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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来人间一趟”




        徐长生张大了嘴巴,久久没办法自主闭上。



        “这,这么恐怖的事情......你怎么当时不说呢?”



        月小鱼看他一眼,神情漠然的很:“我若是说了.....赵帛和若离姑娘问,‘为什么你会如此了解不予楼呢?’我要如何说呢?直说吗?”



        徐长生不说话了,他‘嗖’一下飞快把嘴闭上了。



        他有些暗暗脸红:他嘴里有一颗槽牙是掉的,一边的后槽牙有一块空空洞洞的,每次徐长生在容安面前大嚼大咽的时候都惹得容安皱眉,提点他吃饭注意仪态,到了后面,每次徐长生吃的忘乎所以露出后槽牙的时候都会被容安用筷子打手,容安也不多言,就扯着脖子叫:仪态!仪态!



        刚刚容安就是仪态全无。若是容安泉下有知,可能魂魄会钻出来猛力敲打他的头,大喊:仪态!仪态!



        徐长生愧疚的低下了头。



        ......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月小鱼也告诉了徐长生:“我实在是......很想不予楼的人死,很想贺兰予死。”



        “既然有了法子,既然贺兰愿都能死......为什么不试试呢?”



        月小鱼说:“他们杀之不死,我也是。”



        徐长生受惊:“你想做什么?”



        月小鱼坦然:“我想要你师父的那瓶血。”



        徐长生皱眉:“你想单枪匹马行动吗?”



        徐长生观月小鱼的反应,立刻给予了回应:“不行。”



        徐长生的否定有他否定的原因。除了觉得这事冒险和冲动之外,他还有另外的考虑:“你的武功连最末的贺兰愿都不是对手。如何能够保证伤地了旁人一根汗毛呢?何况练武多年的人自有警觉,别说什么在睡梦时候插刀的话。不可能的。”



        “何况兵器这种东西,本身就有两面,它可以防身,也可能伤己......”



        徐长生实在是不想再重复说出‘就凭你的武功’这一类的话了。言多必失啊。万一给月小鱼激出逆反了可如何了得。



        徐长生好言好语,唉声叹气:“到时候,对方夺了你的兵刃,捅了你的心窝......月姑娘,你可就再也没有下一个清白人生了。”



        月小鱼闻听此种言语,露出一个悲观笑意:“难道我现在就会有吗?”



        徐长生认真,又正色:“当然有。我师父说过,对于长生者,有两种方法可以归送。一为超度,二为斩魂。”



        徐长生说:“月姑娘,我知道你的过往。严格来说,你不能算是容氏的仇人,容氏的血债,也轮不到你来扛。你本身还有你父母,你的家人,也都受累于凤台童子的恶行,再说,以容少侠和你的交情。他不至于恨你的。”



        这句话若是早一天讲。或许月小鱼当真能够被安慰到。



        可是如今,月小鱼是当真有些茫然和摸不着底了。



        上一刻,她对着自己见不到的魂魄说,对于凤台这样长生者来说,他们都是容氏的血债,所以虽然容小龙杀凤台童子是无意,可是在上天来说,这是天意,是必然。



        她说出这些话,是针对鬼。自然不可能听到回应。



        而能够听到回应的容小龙,却并没有给她转述。



        月小鱼不知道那个鬼是如何回应的。



        她由此及彼,想一想若是自己听闻,再置身之外一下,想一想。



        她大概会反问一句,且语气不会好。



        她会反问自己:“那你算什么?你也算容家的血债吗?”



        她若是再恶毒一点,她还会加上一句话的。



        “那作为血债的你,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在容氏的后人面前晃悠呢?还当他的朋友啊?”



        可真有脸。




        月小鱼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徐长生没有读懂月小鱼此时此刻的这个笑意。



        他也不想解读,他担心旁的。



        徐长生说:“月姑娘,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人命何等珍贵......我虽然不太清楚你的经历的具体来龙去脉,可是,既然会令凤台童子有机可乘,只怕当时的求生之年并不低。既然如此,千万千万,别忘了当初是如何艰难活下来的。”



        “人啊,永远没有活腻了,活够了这个想法的。月姑娘,你青春正好,好容易来到人间一趟,该去太阳下走一走......”



        去走一走。等到尘埃落定,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用仅剩的那一时间,去看看花,看看草,看看人间烟火,去遇到可能会爱人,去爱一场。不计后果,不管结局。拼尽全力,付出真心地,好好的爱一次。等到最后告别的日子来临,紧紧抱着爱的人,在他怀里化成灰烬。



        这才是不负一生。



        不负今生,才有资格去面对来生。



        来生?



        月小鱼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复念叨。又放在牙齿间磨嚼,渐渐品出一丝苦味来。



        她不是没有去过寺庙。



        相反,她当时和容小龙为了容小龙的事情,在白塔寺住过不短的一段日子。她以旁观者的身份,一一走过那些殿。



        管来生的,是弥勒佛。由此缘故,弥勒佛也叫未来佛。



        弥勒殿的香火总是比其他的殿要冷清一些。求未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们求子,求财,求平安。很少求未来。



        他们专心眼前。眼前一亩三分地一眼望去都不一定能看到最后的杂草,何况是那茫茫无尽也没有具象的未来。



        慧明小师父妆模作样跪坐在弥勒佛前摇头晃脑。



        他煞有介事指点月小鱼:“未来佛香火不盛,往往寓意天下太平。”



        月小鱼被他胖胖红红的脸上一派认真给逗乐了。她忍笑,配合慧明:“请慧明小师父指点弟子迷津。”



        慧明小师父很满意。虽然他有一点点介意师父的前面要加个小子。只有慧箜才老被称小师父呢。他可是明字辈的大弟子。



        不过看在月小鱼恭敬的份上。他大人大量,不计较。



        于是慧明小师父就把自己在普客上听来的佛经禅意一一道来:“弥勒佛是未来佛。世人求长生,一,本着今生富足,知足常乐,愿来世乐上加乐,富贵再富贵。所以求来生。二,为了今生潦倒,无望,所以盼来生。”



        慧明摇头晃脑,还问:“哪个好些?”



        月小鱼恭敬答:“自然是一等的好。”



        慧明严肃一张小脸,点头。继续道:“更多百姓,是没有时间求来生的。”



        慧明脸上一对小眉毛皱起来,严肃又为难,他好像有点记不起来师父的原话了。



        “更多百姓,都只看眼前的!比如,春耕,夏忙,秋收。这个时候,要忙着祈祷风调雨顺,冬天也要祈祷瑞雪兆丰年的。做生意的,要去求赵公明发财,成了亲的,要去找观音求子,读书的呢,就要找文曲星求高中呀!大家都好忙好忙......今生都过不完,没有时间去忙着估计来生。来生还远呢。”



        慧明原本是端正盘腿坐在弥勒佛前的蒲团上的。



        说到后来的时候,他的姿态就跟他的禅机一样的零散了。他盘盘的发麻,干脆就支棱开了。晃着一双小腿,给月小鱼讲解来生。



        慧明讲到最后,越发通俗了。



        月小鱼自然就听得更加明白。



        慧明小师父还歪头问她:“月姐姐......你听得懂嘛?”



        他有点小担心,担心的都撅起了小嘴巴。



        月小鱼当时的面上一片端肃。她虔诚下拜,拜弥勒,拜这个小小的僧侣。



        “弟子领悟,多谢师父指点。”



        慧明呆呆的看她。等到反应过来这一次没有在师父面前加个小字的时候,他高兴的脸都红了。可是就算是脸再红,他都克制住没有咧嘴笑。



        他是出家人呢,还是明字辈的大师兄。



        想想就骄傲。



        月小鱼回忆到当时慧明小师父的解说。



        她喃喃道:“我也只能去期盼期盼来生了。”



        徐长生安慰她:“你今生还没过完呢。”



        月小鱼摇头:“早就结束了。”



        徐长生不以为然:“人生活着,就不会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去看月小鱼的愁苦,觉得她都还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阶段。甚至比起十五岁的容小龙,月小鱼的忧愁都还算轻的。



        至少,月小鱼可以坦坦荡荡,心无杂念,心无牵挂的去奔赴来生。



        可是容小龙却不行。



        他就像容安那样,死都不敢死,死了也死不瞑目。



        那些血债,就像一个个深埋在地下的弹药那般,令人不敢轻易踏足这片荒野。即便是过去了多年,掩埋弹药的地方长满了野草,开遍了黄花,可是依然成为了禁地。



        可是不该如此啊。那片原本应该水草丰美,牛羊遍布,百姓安居,生活乐业。可是为什么不是这样呢?因为弹药未除,恐惧不消。那一片空地,永远不能响起欢声笑语。



        血债,对于容家来说,就是那一颗颗深埋土地中的弹药。



        一日不除,一日不瞑。



        ......



        徐长生叹息。越发可怜容小龙。



        才十五岁啊。你看看看着就差不多大的赵帛。天真浪漫还爱撒娇。青梅竹马的小姑娘虽然看着没那个意思,可是好歹也是有个青梅竹马的。该有的都有,想缺的也不缺。这才是世家公子的十五岁。



        若是没有那场变故,这小孩子,不知道在容家能把宠成什么样子呢。



        肯定比现在长得好,娇生惯养的,冷不着饿不着的,汤汤水水滋润着,本来眉眼就漂亮,若是千恩万宠着长大,那得漂亮成什么模样啊?



        偏就是命不好。该有的富贵没赶上。该来的磨难全压上了。



        就剩这么一个孩子吗?



        哪怕还有一个也好啊,两个孩子,扶持着走下去。......他都人到中年了,能陪着容小龙走多久呢?



        徐长生忧心。



        另外一面,他又劝自己,不要想这么远。眼前的不予楼还是棘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决。一个不好,惊动不予楼被发现容氏有生还者,回头一个坏心告诉了宝成帝.....容小龙就别想什么闯荡江湖了。脚底抹油溜才是头等大事。



        想到这里,徐长生又叹气。



        赵帛也叹气。



        虽然是定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可是若离说,他们不能单独行动的。若离要知会方卿和,至于他,得给赵小楼去个信。



        赵帛噘嘴,本能的表达了不满:“那若是告诉了他们,还会有我们的参与的份吗?”



        若离道:“如果不告诉,是我能调动朝廷的高手,还是你能出动赵家的嫡系?”



        赵帛被反问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想,顿时连兴致都没了大半。



        他嘀嘀咕咕给赵小楼写信。当然不能在信中写的明白。他们赵家自有密语,除了执法者传人和家主,谁都看不出来。且每一任家主上任,密语都会更新,这一次赵家更新的有点快,搞得赵帛对于密令很是头疼。一封信横七竖八,写的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实在是太安全了啊。



        赵帛遣卫华送信。



        卫华接过信,发现信件很厚,这到底是写了多少?是不是太过于唠叨了?卫华不敢说。



        赵帛写了很多,还提了一嘴兔子。他想开了,决定克服恐惧,央求赵小楼有空,去陌家要一对兔子回来,要挑可爱雪白的那种。吃肉就吃肉吧,赵家又不是缺那一块排骨吃。



        养得起。



        赵帛讲,我交了个朋友。很是谈得来,是个江湖少年呢。不过可安心,不是神偷什么的。不过话到这里,还请小叔叔劳神,继续打听江湖神偷的踪迹吧。



        对了。我这个朋友,有点特殊。前日在淮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等信件送到,这件大事估计小叔叔也定然已经听闻了。



        对的,凤台童子暴死了。根源我已经查明,就在我这个朋友身上。说来话长。不过,我朋友很是无辜的。因为说到底,也是凤台童子先动的手。连他死,也是凤台自己动的手。我作证。凤台死的时候,人家还在咱们家做客呢。



        我朋友可杀凤台童子,就可灭不予楼。告之小叔叔此事,就是想问问,要不要一起来灭掉一下不予楼呀?



        过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哦。



        不管小叔叔信不信,我这个朋友,可是我在大街上捡到的。



        小叔叔试想,连大街上都能偶遇如此的缘分,是不是表示,不予楼天注定就要栽在咱们赵家的手上?



        不予楼作孽累累,赵家身为执法世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的。



        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赵帛想一想,还附上一首打油诗:执法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他又寻思一下,在红薯后面补了三个小字:当神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