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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多心不多心的不重要反正不痛快”




        赵小楼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懂。



        可是由不得容小龙不多心想一想。连朱成良都多心,可见这多心,真不是容小龙多心。



        朱成良很不满:“这人怎么回事?是故意的?逐客令?你还伤着,就拐弯抹角下了逐客令?若不是这个意思,他怎么不走远了再叹气?他又不是小孩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故意叫你听见.....心里不痛快。”



        容小龙确实心里不痛快。



        他闷闷了挺久。



        赵小楼叹气完毕,并没有停顿,而是很快就离开了。从赵小楼的叹息中听得出来,赵小楼的心里也很不痛快。



        容小龙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传出来:“我和赵帛道一声谢谢。咱们就离开吧。”



        朱成良吓一跳:“离开?你疯啦?”



        朱成良虽然也很不高兴,很不痛快。可是成年人还是懂的审时度势的。如今容小龙受伤在身,多少也是和赵帛并肩作战留下的,要走,也得等伤势稳定了再走。这样出了赵家庄,就算是没有追兵,容小龙也落不得好。



        更何况,“我们不等那个月小鱼了吗?不和那个徐长生一道吗?”



        容小龙面对这一串问,头又疼了。



        他实话实说:“我没想好。”



        他索性把脸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他现在简直丧气急了:“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祸害。走哪祸害哪......”



        朱成良这就不懂了:“你祸害谁了?谁因为你死了吗?你遇到的,不都是死了的吗?”



        容小龙闷闷说道:“那个成县令,为了把我找出来,是自尽的。”



        容小龙瞄了朱成良一眼:“这还是你说的。”



        不说那个成县令还好,说道这里,朱成良想到了要点上:“那个成县令怎么办?成县令是自尽的,他是离朱。他可是可是坏坯子。你若是叫他缠上了,虽然想不到有什么要命的,可是麻烦肯定是有的。怎么办?”



        ......又是一个怎么办.......



        容小龙面对的问题,简直一个接着一个。



        朱成良说:“徐长生的师父,你的本家容安,会不会告诉我徐长生?如何解决离朱?不对啊......定然是知道的!定然是知道的吧?”



        容小龙忽然脑壳好似被捶打了一半,豁然开明。



        容小龙讲:“清楚的。容安清楚的。”



        他想起来了。徐长生当时讲过,之所以会认出容小龙的缘由。



        说来很不好意思。徐长生认出容小龙的缘由,是因为容小龙有着和容安一样的在无人之处自言自语的行为。只是容安更加明目张胆一些罢了。



        徐长生当年亲耳听到过容安说话。



        话语间谈论离朱。



        ......



        容安笑得拍桌,拍两下,正色一句:“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容氏,从来和离朱不合。”



        .....



        容安拈起茶桌上的竹制茶针,不住得用大拇指抚摸,几次做出要刺探的动作:“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容氏旁支,负审判职。专审回生,再生亡灵,长生,灵鬼,离朱......”



        ......



        他数数:“我手上,杀长生者十五名。离朱二十九。回生者十七。......其实可以凑整,屠整三十。”



        ......



        徐长生还知道了:被容氏屠杀,杀的不是命,而是魂。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不管今生作孽如何,来世是猪是狗,总有再世为人的一天。何况这天下作孽者何其之多,轮猪轮狗,哪怕是轮成草蜢,大概也轮不到他们这种众生身上,说不定负责转世的一个眼错,自己还能投个好胎。可是若是死于容氏手上,连当猪狗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容氏,定然是知道如何屠戮离朱的。



        但是紧接着问题就来了,朱成良说:“不是我泼冷水啊......那个容安,对徐长生徐前辈总是说一半吞一半的。而且那个容安总是说容家灭了容家没啦,既然容家都没了,也就表示容安觉得再也没人能看到离朱。更何况是徐长生?他会把这个对徐长生没用的技能告诉徐长生吗?”



        ......



        对于这个问题,徐长生给予的回答是:“会啊。”



        徐长生看不到朱成良欣然的目光,他依然还是一脸憨厚的实诚,讲:“师父确实有告诉我如何屠杀离朱。”



        容小龙当然吃惊。他差点坐起来,若不是背后伤口牵动引发疼痛,他可能就真的坐起来了。



        容小龙没坐起来,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偏头问徐长生:“如何做?”



        徐长生大方说:“师父留给了我黄纸便是如此用途。”



        徐长生从兜里摸来摸去,摸出来那卷当时不明用途的黄纸。



        徐长生说:“容氏的人,天生一双眼,可见亡魂模样。除却亡魂样,还要得知亡魂名。剪纸为骨,滴血成肉,呵气成魂,亡灵再生。”



        徐长生说的顺畅,也不知道当初容安逼他背诵了多久才做到如此的顺口流利。



        徐长生继续流利讲解:“如此而再生的亡灵,叫做灵鬼。”



        说到灵鬼。徐长生生出了一脸的警惕和神秘。他左顾右盼,竖起耳朵听一听,还是压低声音凑向容小龙耳边,道:“月小鱼就是灵鬼。”



        这话一出,徐长生果然看到容小龙一脸错愕,错愕中又有一丝莫名情绪:“灵鬼?”



        徐长生听容小龙重复他的话,意外的有些心有灵犀,徐长生点头,确认:“灵鬼。灵鬼不算是容家血债。师父讲过,容家血债,有离朱,有长生者。有回生者。但是灵鬼,不在其中。灵鬼不一样。”



        不仅如此。容安还可怜灵鬼。说:“若不是牵挂不放,谁愿意做灵鬼啊......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疼不知冷的。”



        当时徐长生不懂。灵鬼为何可怜?就因为不知疼不知冷吗?那不是很好,疼又什么好?冷又多受罪?到如今他都没明白,知疼知冷的,有什么好处。



        他到现在挨了一拳头的左胸口还疼着呢。疼能顶用吗?疼能助快伤势复原吗?若是越疼伤势好的越快,那还要麻药做什么?那华佗做什么麻沸散呢?



        容小龙不关心这个,他只抓着一点不放:“所以,灵鬼不是容家的血债?”



        徐长生点点头。他也知道容小龙纠结什么:“所以啊,月姑娘不是你的血债,不必纠结。只道最后,清清静静送她走就好了。”



        容小龙含糊道:“那最后以后再说。所以,如何杀离朱?真的,只能万劫不复吗?魂飞魄散?”



        徐长生道:“何必心疼那个成县令呢?他可不是什么善类。他险些害死你,险些害死卫华和闫大夫。吓得赵帛哭个不停......虽然是险些,那能有险些是我们运气好,不是他心善。这一点你的明白。”



        难道徐长生有如此连番的大道理。



        听得一边的朱成良连连点头。



        容小龙被说的犹犹豫豫。便就先问:“如何呢?究竟要如何呢?”



        徐长生说:“你要先得知成县令的名字。你心中想着成县令的模样,以你的血在黄纸上描绘他的人形,这一步,是做他的骨血,再呵气其上为他塑魂。他会重生为人,但是又不是人,因为肉身已毁,他只能靠着你的气血活着。所以那个时候你就是他的唯一超度。”



        “如何超度?”



        “方法有二。为他以咒引路,焚黄纸做买路钱,渡他入忘川。二,以血为刀,魂飞魄散。”



        以上,徐长生只说了一半,他再讲另外一半:“但是成县令不同,他是离朱。你送不走他,他会一而再而三返回人世。哪怕是强行扭送回地府,只要成家有人丧命,他就在再次回来。所以对于成县令,只能其二。”



        容小龙不再做声。



        一时之间,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徐长生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窍。若是在以往,他定然会莫名,会疑虑,会不知道容小龙此时沉默的意思。可是今日,徐长生却懂,所有的都懂。他懂容小龙的沉默,也懂容小龙的纠结。甚至,连徐长生安慰容小龙的内容,都显得聪明极了。



        徐长生说:“我师父说,人之初性本善,杀生毕竟是杀生,和歹人恶人没什么关系。否则这世间也不会催生律法,阴间也不会有判官阎王.....”



        徐长生讲起这段话,听起来很像是题外之言。和上下文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容小龙和朱成良都明白,徐长生讲的,是这两天关于容小龙的遭遇。



        容小龙杀了人。不光是血债,还杀了活人。活生生的人。



        赵帛当时也杀了人,可是赵帛困扰的确实不够惊心动魄,杀个人,如过家家一样随意,很是没反应过来。容小龙从头到尾没有正面应答过赵帛关于那一场厮杀的任何一句话题。他甚至没有看过自己的手。他平静极了。平静到不像是初次杀人的少年。



        徐长生明白,这样的平静才是不正常的。徐长生不是没杀过人,他还上过战场。他太懂,也太能够感同身受了。



        “你会害怕会恐惧,不是因为你怯弱,恰恰是因为你善良。所以,没什么好去羞愧的。你应该骄傲,并且去坚持你的这份善良和温柔。”



        徐长生放缓语调。问他:“你有没有听到?”



        容小龙点点头:“听到了。”



        但是容小龙说:“我没有羞愧,但是我也不骄傲。”



        他甚至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我有点困惑。困惑为什么要闯荡江湖?我原本的念头是哪样的,现在也想不起了。我记得我是还未入秋的时候下的山。那个时候还热,现在一场秋雨接着一场秋雨的......甚至还不曾入冬。明明还不过一季,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清呢?”



        容小龙也跟着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这叹气的调子,实在是太像刚刚门外赵小楼的声音了。



        容小龙叹气说:“容小龙,这个名字多随便啊。我山下地主家还有个龙小四的呢......还有个女娃娃,叫龙仔。多随便,一捞一大把。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呢?——我只是想去看看江湖而已啊。”



        他想去江湖的念头,源头,是教他认字的私塾先生。



        先生说,你要看万卷书,走万里路。你要心有丘壑,你要眼见长空。



        而这几个字,当时放在嘴里,捂在心里,揉来搓去,千丝万缕,成了江湖二字。



        “我特别喜欢江湖这两个字。练字的时候,先生让我用永字启蒙,写了几千个几万个永字,我才下笔去写第一个词。就是江湖。”



        “说到江湖,就想着海纳百川这四个字。我想去看大海,可是我还想着,在看到大海之前,我是不是先要去见识见识百川,我见识到了山川溪流大江大河,才能知道海纳百川是多么震撼。才能知道这些词的意思。比如形容一个人心胸宽广,比如说一个人虚怀若谷,比如说胸有激雷面如平湖者......在我没有见识到大海,山谷,湖泊,雷雨之前,这些词就只是字的组合而已......”



        容小龙看了一眼徐长生,又看了一样朱成良:“这些话,我当时给方卿和方大人说过。一字不差的。”



        从容小龙在白塔寺遇到方卿和,得知了自己家族的往事,再到离开白塔寺,在赵家遇到徐长生得知容安得知血债,再到连城遇到追杀。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一字不差的讲述,时隔不久,心境却天差地别。



        容小龙心情复杂,他不得不深呼吸,再长叹,才继续道:“我想知道它真正的意思。把这些字组合成成语的人,一定真的见过大海见过幽谷见过湖泊。我也想见的。江河湖海。我还想知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究竟是个什么景象。”



        ......



        隔了很久,徐长生和朱成良几乎同时开口:“那方大人怎么说?”



        容小龙撇他们两眼。



        方卿和当时说:“你要在大雨之后去庐山看银河落九天。你要在春末夏初去看大漠孤烟直,你要去东莱看海市,你要去雪山看雪莲花和银狐。光想想这些,就该知道人生一定要活得好久,否则时间哪里够用。”



        容小龙那个时候听得赞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些景象到底是什么模样。他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没有宣之于口:大漠为什么会有孤烟?难道大漠里也有人家吗?东莱的海市是什么?海上难道有集市吗?集市上卖什么?都是鱼吗?还有,雪莲花长什么模样?银狐是雪白的狐狸吗?




        当时那么多问题,他一个都没问出口,他当时只觉得:这些地方,每一个地方,都要走好久好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