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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灵鬼等于虚无”




        容小龙哭了两嗓子。



        大约觉得实在是哭的会丑。所以才哭了两声,掉了一串泪珠,就扭头过去,冲着墙壁继续抽泣。



        滕吉:“......”



        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叫滕吉很无语。他又不是看不到,除了看不到容小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滕吉可是能清楚听到他的哭声,也能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甚至他还能听得清清楚楚,中间那回的两声咳嗽,估计是容小龙给哭的呛到了。



        滕吉失笑,往火堆中丢了几根树枝,借着干枯的树枝遇到火堆发出的轻微爆裂的声音,小声的笑说了一句:“小孩子。”



        他说完,还有点心虚地偷偷地,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容小龙的位置。



        结果正好看到容小龙在偷偷的擦鼻涕,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么的嘀咕和动静。



        真像个小孩子。



        更像个小孩子了。



        滕吉以前在寨子里的时候见过大哭的小孩子。原因各种,有的淘气过了头,被爹娘用扫帚或者擀面杖给打哭的;有的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磕了碰了的;也有的就是无理取闹,想要东西,爹娘不给,然后就哭。寨子里都忙,谁家也没那个闲功夫去专门花时间哄一个大哭不止的小孩子,何况小孩子三天两头就要哭,若是每次哭闹的时候都要专门去哄,那庄稼的农活还做不多?手上的绣品还绣不绣?纺织的绢布,还能赶在下一次赶集的时候带到集市上去换钱?



        小孩子哭,就由得哭呗。



        大人专心去做事,留着一屁股坐在门口跟泥猴一样哇哇大哭的孩子,等到孩子哭累了,就会回屋子里睡了,等到睡到日落西山,醒来后看到回来的爹娘,正想张嘴再度大哭,爹娘早准备好了一个甜枣一块糖块或者一个糖糕玩孩子嘴里一塞,入嘴的甜蜜,令孩子立刻忘记了刚刚要做的事情,在咂摸咂摸味道,立刻眉开眼笑。



        脸上还都是泪痕,手里抓着甜食,笑眯眯的吃。



        吃完了,娘亲也就烧好了饭。



        再吃完饭,太阳落山,月亮出来,孩子就被眼前满院子的萤火虫给引来了注意力。孩子永远都是活蹦乱跳的,一个甜糕就把白天的哭闹给忘了,若是这个时候父母问一句哭闹的原因,十个孩子里面,大概有九个都忘了。还有一个大概自己都觉得害羞,扭捏的不肯说。



        父母们会摇着蒲扇,跟左邻右舍聊,聊什么都有,聊今年的雨水,水田里养的雨苗,隔壁养了一群番鸭,吵得人头疼,但是那鸭肉确实好吃......等等。



        滕吉从来没有被哄过。



        他也做过小孩啊。他也会困,也会疼,也会有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不哭,也不敢哭。他以前想动过心思,想要效仿那家的胖小子,哭闹打滚两下,就得了那个糖人,他也想,刚刚张嘴嚎了一嗓子,立刻就被一个耳刮子给扇懵了。



        他立刻忘了要哭,也立刻忘了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愣愣的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唾沫,他呆了一会,找了个小棍在血唾沫里扒拉两下,才发现那个红色里的一个小白点是一颗牙。



        再手指头伸进嘴里一扒拉,是自己的牙。



        养他的那人看了一眼,说:“呦呵,倒是开始换牙了。”



        哦,这就叫换牙。



        那家的胖小子昨天刚刚掉了两颗门牙,原本还哭闹的震天响,今天早上,就得意洋洋的捏着一个很大的糖块在他面前舔。胖小子缺了两个门牙,说话漏风,说:“这是我凉给我的.......”



        哦。



        ......



        后来那个胖小子长牙了吗?滕吉怎么就忘了呢?他只记得几天后,胖小子住的竹楼起了大火,火苗越演越烈,把那竹楼烧的噼啪响,那火势可真大啊......似乎能够吞没一切的声音,他连胖小子一句哭声都没听到。



        他当时恍惚想:不知道这胖小子如果哭了,能不能再得到那么大的糖块。



        滕吉从回忆里出来,看着抽泣的容小龙,忽然说了一句:“你,你可不能虽然接受别人给的糖啊......”



        容小龙忽然听到这话,一时间莫名其妙,他扭头看滕吉:“什么?”



        滕吉很淡定的把视线从容小龙的兔子眼上移开,非常淡定的说:“没什么,你记得就行了。”




        “哦......”容小龙还是举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深究,只是嘀咕一句:“莫名其妙.......”



        ......



        并不莫名其妙的。



        滕吉心里说。



        那个胖小子,就是随便接了陌生人的糖,才导致悲剧的。



        胖小子虽然胖,可是长得很漂亮。肥嘟嘟的一张脸,可是眼睛很大,耳朵也肥厚,鼻子又翘鼻头还很圆,又生地粉白,虽然讨厌胖小子的人都背地里叫他粉白猪,可是那也是因为嫉妒他好看。



        胖小子好看,源自于他的娘好看。胖小子的娘亲也是生的白,圆眼睛,小脸,说话和气,小手小脚的。有的时候胖小子哭,他娘亲甚至抱不动他,滕吉经常听到胖小子的娘亲用一种娇嫩的声音招呼猎户来抱儿子。



        她这样一招呼,胖小子就不敢哭了。



        胖小子的那个爹生的丑极了,个子虽然高,但是驼背,面相很凶,他原来是猎户,进山里猎熊的时候当面挨了黑熊一爪子,虽然没瞎,但是脸上一道深深的疤是逃不掉的。他的面相凶狠,大多是因为这道疤的缘故。虽然第一次和熊落了下风,但是他报复心很强,据说他养好了伤之后,去山里花了好几天寻了一个巨大的蜜蜂窝,用烟把野蜂都给赶跑,把那个蜂巢掏了一般出来,塞进去了混了糖和血的麻药,又把另外一一般的蜂蜜沿着那个熊窝一点一点沿路给滴答下去,把那只肚子饥饿的胸给引到了蜂巢边上。



        那熊见了蜂蜜,闻到了血腥味,立刻开始舔了起来。熊舔的很开心,不织布局就把麻药吃吃了进去,那蜂巢里不单单有麻药,还绑着一把锋利的刀,熊舔到刀尖的时候,已经吃进去了大量的麻药,熊不知道痛楚,依然舔着蜂蜜和血,它越舔觉得血越多,熊以为那是蜂巢里的血,殊不知那是自己的舌头流出来的。



        熊就这样,失血过多,迷迷瞪瞪晕倒在了混合了蜂蜜的血泊里。



        猎人这才出现,掰开熊的嘴巴,割下了熊的舌头。



        熊是呛死的。活生生被自己的血给呛死。



        那块熊皮,毫发无损。



        买了个好价钱。



        熊皮,熊掌,熊肉,熊胆......等等等等。



        加上地方官府为了奖励这个猎人除了当地一害,封了赏金,又是一笔进账。



        猎户如愿以偿迎娶了美人。



        他娶了美人,人却便丑了。估计是因为这样,才被说是丑夫搭美妻,说的久了,猎户的脾气就更凶。一开始猎户还知道只凶外人,日子久了,就有多长了舌头的,说什么那孩子漂亮,指不定是谁的。和爹怎么那么不像云云。



        儿子肖娘不是么?



        闺女才同爹像呢。



        结果,猎户还是没信得过。就因为胖小子接了寨子里一个人给的糖块。那猎户就和妻子吵了起来,吵偷人,吵各种难听的,一气之下,放了火。



        火场三具尸体,都没有挣扎。明显就是先杀了妻儿,再放火,再火势刚刚起的时候寻了短。



        那给了糖的是寨子里新来的教书先生。只因为那娘亲来接胖小子散学,来的晚了些,胖小子哭闹,教书先生为了哄孩子这才给了个糖块。



        没想好好心办了坏事。



        年轻的教书先生抵抗不了良心的谴责。当天夜里就偷偷投了水潭。



        ......



        滕吉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一块糖块惹得祸事啊。



        虽然方卿和不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滕吉想来想起,还是只提醒了容小龙最关键的一句。



        那边的水声,继续滴答滴的响。



        滕吉起身,把那个已经积了大半的清水的石锅给端了过来。这个很像是和尚化缘用的钵的东西是在这个洞里的角落发现的。大小和厚度都还正好,滕吉想试试能不能用来煮汤,于是就借着雨水的冲刷洗干净了石锅,然后把石锅放在了洞里一个渗水的岩壁下。




        他捣鼓一阵子,把那个石锅端端正正放在了刚刚垒好的小灶台上,拿出了之前在陈二狗客栈的厨房里找到的小半袋面。顺手揉成了半是面糊半是疙瘩的东西。然后等到水开,在慢慢逐渐把面疙瘩加了进去。



        也没别的东西,就是一碗面疙瘩汤。



        滕吉招呼已经哭完的容小龙一碗,其实就是竹筒砍了一般做成的临时的碗:“喝吧。”他还塞了一双临时削好的竹筷。



        容小龙接了过来:“谢谢。”



        他以为这碗面疙瘩汤入口一定是淡而无味的。没想到入口之后居然有淡淡的咸味。容小龙瞪大了眼睛。



        滕吉解释:“我走之前往面袋子里撒了一把盐。”



        容小龙哦了一声。



        滕吉催促他尽快吃。



        “这里是山中,有火光就算了,能吓退猛兽,可是这几日山中都是大雨,山里的猛兽本来就不好找猎物。今天再闻到香味,难道不会有饿极了的过来抢食.......所以赶紧吃。吃完了立刻把味道被散了。”



        滕吉这样说着,还顺便捡起来之前给陈二狗的那个斗笠扣到了还剩小半碗的石锅上。



        容小龙说:“哦......”



        ......这话音刚刚落地。洞外的风声就带进来一丝明显的脚步声。



        滕吉一愣,看容小龙,给了个‘你听到了吗?’的眼神。



        容小龙读懂了,也点了点头。



        看来那声音不是错觉。



        之后似乎是为了证实这一点。那声音再度响起。



        走的声音很轻,但是却还是听得清楚。似乎不是猛兽,也不是是什么兔子。就是个人。



        容小龙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紧紧握着手上的竹筒,做好准备等到来人进来,就顺手把竹筒里的面汤泼对方一脸。



        来人脚步渐近。到了洞口顿了一下。这才显露出脸来。



        这下,不光是容小龙,连滕吉都吓了一跳,滕吉率先反应过来,即便如此,也结巴起来:“若......若......若离?!”



        真的是若离。



        即便是她斗篷湿透,连带脸上额前额发都跟着滴下雨水,脸上还有一些明显的疲倦,但是她依然是若离。



        若离也有点吓一跳。



        但是她比较容小龙和滕吉来说,更加容易控制表情。



        她很淡然的走进来,步伐平稳,一脸‘早有预料’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她进来之后,解开了湿透的披风,露出里面干爽的衣裳。那披风是上好的冰蚕掺杂苗家雨树的树皮捣练的丝所制成,又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可沾水不透,入山林,百兽蛇虫不敢近身,是苗寨进贡给南齐皇室的贡品。若离当然有。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若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佛妥山中。



        这可是他们临时更换的路线。



        连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当地的陈二狗带领才走到这里。



        而若离一个人,居然也能和他们碰头。



        未免也太过于挫败。



        这是滕吉吃惊反应之后,第二个涌上来的念头。



        若离非常自来熟的在火堆旁坐下,抖了抖沾染了些许泥点的裙摆,也不看对面的容小龙。只看了滕吉手里的竹筒一眼,问:“还有吃的吗?”



        滕吉跟傻了一样不说话,就愣愣地指了指若离脚下的绿色斗笠。



        若离掀开斗笠,里面的小半锅面疙瘩还冒着热气。



        滕吉又默默递过去一个竹子做的勺子。



        若离就这样吃了起来。




        容小龙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



        他才出声了两句话,就被若离半看半瞪了一眼:“有事?”



        容小龙立刻慌了,摇了摇头。



        若离就继续吃了起来。



        容小龙心情复杂:这,这个斗笠,之前给陈二狗待过啊.......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滕吉,又示意了一下斗笠。



        滕吉会意过来,给了容小龙一个没大问题的眼神。



        ‘陈二狗不过是灵鬼,又不能算人,这可不算是人戴过的帽子。’



        ‘灵鬼也是变化做人的样子。’



        ‘再怎么相似人,那不也是灵鬼?就是鬼么......鬼就是虚无,虚无呢......就是不存在。不存在的!’



        滕吉朝容小龙点点头做宽慰。



        容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