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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页



        记协内部档案照片里,林时新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笑容天真,他是32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个。

        所以,有了这个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黑进内部网络,查到他的名字。这个A级证是上到公检法、国会代表,下到区县乡镇以及所有企业都可以进入调查和采访的。

        一声冷笑响起,略带嘲讽。高大的男人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那人的脸颊,把档案合上。他朝对方点了点头,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蓝色西装外套,转身穿上后,阔步离开了中央海岸咖啡馆。

        加州的阳光洒满一号公路,车篷敞着,微风拂面,却吹不散开车人脸上的阴霾。他五官轮廓深邃分明,浓黑的双眉尾端总是扬起的,一双眼睛时而不耐烦、时而阴沉沉。多年风吹日晒使得肤色变为古铜,深黑色细条衬衫被风吹着贴于身上,硕大的胸肌和腹肌形状凸现,袖子在手腕处松松地挽着,他的手宽而厚,指节粗大,此刻正用力握着方向盘,领带随意地系着,细条那端在风中飞扬。

        齐斐然时不时瞟向副驾驶位的档案袋,这次他们带来的林时新的消息,其实并没有让自己觉得意外。正如他说过的话,将来要执笔写尽天下不平事,做一个正义的记者。

        他讽刺地想:在成长的这条路,林时新真是一步都没跑偏啊。

        齐斐然的车沿着加州一号公路笨向美国的西部,这里一边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一边则是高耸云端的悬崖山脉,风景为世人所称道,被誉为最美丽的一条公路。但是对于这些,斐齐然视而不见,他心里不住地问自己:我为什么又要查他的消息,知道后为什么又烦躁?

        五年过去了,最近这两年他终于不会在想起林时新时咬手腕、用刀戳自己大腿,用头撞墙了。

        自我厌弃的潮水在前几年只要一发作,就会逼着他疯狂地自伤自.残,可等清醒时,他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躲过了身边所有人的注意,没人知道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博士、Magnificent  times  VR技术建立者、wf线上金融总裁,是个在深夜歇斯底里自残的神经病,是个在黑暗中默默包扎伤口的被遗弃者。

        迈巴赫驶入加州中部太平洋海岸上的蒙特雷湾,又拐进几条乡间小路,最后在一间带院子的小别墅前停下,齐斐然一身戾气进了门。

        一楼正门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老和尚,看到他进来,心想,vvvip客户来了。

        小樊子,快倒茶!了悟大师喊道。

        正拿着iPad玩游戏的小男孩听到师傅叫他,连滚带爬跌下楼梯,看到齐斐然来了,忙不迭地跑去泡茶。

        齐斐然找了个椅子坐下,头微微向后仰着,皱着眉不说话。

        了悟大师瞬间了悟:又打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上回是他发了个微博,拍了个狗尾巴草问好看不好看你到我这里生了三天闷气,今天这是又怎么了?

        没怎么,天热,心里烦。

        热,你怎么不把衣服脱了啊?

        齐斐然闻言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椅子上。

        小樊子把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发现是温的,不喝了,放在一边。

        我才不信,你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脾气了,多久没发作了,我看看手了悟大师走到他身边,拿起他两只手看了看手腕,没有牙印。

        齐斐然拿回自己的手,抬眼对他说:没事,我已经好了,两年不犯了。

        他们的初识,是在四年前的一个雨夜,齐斐然的车在附近熄火,他跳下车,拿出铲子,冒着雨挖着困住车轱辘的淤泥,挖到最后情绪失控,在泥坑里一边跳一边哭,被晚归的老和尚和小和尚撞了个正着。

        小和尚喊道:哇,他踩水坑哎,小猪佩奇!

        老和尚笑出声来。

        把这个浑身湿透、满腿泥点子的男人领回家,让他去洗澡,给了他一套干净衣服。齐斐然洗完澡换上衣服出来,坐在椅子上斜眼看老和尚:真新鲜,这里还能看到秃驴。

        老和尚和小和尚是为了照顾生了重病的亲人来到异国的,亲人最终还是走了,老和尚和小和尚继承了一笔遗产,算是还了俗,他们很喜欢这个小镇的宁静,就决定暂住几年。

        是不是你的亲人还是爱人,抛弃你了?老和尚一语道破。

        齐斐然当时一愣,这可比2000美金一小时的心理医生厉害多了。一句话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于是把很多话都对大师说了,感觉轻松了很多。光阴似箭,他们相识至今已经有四年了,齐斐然心情不好时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听老和尚说经讲道,帮助自己修身养性。

        了悟大师看齐斐然今天不想说为什么不高兴,便从抽屉里拿出木鱼和小锤子扔给他:给你,敲半小时。

        齐斐然一看这破玩意就来气,愤怒地瞪着悟大师,心想:我敲你个大秃脑袋!

        我知道,你想敲我的脑袋,了悟大师剥开一根巧克力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你敲我脑袋之后能心静的话,那就来敲吧。

        齐斐然叹了一口气,把木鱼放好,小锤子拿起来,开始有模有样地敲起来。

        第65章

        在林时新的作死之路上,这次算是碰到难题了。

        这个地方口音极重,林时新在这里待了十几天,才能模糊听懂当地人说的话的意思,但也只是模糊猜得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话题,具体内容还是听不懂。

        他打听了一圈,了解到这个地方貌似叫做坞镇或者伍镇,地方不大,四面环山,从这里要出去到有网络、有车站的地方,得坐车三个多小时。林时新来的时候默默记了路,但所谓的路,也只是在荒沙遍地中坐着拖拉机,尘土飞扬的,他认不清方向。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接着就是喊口号,口号喊得他缺氧,渐渐的,他自己都有点信口号的内容了。

        互帮互助,团结友善,友善他个大西瓜。

        今晚我下半夜3点多去上厕所,我一出这个大通铺,你就把门从里面锁上,让这里的内线不要出去追我。林时新小声对石鑫磊说。

        你老实点儿吧,腿还瘸着呢,上回要不是我和达叔他们拦着,你的腿早被打断了。石鑫磊皱眉劝道。

        林时新:我上回是找错了方向,而且我也不知道有内应,现在我知道了,我换个路线

        石鑫磊:好好活着不行吗?等他们完全信我们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林时新:那得到什么时候?我等不了了,手机也不还给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石鑫磊还是不想帮忙,上回自己已经被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离放出去的时间无形中又远了不少。但这小林太烦人了,每天白天亲自写新的口号,说的比唱得都好听,哄得头头们兴高采烈的,晚上又缩到他跟前密谋跑路。

        林时新闭着眼睛,用指甲使劲抠着自己的指腹,害怕自己真的睡着,他全身上下既没有钱也没有手机,能出去的方式,只有逃。上回不幸从这个窝点逃到另一个村里的一户人家里,刚进去看到人就跟看到救星似的疯狂喊救命,结果对方拿出了一根棒子。

        他被打得满地翻滚不停求饶,又被带回这个地方,幸亏几个工友求情,腿才没被打断,但是走路还是瘸的。

        上回给徐记者打电话,已经把鄞县这个地名说给对方了,至今没来救自己,恐怕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离鄞县还是有距离。他上次被抓本来是要被重重修理一顿的,只是他会编口号,又善于拍马屁,才逃过一劫,事实上与他一样前后进来的年轻人,有的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放出去了,还是被怎么处理的,林时新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

        下半夜三点到了,他起身披上衣服,往外面走,踢了门口石鑫磊的床一下。

        石鑫磊睁开眼睛,林时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唉,石鑫磊认栽。林时新出去一会儿后,他装作被冻醒,起来小声说了一句:怎么门都不关好啊,冻死了。把门从里面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