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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它的魔力大得很。①这些引语出处不明。那么,当诗歌用抒情诗或用别的什么格律为自己作了辩护之后,它难道不可以公正地从流放中回来吗?当然可以。我们也要允许诗歌的拥护者用无韵的散文为它申述,他们自己不是诗人,但爱好诗歌,他们会说,诗歌不仅令人娱悦,而且有益于有序的管理和全部人生。我们将仁慈地聆听他们的申诉,如果他们能够说明诗歌不仅带来快乐,而且带来利益,那么诗歌显然对我们是有益的。他说,我们怎样才能有所收益呢?你别急,我的朋友,他们也可能说不出理由来。这就好比落入情网的恋人,当他们发现这种爱情对自己不利时就想冲破情网,无论这样做有多么不易。在这些美好制度的教育下,我们已经养成对诗歌的热爱,因而乐意听到他们能提出尽可能有力的理由来证明诗歌的善与真;但若他们做不到这一点,我们仍旧要在心中对自己默念一遍我们的理由,作为抵御诗歌之魅力的箴言,以免堕入众人那种幼稚的热爱。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一定不能把诗歌当作一种能把握真理的严肃的事情来看待,那些聆听诗歌的人一定要在心中警惕,不要让诗歌对他灵魂的构成起不良影响,一定要相信我们已经说过的那些对诗歌的看法。他说,我同意,务必如此。我说,亲爱的格老孔,这场斗争是重大的,其重要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决定着人的善恶,因此不要让荣誉、财富、权力迷惑我们,也不要受诗歌的诱惑,以免使我们对正义和一切美德漫不经心。

    他答道,依据我们已经提出的理由,我同意你的结论,我想其他人也会同意。我说,然而我们还没有讨论美德的最大回报和应得的奖励呢。

    他答道,如果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比我们已经讲过的事情更加重大,那么你心中的想法真是深不可测。我说,短短的时间哪能说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因为与整个时间相比,一个人从小到老终其一生也还是很短的一瞬。他说,对,确实微不足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你认为不朽的事物只应当与这短短的一瞬有关,而不和整个时间相关吗?他说,我认为它应当和整个时间相关,但这个不朽事物你指的是什么呢我说,你难道不明白我们的灵魂是不朽、不灭的吗?他满脸惊讶地看着我说,以宙斯的名义起誓,我真的不知道,你打算这样主张吗我说,我必须这样做,我想你也应该这样做,因为这并不困难。他说,但对我很难,不过我还是乐意听你说一说这个不难的主张。

    我说,请听。他答道,你尽管说吧。你谈论过善与恶,是吗?是的。你对它们的看法和我相同吗?你怎么看?凡能带来毁灭和腐败的就是恶,凡能保存和带来益处的就是善。

    他说,对,我也这样想。你对这一点怎么看?是不是每一具体事物都有专门的善与恶,比如眼睛发炎、身体得病、粮食发霉、木头腐烂、铜铁生锈,依我看,实际上一切事物都有先天的恶或病,对吗?他说,对。当某种恶附着于某个事物,它会使这个事物整个儿地变坏,最终导致崩溃和毁灭吗?当然会。那么是每一事物先天的恶或它自身的恶毁灭了该事物,或者说,如果这种恶不能毁灭该事物,那就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东西能毁灭它了。这是因为善显然决不会毁灭任何事物,而中性的东西或既不善又不恶的东西也不会毁灭任何事物。他说,中性的东西怎么能带来毁灭呢?要是我们发现有某样事物虽有一种恶在腐蚀它,但却不能使之崩溃或毁灭,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如此构成的事物是不可摧毁的,对吗?他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说,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使灵魂邪恶呢?他说,的确有,我们刚才列举的那些东西,不正义、无节制、胆怯、无知,都会使灵魂邪恶。这些东西中有哪个能使灵魂崩溃或毁灭吗?你仔细想一想,不要被误导,以为一个施行不义的、不正义的蠢人是被不正义毁灭的,不正义是灵魂的邪恶。其实倒不如这样去理解,就好像疾病作为身体的恶在削弱和毁灭身体,使之最终不再是身体,同理,在所有我们列举的例子中,是那些专门的恶附着于具体事物,对该事物进行腐蚀,最终使之不再是该事物。是这样的吗?是的。那么让我们也以同样的方式思考灵魂。不正义和居于灵魂中的其他邪恶,能够通过居于灵魂之中和依附于灵魂而腐蚀灵魂,直到最后使灵魂死亡,与肉体分离,是这样的吗?他说,它们肯定做不到这一点。我说,要是某事物自身之恶没有毁灭它,但却被其他事物之恶所毁灭,这种假设肯定是不合理的。是的,不合理。我说,格老孔,请你注意,有人说身体被食物之恶所毁灭,无论是食物发霉、腐烂,还是别的什么,但我们并不认为这个说法是恰当的,当食物之恶在人体中造成疾病时,我们会说身体毁灭的原因是这些食物,但毁灭身体的却是它自身的恶,也就是疾病。身体是一样事物,食物是另一样事物,我们一定不要指望身体会被食物之恶所毁灭,食物之恶是一种外来的恶,如果它不能造成属于身体本性之恶,也就是疾病,那就不可能毁灭身体。他答道,你说得完全正确。我说,按照同样的原则,如果说身体之恶不能在灵魂中产生灵魂之恶,那么我们也不能指望灵魂能被一个外来之恶,与其自身缺陷无关之恶所毁灭,也就是说,一事物不能被另一事物之恶所毁灭。

    他说,这样说是合理的。那么,我们要么必须拒斥这种观点,说我们弄错了,要么在这种观点还没有被驳倒的时候决不要说,由于发烧或别的什么疾病、被刀割断喉咙、整个身子被碎尸万段,结果使得灵魂灭亡这样的话,直到能够证明灵魂本身由于这些身体的遭遇而变得更加不正义或不神圣。当某事物之恶出现在另一不同事物中,但并没有在其中产生属于该事物的恶时,我们一定不要说灵魂或其他任何事物是以这种方式被毁灭的。他说,你可以放心,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死亡能使将死的灵魂变得更加不正义。我说,但若有人为了避免被迫承认灵魂不朽而大胆地对此进行证明,说将死之人变得更加邪恶和更加不义了,那么我们会指出:如果他的话是对的,那么不正义对于拥有不正义的人确实是致命的,就像疾病致死一样,那些感染上不正义的人会死亡,因为不正义能通过他们的内在本性来杀死他们,不正义越多,人就死得越快,不正义越少,人就死得越慢,但当前的事实却不是这样,不正义者不是死于他自己的不正义,而是死于别人对他的不正义所施加的惩罚。他说,对,我以宙斯的名义起誓,如果不正义对于它的拥有者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它就不会显得非常可怕,因为这样一来,它反倒是一种摆脱一切麻烦的解脱了。但我宁可认为它实际上正好相反,它是一个只要一有可能就会杀死其他事物的东西,还赋予它的拥有者活力,使之不仅活着,而且还很清醒,我认为就此而言,它与死亡无关。我答道,你说得很好,因为当天生的恶和专门的恶不能杀死和摧毁灵魂,除了特定的事物之外,那个指定用来毁灭这个事物的恶更不能摧毁灵魂或其他事物。他说,就可能性来说,确实更加不可能。既然任何邪恶都不能毁灭它,无论是内在的还是外来的,那么它显然必定是永恒存在的;既然是永恒存在的,那么必定是不朽的。他说,必定如此。我说,关于这一点我们就假定如此。但若是这么回事,那么你会注意到这些灵魂一定总是保持老样子。我想,要是灵魂不会灭亡,那么灵魂就不会减少或增加。这是因为,如果某类不朽的事物增加了,那么新增的事物必定来自可朽的事物,这样一来也就表明一切事物都可以变得不朽。你说得很对。我说,我们一定不能有这种想法,因为理性不会容忍这种想不朽。法,我们也一定不能相信灵魂是这样一种东西,其最真实的本性之中拥有无数的不同、不朽和矛盾。他说,我该怎样理解你的话?我说,一个事物如果由多种元素构成但又不以最佳方式合成,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灵魂那样,那么它要想不朽是不容易的。是不容易。

    但是,我们当前的论证以及其他证据都在迫使我们承认灵魂要想知道灵魂的真实本性,我们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考察灵魂与肉体或其他邪恶混杂在一起的状态,而必须依靠理性的帮助,考察灵魂的纯净状态,然后你就会发现它要美得多,正义、不正义,以及我们刚才讨论过的所有问题也能区别得更加清楚。尽管我们已经讲了灵魂当前的真实情况,但我们所见的灵魂的样子还是不能使我们对它的本性一目了然,就像看见海神格劳科斯②,他原来的肢体由于多年被海水浸泡已经断裂破碎,身上又蒙着一层贝壳、海草和石块,以致本相尽失,看上去倒更像一个怪物。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灵魂,它被无数的邪恶糟蹋成这个样子。因此,格老孔,我们必须把目光转向别处。转向哪里?转向灵魂对智慧的热爱。我们必须注意灵魂渴望加以理解并与之交往的事物,因为灵魂与神圣者、不朽者、永恒者有亲缘关系,如果灵魂能毫无保留地追随这道微弱的光,在这束光线的引导下从眼下沉没的深海中上升,除去身上的石块和贝壳,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对灵魂进行思考了,而灵魂现在身上裹满了野蛮的尘俗之物,在尘世间游荡,这种状态还被人们视之为快乐。这时候,无论灵魂②格劳科斯希腊海神,善作预言。①此处提到的其他证据可参阅《斐多篇》和《斐德罗篇》。荷马和赫西奥德那样卷,的形式是复合的还是单一的,无论它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能看到灵魂的真相。至于灵魂在我们人的今生会受到的痛苦,以及它会具有的形象,我想我们已经描述得够清楚了。他说,的确如此。我说,那么我们已经满足了这个论证的其他要求,我们没有像祈求正义的报酬和美名,但我们已经证明,对灵魂本身来说正义是最好的东西,无论灵魂有没有吉格斯的戒指或哈得斯的帽子②,灵魂都必须行正义之事。他说,你说得很对。我说,那么格老孔,如果现在我们把人生前或死后来自人和神的各种报酬和奖励归于正义和美德,这样做不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了,是吗他说,肯定不会再有了。那么你愿意把你在论证中从我这里借去的东西还给我吗?请你说清楚,是什么东西?我曾经允许你们说正义者被认为是不正义的,而不正义者被认为是正义的,因为当时你们认为,尽管这种事情实际上瞒不过神和人,但为了开始讨论,还是应当做出让步,以便能判明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不正义。你还记得吗?他说,如果我说不记得了,那么我是不正义的。现在既然已经判明了正义和不正义,那么我代表正义要求你把正义在诸神和凡人中实际享有的名声送回来,我要求人们尊敬参阅本篇以下,。吉格斯是希腊神话人物,有隐身戒指。)是希腊冥王,有隐身帽,见荷马:《伊利亚特》参阅本篇哈得斯(行。憎恶的,正义,使正义能够把那些似乎正义的人赢得的奖品收集起来,赠给那些真正拥有正义的人,因为我们已经证明她能够把真正的幸福赐予正义者,不会欺骗那些真正追求正义、赢得她的芳心的人。他说,这个要求挺公道。我说,那么,我们首先要你归还的是,诸神并非不明白正义与不正义的真正性质,是吗?他说,好吧,我们还给你。既然瞒不了诸神,那么一种人是神所喜爱的,另一种人是神所我们一开始就对此有过一致的意见。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应该同意,来自诸神的一切都将尽力为诸神所钟爱的人造福,除非他的前世罪孽给他带来不可避免的邪恶,是吗?我必须表示同意。那么,这就是我们关于正义者的信念,无论陷于贫困、疾病,还是陷于别的什么不幸,最终都将证明这些事情对他的今生和来世都是好事。因为他愿意并且热切地追求正义,在人力所及的范围内实践神一般的美德,而诸神一定永远不会忽视这样的人。他说,这种人既然像神一样,理应不会被神忽视。那么对不正义者,我们不是必须持有正好相反的信念吗?理所当然。这些就是诸神赐给正义者的胜利奖品。他说,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说,但正义者从凡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呢?如果我们面对现实,情况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那些很能干但又很邪恶的人不是很②参阅本篇①参阅《斐莱布篇》你正确地说像那些前半段跑得很快,但后半段就不行了的运动员吗?他们一开始跑得很快,但到后来就精疲力竭,跑完后遭到人们的嗤笑和辱骂,被撵出操场,拿不到胜利花冠。而真正的运动员能跑到终点,得到奖品并戴上花冠。正义者的结局不也是这样的吗?他的每个行动、他与他人的交往,以及他的一生,最后都能从人们那里得到荣誉和奖励。确实如此。那么,要是我说你们过去讲的不正义者的那些好处都要归于正义者,你们能容忍我这样说吗我要说,随着年龄增长,正义者只要愿意就可以担任城邦要职,愿意跟谁结婚就可以跟谁结婚,想跟谁家联姻就可以跟谁家联姻,过去被你们说成是不正义者的好处,现在我都可以说成是正义者的好处。我还要说,不正义者即使年轻时没有被人看破,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会被抓住,受到嘲弄,他们的晚年会过得很惨,受到外邦人和本国同胞的唾骂。他们将受到严刑拷打,承受各种刑罚,过这些刑罚很难说出口。假定你们现在已经听我讲完了他们将要遭受的一切,请你们考虑是否还能容忍我的看法。当然能容忍,因为你的话是公正的。这就是正义者活着的时候从诸神和凡人处得到的奖励、报酬和馈赠,此外还有正义本身赐予的幸福。他说,这些东西是美好的、稳固的。我说,但若与正义者和不正义者死后的遭遇相比,这些东西在数量和大小上就算不上什么了。我们必须听一听关于这两种人的故事,使我们每个人都能完全明白我们的论证所蕴涵的意义。他说,你讲吧,让我这么乐意听的事情是不多的。①参阅本篇我说,好吧,我讲给你听。我的故事不如讲给阿尔喀诺俄斯听的那个故事那么长①,讲的是潘斐利亚人阿尔美纽斯之子厄尔。厄尔在一次战斗中被杀死,死后第十天,已经腐烂的尸体被找到,运回家来。第十二天举行葬礼,当尸体被放上火葬堆时,他竟然复活了。后来他对人们讲述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所看到的情景。他说,他的灵魂离开躯体以后,便和一大群鬼魂结伴前行,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的地上有两个并排的洞口,而与这两个洞口相对的天上也有两个洞口。判官们就坐在这天地之间,灵魂逐个儿从他们面前经过,接受审判,凡正义的便吩咐他走右边的路上天,胸前贴着判决证书,凡不正义的便命令他走左边的路下地,背上也贴着表明其生前所作所为的标记。厄尔说,当他已经临近接受审判时,判官却委派他做一名给人类传递消息的使者,要他注意聆听和观察这里发生的一切,以便日后把这个世界的情况告诉人类。

    所以,后来他就把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看到,灵魂在接受审判后纷纷离开,有的上天,有的下地,各走不同的洞口。也有灵魂从另一地下的洞口上来,风尘仆仆,形容污秽,同时也有灵魂从另一天上的洞口下来,干净而又纯洁。这些不断到来的灵魂看上去都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现在欣然来到一片草地,驻扎在那里,好像准备过节似的。熟悉的互致问候,从地下上来的向从天上下来的询问那里的情况,而从天上下来的则询问对方在地下的情况。它们相互讲述自己的经历,地下上来的讲着讲着就痛哭流涕,因为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可怕经历和一路上在地下见到的恐怖事情,它们在地下已经呆了一千年;而那些从天上下来的则谈论那些难以见《奥德赛》,卷。险的经历,后来讲给阿尔喀诺俄斯听的故事就成了长篇故事的代名词。参①阿尔喀诺俄斯是一位国王,奥德修斯对他讲述了自己遇的事情告诉不时从旁边走过的鬼魂。言表的良辰美景。格老孔,我要是把它们全都说出来,那就太费时间了。简言之,厄尔告诉人们说,它们生前对任何人做过的错事,死后每一件都要受十倍的报应,也就是说它们每一百年要受一次惩罚,人的一生以一百年计,因此受到的惩罚十倍于所犯的罪恶。举例来说,假如有人曾经造成许多人的死亡,或者出卖过城邦和战友,使他们成为战俘,或者曾参与过其他罪恶勾当,那么他一定会为他所犯下的每一桩罪行遭受十倍的苦难;又比如,某人在世时曾做善事,是一个正义、虔诚的人,那么他也会因此而受到十倍的报答。厄尔还讲到那些刚出生便死去的婴儿,讲到崇拜诸神和孝敬父母的人得到更大的回报,不崇拜诸神和不孝敬父母的人受到更大的惩罚,还讲到自杀的人,等等,但这些事都不值得在此一提。厄尔说,他在那里听到有人问:阿狄埃乌斯大王在哪里这位阿狄埃乌斯正是此前整整一千年潘斐利亚某个城邦的暴君,据说曾杀死自己的老父和长兄,还有过其他许多不虔诚的行为。回答这个问题的人说:他没来这里,大概也不会来这里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当时我们就快要走出洞口了,我们所有的苦难就快要到头了,这时候我们突然看见他,还有其他一些鬼魂,我可以说他们大部分是暴君,也有少数是在私人生活中犯了大罪的。他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通过洞口走出去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凡是罪不容赦的或还没有受够惩罚的想要出洞,洞口就会发出吼声。有一些面目狰狞的野人守候在那里,他们能听懂洞口发出的吼声,把此时经过的鬼魂抓起来带走。像阿狄埃乌斯这样的人会被五花大绑,拖到路边,剥他们的皮,用荆条抽打。这些野人还把这些人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的缘由,以及他们将要被抛进塔塔洛斯①塔塔洛斯是希腊神话冥府中的无底深渊。

    尽管我们遇到许许多多可怕的事情,但最可怕的还是担心自己想出去的时候听到洞口发出吼声,要是走出来的时候洞口没有吼声,那就再高兴不过了。审判和惩罚的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而与此对应的是给正义者的赐福。每一群鬼魂在草地上只能住七天,第八天就要他们动身,继续上路。他们又走了四天,来到一个地方,从这里能看见一道笔直的光柱,自上而下贯通天地,颜色像彩虹,但比彩虹更加明亮和纯净。他们又朝着光柱的方向走了大约一天的路程,看见这道从天而降的光柱有两个端点。这光柱就是诸天的枢纽,好比海船的龙骨,把整个旋转着的碗形圆拱维系在一起。那个必然的纺锤吊在光柱的顶端,所有球形天体的运转都以这道光柱为轴心。光柱和它的挂钩是金刚石造的,圆拱是金刚石和其他合金的。圆拱的性质如下:它的形状就像人间的圆拱,但是按照厄尔的描述,我们必须想象最外边是一个中空的大圆拱。由外向内的第二个圆拱比第一个小,正好可以置于其中。第二个圆拱中间也是空的,正好可以放进第三个圆拱。第三个里面可以放进第四个,依此类推,直到最后八个。这就好像木匠制造的套箱,大小不同的箱子形状相同,一个套一个。由于八个碗状的圆拱彼此里外契合,从上面看去它们的边缘呈圆形,所以它们合起来就在光柱的周围形成一个连续的圆拱面,那道光柱笔直穿过第八个圆拱的中心。最外面的那个圆拱的边最宽,次宽的是第六个,其余依次是第四、第八、第七、第五、三,最窄的是第二个。最外层的那个碗边颜色最复杂;第七条边最亮,第八条边反射第七条的亮光,颜色同它一样;第二条和第五条边颜色彼此相同,但比前两条黄一些;第二条边颜色最白;第四条边稍红;第六条边次白。这些圆拱作为一个整体处于同一运动中,但在其内部,里面七层转得慢一些,方向和整个运动相反;第八层转动得最快;第七、第六、第五层合在一起转动,速度其次;好像要第四;第二层的速度排第五。返回原处的第四层在他们看起来运动速度第三;第三层的速度排整个纺锤在必然的膝上旋转,每她一碗形圆拱的边口上都站着一位塞壬,她们随着圆拱一起旋转,各自发出一个音,八个音符合在一起就形成一句和谐的音调。另外还有三位女神,她们围成一圈,各自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相互之间的距离相等。她们是必然的女儿,命运三女神,身穿白袍,头束发带。她们的名字分别是拉刻西斯、克罗托、阿特洛波斯。们与塞壬一起合唱,拉刻西斯唱过去的事情,克罗托唱当前的事情,阿特洛波斯唱将来的事情。克罗托的右手不时接触纺锤外面,帮它转动;阿特洛波斯用左手以同样的方式帮助它的里面转动;拉刻西斯两手交替,帮助它的里外两面转动。厄尔一行到达后,他们接到吩咐直接来到拉刻西斯面前,然后有一位神的使者出来,指挥他们排好队。神使从拉刻西斯膝上取下阄和生活方式,然后登上一座高坛宣布道:请听必然之女拉刻西斯的如下旨意。诸多一日之魂,你们包含死亡的另一轮新生即将开始。决定你们命运的不是神,而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谁拈得第一号,谁就第一个挑选自己将来必定要过的生活。但是美德没有既定的主人,可以任人自取,每个人将来有多少美德,全看他对美德重视到什么程度。过错由选择者自己负责,与神无涉。说完,神的使者便把阄撒到他们中间,每个灵魂就近拾起一阄,只有厄尔除外,因为神不让他拾取。拾到阄的人都看清了自己抽得的号码。接着,神的使者又把生活方式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数目比在场人)掌管人类命运和生死,克罗托①参阅本篇末柏拉图的宇宙构想图。②希腊命运三女神纺织生命之线,拉刻西斯决定生命之线的长短,阿特洛波斯)负责切断生命之线。些数还要多得多。这些生活多种多样,因为所有动物的生活方式都在这里,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也在这里,其中有僭主的生活方式,有主终身在位,有些中途垮台而受穷,有些被放逐或成为乞丐,其中也有名人的生活方式,有些因其体形和美貌而成名,有些因其身体强健和孔武有力而成名,有些因其出身高贵而成名,有些因其祖先福荫而成名,其中也还有在这些方面拥有坏名声的生活方式,对女人来说也一样。但灵魂的性质是没法选择的,因为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必然决定了不同的品性。其他事物在选定的生活方式中不同程度地混合在一起,与富裕或贫穷、疾病或健康,以及其他中间状态混合在一起。亲爱的格老孔,这件事对人来说似乎是一种极大的冒险。正是由于这个主要原因,我们每个人都要关心这件事,寻求和学习这件事,宁可忽略其他所有学习。如果他能以某种方式学到这种知识,或者能找到一位老师把这种知识传给他,那么他就能区别生活方式之善恶,并能在各处总是选择条件允许的最佳生活,对我们已经讲过的这些事情进行计算,分别或者一道估价它们对良好生活的影响,懂得美貌如何与贫困或富裕混合在一起,懂得与美貌结合的心灵习惯对善或恶有什么影响,懂得出身贵贱、社会地位、职位高低、体质强弱、思想敏捷或迟钝,以及一切诸如此类先天的或后天养成的心灵习惯彼此联系结合在一起时对善或恶有什么影响。对上述一切进行考虑之后,一个人就能用目光注视自己灵魂的本性,把能使灵魂本性更加不正义的生活称作比较恶的生活,把能使灵魂本性更加正义的生活称作比较善的生活,进而能在较善的生活和较恶的生活之间做出合理的抉择。其他事情他一概不予考虑,因为我们已经知道,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人死了也应当把这个坚定的信念带去冥间,让他即使在那里也可以不被财富或其他同样华而不实的东西所迷惑,可以不让他陷入主的暴行或其他许多同类的行为,并因此而遭受更大的苦难。他可以知道在整个今生和所有的来世如何在这些事情上总是选择中庸之道而避免两种极端,而这正是一个人的最大幸福之所在。

    厄尔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还告诉我们,那位神使还说:你们即使最后一个上来选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他的生活是努力的,就会有他可接受的生活为他保留,不会选到邪恶的生活。愿第一个选择者审慎对待,最后一个选择者也不要灰心。神使说完,那个拈得头一号的灵魂就走上来,选了一个最大主的生活方式。由于愚蠢和贪婪,他做出这个选择时并没有进行全面考察,没能看到这种生活还包含着吃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命运在内,还有其他一些恐怖的事情。等定下心来仔细一想,他后悔自己没有听从神使的警告,于是就捶打胸膛,嚎啕痛哭。他责怪命运和诸神,但就是不责怪他自己。他是从天上下来的灵魂之一,前世生活在一个秩序良好的城邦里,生活循规蹈矩,但他的美德来自风俗习惯而不是学习哲学。人们也许可以说,凡是受到这种诱惑的灵魂大多数来自天上,没有吃过什么苦。而那些来自地下的灵魂不但自己受过苦,也看见别人受过苦,因此也就不会那么匆忙草率地做出选择了。大多数灵魂的善恶互换,除了拈阄的偶然性之外,这也是一个原因。如果一个人在今生能够忠实地追求智慧,而在拈阄时又不是拈到最后一号的话,那么根据故事中所说的情况,我们可以大胆肯定,这样的人不仅在今生是幸福的,而且在死后前往冥府的旅途中,以及再返回人间的时候走的也不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地下之路,而是一条平坦的通天大道。厄尔告诉我们,某些灵魂选择自己的生活很值得一看。他说当时的场景非常奇怪,又可怜又可笑,因为这些选择大部分取决于这些灵魂前世的习性。他说,他看到一个灵魂曾经是奥菲斯的灵魂,它选择了天鹅的生活的灵魂正在给自己套上一个猿猴的身出生。他看到萨弥拉斯方式。由于死在妇女手里,它痛恨一切妇女而不愿再从女人腹中的灵魂选择了夜莺的生活,也有天鹅或其他会唱歌的鸟选择了人的生活。抽到第二十号的灵魂选择了雄阿喀琉斯武器的归属的裁判,不愿再投生为人。狮的生活,那是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灵魂,因为他还记得那次关于接下去轮到阿活。伽门农,他也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痛恨人类,于是选择了鹰的生选择进行到一半时轮到阿特兰塔④,看到运动员生活中有巨的灵魂,大的荣誉,于是她抵挡不住荣誉的诱惑而选择了运动员的生活。在她之后,厄尔说,他看见了帕诺培乌斯之子厄培乌斯他愿意投生为一名具有高超技艺的妇女。在很后面的地方,厄尔看到滑稽家忒耳西忒斯体。奥德修斯的灵魂在拈阄时竟然拿到最后一号。他走上来选择的时候由于没能忘记前生的辛苦和劳累,已经抛弃了以往的雄心壮志。他花了很多时间到处走,想找一种只需关心自身事务的普通公民的生活。这种方式很难找到,躺在一个角落里不受别人注卷,行。忒耳西忒斯是荷马史诗中的人物,参阅荷马:《伊利亚特》的制造者。帕诺培乌斯之子厄培乌斯是着名的特洛伊木马必须与她赛跑,输给她的就被杀。④阿特兰塔)是阿卡狄亚公主,优秀的女猎手,传说向她求婚者被迫以女儿祭神,战争结束后返国,被妻子所杀。

    ③阿伽门农是特洛伊战争中的希腊联军统帅,出征之初参阅索福克勒斯:《埃阿斯》。②忒拉蒙)之子埃阿斯是特洛伊战争中的希腊英雄。特》卷,行。赛唱歌,遭到失败后被罚成瞎子,并被剥夺唱歌的天赋。参阅荷马:《伊利亚①萨弥拉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名歌手,据说向缪斯挑战比河里的水没有任何器皿可以盛放。意。他在找到这种方式时说,哪怕抽到第一号,他也乐意选择它。同样,也有动物变成人或一种动物变成另一种动物的,不正义的人变成野兽,正义的人变成温驯的动物,也还有其他各种混杂与结我们最后总结一下。当所有灵魂按照拈阄的顺序选定了自己的生活以后,它们列队走到拉刻西斯跟前。她给每个灵魂派一位护神守护神,带领它们过完自己的一生,完成它们自己的选择。这位守首先把灵魂领到克罗托那里,在她的手下和由她转动的纺河平原,因为那里没有树木和任何植物。它锤的旋转中批准各自选择的命运。跟她接触之后,守护神再把灵魂领到阿特洛波斯纺线的地方,使命运之线不可更改。然后每个灵魂头也不回地从必然的宝座下走过。一个灵魂经过那里以后,要等其他所有灵魂都过来,然后大家一起上路,历经可怕的闷热,一直走到勒忒们来到阿米勒斯河畔宿营,它们全都被要求在这河里喝一定量的水,而其中有些不够聪明的灵魂便喝得过了量,喝得忘掉了一切。它们全都睡着了。到了半夜里,雷声大作,大地震撼,所有灵魂都被突然抛起,像流星四射一样各自投生去了。厄尔说他自己没有被允许喝这河里的水,但他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己肉体里来的。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天已经亮了,自己正躺在火葬用的柴堆上。格老孔啊,这个故事就这样被保存下来,没有亡佚。如果我们相信它,那么它能拯救我们,我们能够平安渡过勒忒河,而不在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忘记女神,亦为冥府中河名,意译为①个人的守护神。②勒忒忘川。是③阿米勒斯河(传说中的一条冥府河流,字义为疏忽。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中就被混同于忘川。附:柏拉图的宇宙构想图①(一)古希腊纺锤(示意图)(二)圆拱各圈边口图(从上面看)个世界玷污我们的灵魂。如果大家接受我的指点,那么我们要相信灵魂是不朽的,能够忍受一切极端的善和恶。无论是寓居在这个世界上的今生,还是在死后像竞赛胜利者领取奖品一样领取报酬的时候,让我们永远坚持走上升之路,追求正义和智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我们自己和神的珍爱。只要按我说的去做,那么无论是今生今世,还是去赴我已经描述过的千年之旅,我们都能诸事顺遂。恒星土星木星火星水星金星太阳月亮①参考郭斌和、张竹明译《理想国》页图画绘制。泰阿泰德篇提要这篇对话中有三个人在讨论什么是知识,苏格拉底、塞奥多洛和泰阿泰德。塞奥多洛是个老人,一位杰出的数学家,而泰阿泰德是塞奥多洛的学生,年轻、可爱、有礼貌,受过良好的教养,理解力敏锐。苏格拉底说自己怀疑泰阿泰德是否真的很聪明,泰阿泰德则回答说自己并不聪明,但想要有知识。苏格拉底说:那么你确实具有哲学家的气质,因为哲学始于疑惑。由此出发,他们开始讨论什么是智慧知道是什么意思仅当读者牢记苏格拉底的观点,美德就是知识,才能明白这种对知识性质的探讨是深刻的,严肃的。成为聪明人就是成为善人。对话的文本与基督的话语在精神上一致,愿行神之旨意者会知道这个教义。对柏拉图来说,苏格拉底的生活和死亡是对他的真理的最终证明。,又不是真实的意见,亦非伴有理性解释的真实然而,对话没有给出知识的定义。我们只看到知识不是什么。知识既不是感觉①对话中所用感觉一词的希腊文是英文译成,该词含义较广,既包括视、听、触等感觉,也指对事物的察觉,还包括快乐和痛苦等情感,以及欲望和恐惧等情绪。柏拉图在本篇对话中主要是在感觉的意义上使用该词,故中译文在大多数场合下译为感觉,作动词时译为觉察。

    看法。即便如此,我们仍旧可以从对话中的一段离题话中得到启示。对话中的苏格拉底被允许离题发挥,因为在此处,苏格拉底说他们是三个自由人,能够支配他们的时间,绝对没有必要匆匆忙忙,塞奥多洛和泰阿泰德对此则表示热烈欢迎。塞奥多洛说:对我来说,我宁可听你讲离题话。他也相当理解苏格拉底的论证,以你知道的事物为例。你可以假设它们是你既知道又感觉到的其他事物,或者是你不知道但确实感觉到的事物,或者你会把你既知道又感觉到的两样事物混淆。这个时候泰阿泰德绝望地想要放弃。他说:我现在比先前更加茫然了。塞奥多洛和泰阿泰德,以及读者,看到苏格拉底停止争论时会有不同的体会。智慧之人反对那个老是忙忙碌碌的世俗之人。对那个大忙人来说,生命就是一场追求成功的赛跑。他会因此而变得非常敏感和胆小,他的灵魂是渺小、邪恶的。对危险的恐惧过多地得到证实,会对他的诚实、成长和独立起恶劣影响。然而,他确实知道什么是生命,该如何对待生命。除了这种人之外,还有智慧之人。他确实有知识,但经常显得非常贫穷。他甚至不擅长日常谈话,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可供大众消遣的丑闻,这些事不会使他感兴趣。如果有人在骄傲地炫耀家世的高贵和富裕,他会忍不住嘲笑这种人。他会对自己说:这个家伙如果一直往前追溯自己的祖宗,那会怎么样这句希腊语如果译成英文谚语,就是亚当掘地、夏娃纺纱的时候,有谁是贵族?但若情况发生改变,那个智慧之人把世俗之人引向高空,沉思公正与不公正、幸福与不幸,它们是什么样一类问题,那么这颗狭隘、渺小的心灵会感到沮丧和困惑。他只相信能用手把握住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可见就是不存在。他不懂得什么是生活,而真正地活着就是努力变得尽可能像神。他不知道对活人有什么惩罚,这种惩罚不是坐牢,也不是死亡,而是必正文定会长得越来越像他自己。在对话结尾处,苏格拉底对泰阿泰德说,尽管他们没有得出结论,但这场争论仍旧对他们有用,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了不知为不知。欧几里德你才到镇上来吗,忒尔西翁?忒尔西翁不,有些时候了。而且,我到市场上找你,但奇怪的是竟然找不到你。欧几里德我不在城里。忒尔西翁那么你去哪里了?欧几里德我去港口。在半路上,我碰到他们抬着泰阿泰德从科林斯的军营去雅典。忒尔西翁他活着还是死了?欧几里德还有一口气。他受了重伤,又染上了军中流传的疾病。

    忒尔西翁是痢疾吗?欧几里德是的。忒尔西翁这样一个人就要死了,真是太悲惨了!欧几里德忒尔西翁,他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勇士。我刚刚才听到人们热烈赞扬他在战斗中的行为。忒尔西翁这不值得奇怪,如果他不这样做反倒是值得惊讶的。但他为什么不在麦加拉停留,却呆在这里?欧几里德他非常想回家。我恳求他留下,但他不听我的劝①意即越来越恶。告。我和他同行了一段路,当我往回走的时候,我回想起苏格拉底对泰阿泰德的评论,这是苏格拉底那预言家般的洞察力的一个重要范例,使我惊讶极了。苏格拉底死前不久一定见过他,那时候泰阿泰德还是个小青年。他们在一起谈话,苏格拉底对他的表现高兴极了。我去雅典访问的时候,苏格拉底把谈话内容告诉我,很值得一听。苏格拉底还说过,如果泰阿泰德能够长寿,必定成为杰出人物。

    尔西翁他显然说中了。不过他们那些谈话讲的是什么内容?你能复述一下吗?欧几里德单凭记忆当然不行。不过我当时一回家就做了一些笔记,后来空闲时又作了一些补充。以后每次去雅典,我都向苏格拉底询问我记不太清楚的地方,回家后再作补正。就这样,整篇对话都相当好地被我写了下来。忒尔西翁没错。我以前听你提到过这件事,一直想向你要来看,但一见面又总是忘记。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来了却我的心愿呢步行了那么长时间,我需要休息。欧几里德好吧,我陪泰阿泰德一直走到了伊利纽,也很高兴有机会休息。让我们进屋去,我们歇着,让我的仆人读给我们听。

    忒尔西翁好极了。欧几里德书在这里,忒尔西翁。你瞧我是怎样把这场对话写下来的,不是按照我从苏格拉底那里听来的那样进行转述,而是采用他和他告诉我的其他谈话人之间对话的形式。这些谈话人是几何学家塞奥多洛和泰阿泰德。我想在记录中避免那些叙述性的文字,例如苏格拉底讲述自己说话时的我说、我认为,或者他在讲述别人的回答时的他赞成、他不同意,等等,这些引介性的用词过多会打断对话,产生令人厌烦的效果。所以我将此类用语文字一概去掉,把谈话者的实际话语直接写下来。忒尔西翁这是一个相当好的主意,欧几里德。欧几里德那么好吧,仆人,把书拿起来读给我们听。苏格拉底如果我对居勒尼地方的事情更加感兴趣,塞奥多洛,那么我会向你打听那个地方有无青年醉心于研究几何学,或其他任何一种自由探讨的艺术。但实际上,我更加关心此地的青年,更急于知道他们中有谁将来会出类拔萃。我经常这样做,竭力察访我遇见的青年打算归属的团体。你现在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你在几何学方面的造诣配得上他们向你学习,更不必提你的其他功绩。因此,如果你认为有谁值得一提,我很乐意聆听。塞奥多洛好吧,苏格拉底,我遇见过这座城里的一位青年,肯定值得一提,也值得你倾听。他若长得非常俊美,我就不敢用一些感情色彩强烈的话语,免得被人怀疑我与他有恋情。他长得并不美,但是,请原谅我这样说,他长得像你一样,塌鼻暴睛,只是不如你那么显着罢了。所以,我可以畅抒己见,而不必担心什么。我向你保证,我和许多青年打过交道,在他们中间我还没有发现有人像他那样拥有极好的资质。他敏捷的理智和从容的气度,与无比的勇敢精神结合在一起,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更别说以前曾经见过。一般说来,理智敏捷而又博闻强记的人经常性情暴躁,莽撞得就像没有压舱物的船,他们的脾气与其说是坚强,不如说是热情;而那些性情比较稳重者在学习中又经常显得愚拙健忘。但是,他的学习和探讨平稳而又坚定,不断有所进展,就像一条油河无声无息地流淌。如此小小年纪就能取得这样的造诣真是令人惊讶。

    苏格拉底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他的父亲是谁?塞奥多洛我听说过名字,但我记不住了。不过,你瞧,他来了!朝我们走过来的三个人中间的那个就是他。他和朋友去柱廊外涂油,现在已经结束了。他们好像正朝我们走来。看看你是否认识他苏格拉底是的,我认识他。他的父亲是索尼昂的欧佛洛纽,照你刚才的描绘,他们父子真是像极了。他的名声不错,而且我也相信他留下了一大笔财产。但我不知道这个小伙子的名字。塞奥多洛他的名字是泰阿泰德,苏格拉底,但我想这笔遗产大概已经被托管人挥霍完了。不管怎么说,在钱财上慷慨大方也是他的另一项优点。苏格拉底你给了他一项高尚的品质。请他过来跟我们坐一会儿。

    塞奥多洛我会的。泰阿泰德,到这边来,坐在苏格拉底身边。

    苏格拉底坐过来,泰阿泰德,让我看看我的相貌到底长得怎么样,塞奥多洛说我们长得很像。假定我们各有一张七弦琴,塞奥多洛说它们都能调到同样的音调,那么我们应当马上就相信他的话,还是应当先来确定他是不是音乐家?泰阿泰德应该先确定他是不是音乐家。苏格拉底如果我们发现他懂音乐,那么就相信他的话,否则就不信。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那么,如果这里断定的是我们的相貌很相似,这件事使我们很感兴趣,那么我们必须问,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人是否精通绘画。泰阿泰德我同意。苏格拉底那么,塞奥多洛是一名画家吗?泰阿泰德据我所知,他不是。苏格拉底他也不是几何学家吗?泰阿泰德他当然是几何学家,苏格拉底,他肯定是。苏格拉底那么他也是天文、计算、音乐和其他一切自由艺术的行家吗泰阿泰德我敢肯定他是。苏格拉底那么,如果他以赞美或其他别的方式告诉我们,说我们之间有某些身体上的相似之处,那么我们并没有特殊的理由要注意他的说法。泰阿泰德也许没有。苏格拉底假定他赞美的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心灵上的美德和理智。那个听到赞扬的人会渴望对受到赞扬者进行考察,而被赞扬者也渴望表现他的品质,这样做同样也没有很好的理由吗?泰阿泰德当然有理由,苏格拉底。苏格拉底那么,现在是时候了,我亲爱的泰阿泰德,你表现你的品质,而我对之进行考察。我向你保证,塞奥多洛经常向我称赞某些公民或外邦人,但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像他刚才对你那样的赞扬。

    泰阿泰德那倒挺不错,苏格拉底。但他讲那番话可能不是认真的。苏格拉底他是认真的,否则他就不是塞奥多洛了。别因为怀疑他不是认真的而向后退缩。我们总不能要他向我们发誓。更何况无人会去告他发假誓。所以,别害怕,遵守你刚才的诺言。泰阿泰德好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这样做吧。苏格拉底那么,告诉我,你正在跟塞奥多洛学几何吗?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也学天文学、和声学、算术吗泰阿泰德我当然尽力而为。苏格拉底我也在学,向他或者向其他似乎懂得这些事情的人学。一般说来,我学得挺不错,但同时我也一直对一件小事感到困惑,你和你的朋友一定得帮助我解除这个困惑。请告诉我,学习某件事情意味着在那件事情上变得比较聪明,这是真的吗?泰阿泰德当然是真的。苏格拉底我假定,智慧使人们变得聪明。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它在任何方面与知识有什么不同吗?泰阿泰德你说什么与知识有差别?苏格拉底智慧。说人聪明不就是说他们对事物拥有知识吗?

    泰阿泰德当然。苏格拉底那么,知识与智慧是一回事吗?泰阿泰德是。苏格拉底好吧,这正是令我一直感到困惑的问题。我无法对知识是什么这个问题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回答。我们能回答这个问题吗?你们大家的看法如何?谁第一个讲?就好像玩传球游戏的儿童说,掉了球的就坐下当驴子,不掉球的就做王,有权要我们回答他喜欢提出的问题。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塞奥多洛,莫非我的争论热情使我失态,变得鲁莽了?我渴望开始一场亲密无间的谈话,相互之间就像朋友那样轻松自在。塞奥多洛一点也不,苏格拉底,你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不过,还是在这些年轻人中找一位回答你的问题。我不太习惯这种抽象的讨论,我这样的年纪也不太可能再习惯了。这种事正是他们应该做的事,他们的进步要快得多,而年轻人确实在任何事情上都能改进。所以,别让泰阿泰德走,继续向他提问吧。苏格拉底你听到塞奥多洛怎么说了吧,泰阿泰德。我想你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不按长者和聪明人的吩咐去做是错的。所以,请慷慨大方地告诉我,你认为知识是什么。泰阿泰德好吧,苏格拉底,既然有你和塞奥多洛的吩咐,我不能拒绝。不过,如果我有错,请给予纠正。苏格拉底那当然,如果我们能做到的话。泰阿泰德那么,我认为,一个人能从塞奥多洛那里学到的东西就是知识,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几何,以及其他所有科学,此外还有皮匠和其他匠人的技艺。知识就是这些东西中的某一种或者全部,而不是别的什么。苏格拉底你确实慷慨大方,我亲爱的泰阿泰德。我们向你要一样简单的东西,你给了我们一大堆。泰阿泰德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也许没什么意思,但我会解释我想说的是什么。你提到制革的时候,确实是在用这个词表示制鞋的知识吗泰阿泰德正是这样。苏格拉底当你讲到作木,你是指如何制作木头家具的知识吗

    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那么,在两个例子中,你都在解释某种技艺是关于某事的知识,是吗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但是,泰阿泰德,我问你的问题不是知识的对象是什么,也不是有多少种知识。我们不想数清知识的门类,而是想发现知识本身是什么。我的话是否没什么意思?泰阿泰德不,你说得很对。苏格拉底再举一个例子。假定有人就一些非常明显的普通事物向我们发问,比如问,什么是泥,那么如果我们回答说陶工的泥、砌炉工的泥、砖瓦匠的泥,这样的回答是荒唐可笑的。泰阿泰德很可能。苏格拉底当我们使用泥这个词,而不论我们把它称作谁的泥,是制俑工的泥或是其他匠人的泥,并设想我们的回答能对提问者传达某种意义,这样做从一开始就非常可笑。当一个人不知道某个事物是什么的时候,你不会设想他能理解这个事物的名称吧

    泰阿泰德肯定不会。苏格拉底那么,如果他不知道知识是什么,关于鞋子的知识也不会向他传达任何意义?泰阿泰德不会。苏格拉底实际上,皮匠的技艺或其他任何技艺的名称对那些根本不懂得知识是什么的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泰阿泰德是这么回事。苏格拉底那么,当有人问我们知识是什么的时候,用某些技艺的名称作答是荒唐的。这种回答是:知识是关于某某事情的知识,但这不是这个问题所需要的回答。泰阿泰德似乎如此。苏格拉底此外,我们的回答可以是非常简短的,但我们却提出一种漫无止境的回答。在关于泥的这个问题中,最简洁而又普通的回答就是泥是和了水的土,而无论它可能是谁的泥。泰阿泰德经你这么一说,苏格拉底,事情现在显得容易了。你提出的这个问题的意义似乎与此地一位与你同名的苏格拉底发现的问题属于同一类,前不久我与他交谈过。苏格拉底那是什么问题,泰阿泰德?泰阿泰德当时塞奥多洛在这里给我们讲平方根,面积为三平方尺或五平方尺的正方形的每一边(或根)都无法用代表一尺的线段来度量,以这种方式,他逐一举例,一直讲到十七平方尺。然后由于某些原因而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想到,这些平方根显然是无穷的,我们应该尝试着找一个集合名词,用它来表示所有这样的平方根。苏格拉底你们找到了吗?泰阿泰德我想是的,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苏格拉底你先说完。泰阿泰德我们把所有的数分成两类。我们把任何作为某数自身相乘而得到的数比作正方形,称之为正方形数或等边形数。苏格拉底太好了!泰阿泰德任何介于此类数之间的数,例如三、五,或者任何不能靠某数自身相乘获得,但有一个因子大于或小于其他因子,因而其相应图形的对边也总是不相等的数,我们把它们比作长方形,称作长方形数。苏格拉底好极了!请说下去。泰阿泰德我们把所有用来代表等边形数、构成这个平面图形的所有相等的边的线段定义为边长,而由正方形的边长构成的平面图形的面积与某个长方形的面积相等,我们把作为正方形的边长的线段称之为平方根(不尽根),因为这些线段不能用其他长度的线段来度量,而只有用面积与以它们为边长构成的平面图形相等的正方形的边长才能加以度量。关于立方体的同类问题还有另一个区别。苏格拉底无法再好了,我的年轻朋友们,我敢肯定没有人会指控塞奥多洛作伪证。泰阿泰德但是,苏格拉底,我无法像回答长度与平方根的问题那样来回答你的知识问题。然而,你似乎想要得到这种回答,所以,和你的说法相反,塞奥多洛对我的赞扬确实不是真话。苏格拉底为什么?如果他曾经称赞你的跑步能力,并声称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擅长跑步的青年,但是后来,你在赛场上被一位正处于力量顶峰的最伟大的选手击败,你会认为他对你的赞扬是不真诚的吗?泰阿泰德不,我不会这样想。苏格拉底那么好吧,我刚才说过,你以为发现知识的性质是一件小事吗?这个问题不是最困难的问题之一吗?泰阿泰德我应该说,这是最困难的问题之一。

    苏格拉底那么,你可以对塞奥多洛的赞扬再次放心了。好吧,用你支配着的全部热情,集中精力去发现知识的定义,就像发现其他事物的定义一样。泰阿泰德如果这种事取决于我的热情,苏格拉底,那么获得真理就容易了。苏格拉底按照你刚才有过良好表现的方式前进吧。以你对平方根问题的回答为榜样。好比你刚才发现了一个可以适用于全体杂多的性质,所以现在你应该试一试,寻找一个适用于多种知识的公式。泰阿泰德我向你保证,苏格拉底,以前听到你的这个问题的传闻,我经常加以研究。不过我无法对自己说,我能满意地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有人曾把你需要的这种回答告诉过我。然而,我也无法忘掉这个问题。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泰阿泰德,这是因为你的心灵不是空虚的,或不育的。你正在承受分娩的剧痛。泰阿泰德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苏格拉底。我只是把我的感觉告诉你。苏格拉底你真是太可笑了!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是一位名叫斐那瑞特的产婆的儿子,她很优秀,身体健壮?泰阿泰德我听说过。苏格拉底你听说过我也使用同样的技艺吗?泰阿泰德没有,从来没有。苏格拉底尽管这是真的,但别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拥有这种技艺,所以这个无知的世界把我说成行为古怪,引诱他人,使人困惑无望。你也听说过这些流言蜚语吗?泰阿泰德听说过。苏格拉底想知道原因吗?泰阿泰德请说。苏格拉底你想一想所有产婆是怎么回事,这样做能够帮助你理解我的意思。我敢说你知道,尚能怀孕生育的妇女决不会为人接生,只有年纪太大而不能怀孕生育的妇女才会这样做。泰阿泰德当然。苏格拉底人们说,这是因为生育的保护女神阿耳忒弥自己没有孩子,因此,她不允许不育的妇女做产婆,因为自身没有生育经验的人无法获得生育的技艺。她把接生这种特权赐给过去曾经生育的妇女,因为考虑到这些人现在与她相似。泰阿泰德这种说法似乎有些道理。苏格拉底没有人比产婆更能准确地判断妇女是否怀孕,这样说不是更有道理吗泰阿泰德那当然。苏格拉底还有,产婆使用药物和符咒,可以随意加剧或减轻产妇分娩的痛苦,可以使难产者顺产,也能在妇女怀孕之初想要流产时给她们引产。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你是否也注意到,她们是最能干的媒婆,能准确无误地给男女配对,以便生出最优秀的后代?泰阿泰德这我倒不清楚。苏格拉底好吧,你要知道她们对这种技艺比剪脐带的技术还要自豪。你想一想在任何特定土壤中种植或播种的知识。这种知识不是与管理、收获大地的出产的技艺联系在一起吗?播种与收获并非两种不同的技艺,对吗?泰阿泰德它们属于同一种技艺。苏格拉底同理,对一名妇女来说,播种的技艺与收获的技艺也不能分离,对吗泰阿泰德可能分不开。苏格拉底是不能分开。因为这世上有一种错误愚蠢的撮合男女的方式,被称作拉皮条,而产婆出于自我尊重,甚至羞于做媒,因为她们害怕受到拉皮条的指控。然而,只有真正的产婆才能成为成功的媒婆。

    泰阿泰德这一点很清楚。苏格拉底所有这些都与产婆的职司有关,但她的职司还不如我的重大。妇女不会有时生下真正的子女,有时只是假孕,令人难以辨别。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么产婆最伟大、最高尚的任务就在于察觉真孕还是假孕,对吗?泰阿泰德我同意。苏格拉底我的助产术与她们的助产术总的说来是相同的,惟一的区别在于我的病人是男人而不是女人,我关心的不是处在分娩剧痛中的身体,而是灵魂。我的技艺最高明的地方就是通过各种考查,证明一位青年的思想产物是一个虚假的怪胎,还是包含生命和真理的直觉。就我本人不能产出智慧来说,我和产婆是一样的,人们对我的普遍责备是对的,说我只管向别人提问,但自己却由于没有智慧而不能做出任何回答。这里的原因就在于上苍强逼我接生,但禁止我生育。所以我自己没有任何种类的智慧,也不会有任何堪称我的灵魂之子的发现。那些与我为伴的人,有些人开始时显得笨拙,但随着我们不断地讨论问题,他们全都蒙上天之青睐而取得惊人的进步。别人感到奇怪,他们自己也感到惊讶,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他们从来没有向我学到过什么东西。由他们生育出来的许多奇妙的真理都是由他们自己从内心发现的,但接生是上苍的安排和我的工作。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如下。有许多人没有意识到有我的助产而轻视我,以为发现真理全是他们自己的功劳,受他人影响或出于自愿,他们在不应该离开我的时候就离开了,以后又因为结交恶伴而使他们的思想流产,由于得不到很好的抚养,我已经为他们接生下来的孩子也失去了,他们对假胎的关心胜过对真正的孩子的关心。最后,他们自己和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缺乏理智。吕西玛库之子阿里斯底德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有许多人也是这样。他们后来回到我这里来,向我提出重新参加讨论的要求,降临于我的神有时候禁止我接纳他们,有时候又允许我接纳他们,而那些重新参加讨论的人又开始取得进步。另一方面,那些寻求与我为伴的人与孕妇有着同样的经验,他们日夜承受着分娩之苦,他们的不幸远胜于孕妇,而我的技艺既能引起痛苦也能止痛。对这些人来说,这样做是公平的。但还有一些人,泰阿泰德,在我看来,他们的心灵从不生育。我明白他们不需要我,但是抱着良好的意愿,我想为他们做媒。一点也不吹牛,我能准确地猜出谁的团体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我已经把他们中的许多人介绍给普罗狄科和其他一些受神灵激励的贤人。话说得这么长,现在我说一下其中的要点。我怀疑你的心灵正处在分娩它所孕育的某些思想的过程中,你本人也相信。

    那么,请接受一位自己也会接生的产婆的儿子对你使用这种技艺,尽你所能回答我的提问。在考察你的论断时,我可能会把其中的一些判定为假胎。如果我对它引产,将它抛弃,请别像一位被夺走头生让我子的妇女那样说我残忍。人们经常对我怀有那样的感觉,并想指责我消除了他们孕育的某些愚蠢的观念。他们看不到我正在对他们行善。他们不知道神不会恶意对待人,也不知道我的行为并非出于恶意。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我不能容忍对谬误的默认和对真理的压迫罢了。所以,泰阿泰德,重新开始吧,试着解释知识是什么。绝对不要再说这件事超越了你的能力。如果上苍要你这样做,而你又鼓足勇气,你会有能力这样做的。泰阿泰德好吧,苏格拉底,有你这样的人对我进行鼓励,如果我再不尽力而为,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那真是一种耻辱。我想,说某人知道某事就是觉察到他知道的事情,因此,就我现在的理解来说,知识无非就是感觉。苏格拉底好得很。这才是表达意见的正确精神。但是现在假定我们一起考察你的产物,看它究竟是一枚未受精的卵,还是已经有生命在其中。你说,知识就是感觉?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你提出的关于知识性质的解释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轻视。你的解释与普罗泰戈拉的解释是一样的,只不过叙述方式有些不同。他说,你要记住,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无疑,你读过这段话。

    泰阿泰德是的,读过好几遍。苏格拉底他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你我都是人,因此事物对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现的样子,对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现的样子,对吗?

    泰阿泰德对,他就是这个意思。苏格拉底一个聪明人说的话不会是胡说八道。所以们来了解一下他的意思吧。有时候一阵风吹来,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感到冷,另一个人感到不冷,或者一个人感到有点冷,而另一个感到非常冷。泰阿泰德当然是这样。苏格拉底那么,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说风本身是冷的或不冷的吗?或者我们得赞成普罗泰戈拉的看法,风对于感到冷的人来说是冷的,风对另一个人来说是不冷的?泰阿泰德后一种说法似乎是合理的。苏格拉底那么,风就是这样对我们每个人呈现的吗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对他呈现的意思就是他感觉到它是这个样子的吗

    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那么,呈现与感觉在热和冷这个事例中,以及一些类似的例子中,是一回事。对每个感觉到它们的人来说,它们就是存在的。泰阿泰德似乎如此。苏格拉底因此,感觉总是对于存在的感觉,作为知识,它是无误的。泰阿泰德这一点很清楚。苏格拉底那么,足智多谋的普罗泰戈拉把这句隐晦的话甩给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还说是为我们好,而把真理保留下来,作为秘密的学说启示给他的门徒,是这样吗?泰阿泰德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我会让你明白这种学说确实值得注意。它宣称,没有任何事物仅凭自身就可以是一事物,你也不能正确地用某些确定的名称称呼任何事物,甚至不能说出它属于任何确定的种他的意思是,万类。相反,如果你称它为大,那么你会发现它也是小;如果你称它为重,那么你会发现它也是轻,其他所有名称亦莫不如此,因为无物是一物或某物,或属于任何确定的种类。我们喜欢说的一切存在的事物,实际上都处在变化的过程中,是运动、变化、彼此混合的结果。把它们叫做存在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常存的,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中。在这一点上让我们注意到,除了巴门尼德以外,一长串哲学家,普罗泰戈拉、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都赞同这种看法;而在诗人中,两种诗体的大师们,写喜剧的厄庇卡尔谟和写悲剧的荷马,也同意这种看法。荷马说:俄刻阿诺,诸神之来源,诸神之母是忒提斯。物都是流动、变化的产物。你是这样理解的吗?泰阿泰德确实应当这样理解。苏格拉底那么有谁能向这支以荷马为首的伟大军队发起挑战,与之战斗而不显得可笑呢?泰阿泰德这决非易事,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确实不易,泰阿泰德。他们的学说,所谓运动是存在和变化的源泉,静止是非存在和毁灭的源泉,有很好的证据加以支撑。比如,热或火,它们产生并支配其他所有事物,而其本身是通过移动和摩擦这两种变化形式产生的。这是两种生火的方式,不是吗?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进一步说,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也是依据同样的过程产生的吗?泰阿泰德肯定是。苏格拉底还有,懒惰有害身体健康,而运动与锻炼可以最大《伊利亚特》,卷,行,行。为证吗?他的意程度地保持身体健康,对吗?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灵魂的状况也是这样。依靠学习,灵魂获得知识,不断进步和改善,学习具有运动的性质。灵魂如果懒惰、迟钝,放弃练习,那么它就什么也学不到,并且会忘记从前学到的东西。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所以,在这两个例子中,运动对身体和灵魂都是好的,而不动是坏的。泰阿泰德看起来是这样。苏格拉底我是否还需要谈论不流动的空气或水这样的事情?

    静止使它们腐败和衰亡,而运动则使事物保持新鲜。或者说,为了完成我的论证,我要引荷马所说的金链思无非就是指太阳,并借此指出只要苍穹和太阳不断旋转,天地间万事万物就会不断前进;而一旦它们停止不动,万物就会毁灭,而整个世界确实如谚语所说,也就上下颠倒了。泰阿泰德我同意你的解释,苏格拉底。苏格拉底那么,按这样一种方式来思考。首先,以眼睛为例,你一定明白你所说的白在你眼睛之外或之内都不具有像个别事物那样的存在,你也一定不会给它指定一个确定的位置。否则的话,白在那个指定的位置中就有了它的存在并滞留在那里,而不是处在变化的上升过程中。泰阿泰德好吧,但我该如何看待颜色呢?苏格拉底让我们遵循前不久作出的陈述,并把它明确下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在其自身之中并依靠其自身而成为一物。据此我们可以明白,黑、白,或你选择的任何颜色,是我们的眼睛与某些《伊利亚特》,卷,行。恰当的运动相遇时产生的一种东西。我们说是这种或那种颜色的东西,既非与运动相遇的眼睛,又非被眼睛碰上的运动,而是二者之间产生的东西,对每个不同的感觉者都是独特的。或者说你打算坚持,对一只狗或任何一个生灵显示的每一种颜色就是这种颜色向你显示的那个样子?泰阿泰德我肯定不会这样认为。苏格拉底或者对另一个人?你喜欢的任何东西对你显得如何,对他也显得如何吗?你对此相当肯定吗?你甚至不敢保证它会以同样的情况向你显现,因为你决不会保持相同的状况?泰阿泰德我想最后这种说法比较合理。苏格拉底那么,假定事物本身不会发生变化,我们测量的事物或我们真实触摸到的事物是大的、白的,或热的,当这个事物与另一个不同的人相遇时,它不会变得不同。还有,如果被测量被触摸的事物就是这些东西(大、白,等等)中的任何一个,某个不同的事物与之发生接触,或者想要修正它,而事物自身是不受影响的,那么这些事物也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同。由此可见,我们很容易被引导着做出某些论断,普罗泰戈拉和任何坚持与他相同立场的人会将这些论断称作奇谈怪论。泰阿泰德怎么会这样呢?你指的是什么论断?苏格拉底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就可以明白我的意思。比骰子的时候,拿六点与四点比,我们说六点多于四点,或者说六点比四点多一半;如果拿六点与十二点比,那么六点少于十二点,只有十二点的一半,此外就没有什么可说了。或者,你认为还有什么可说吗?泰阿泰德肯定没有了。苏格拉底那么好吧,假定普罗泰戈拉或者别的什么人问你,除了通过增长,事物能否变得更大或变得更多?对此你会怎样回答?

    泰阿泰德如果我心里想的就是这个问题,我应当回答不能;但若我心里想着你前面那个问题,我会回答能,以免自相矛盾。苏格拉底一个绝妙的回答,你确实像有神通。但若你说能,那么你的处境显然像欧里庇得斯说的那样,舌头已经发誓,但心里还没有发誓。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如果你我也像这些能人,能够详细考察心中的所有想法,那么我们可以允许自己按照智者的做法,提出一些伟大的论证来交锋,彼此试探对方的能力。但我们只是普通人,宁可首先研究我们自己心中的观念,确定它们是什么,当我们拿它们做比较时,确定它们是一致的,还是完全不一致。泰阿泰德我肯定愿意这样做。苏格拉底我也愿意。既然如此,设想我们现在平心静气地再次审视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焦虑,真正地考察我们自己,看我们对这些在我们心灵中呈现的幻象能说些什么。首先,看第一个幻象,我想我们得肯定,只要事物保持与自身相同,那么没有任何事物会变大或变小,无论是体积还是数量。是这样吗?泰阿泰德是。苏格拉底第二,如果对一个事物没有增加什么,也没有减少什么,那么它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而是始终在量上保持相同。

    泰阿泰德没错。苏格拉底第三,没有变化和变化过程中的存在,我们就一定不能说某物先不存在而后存在,这样说对吗?泰阿泰德确实应当这样说。苏格拉底我想,每当我们做出那些关于骰子的论断时,这三个我们承认的前提就在我们心中打架。比如我的身材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不会长高也不会变矮。但与一位像你这样的青年相比,我可以在一年内既是较高的,后来又变成较矮的,这不是因为我变矮了,而是因为你长高了。如果说后来的这个我显然不是先前的那个我,那么这样的结果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变化的过程,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我没有在变化的过程中变矮。如果我们接受这些说法,我还能给你提供无数其他的例子。我想你跟得上我的话,泰阿泰德,不管怎样,我认为这样的难题对你并非完全陌生。泰阿泰德不,这些难题确实很离奇,我对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感到疑惑。有时候我一想起来就头晕。苏格拉底这表明塞奥多洛对你的本质所作的评价没有错。这种疑惑感是哲学家的一个标志。哲学确实没有别的起源,把伊里斯说成是萨乌玛斯的女儿的人,真是一位好系谱学家。你现在开始明白,所有这些解释都是根据我们归于普罗泰戈拉的理论提出来的了吧?或者说,这种解释还不清楚?泰阿泰德我不能说已经清楚了。苏格拉底如果说我帮助你看穿隐藏在一位,或者我应当说多位杰出人士思想中的真理,那么你可能会感谢我。泰阿泰德那当然了,我会非常感谢你。苏格拉底请看一下四周,确信没有未入门者偶然听到我们的谈话。我说未入门者指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认为,除非能用他萨乌玛斯的女儿。)同源。与名词疑惑柏拉图认为哲学始于疑惑,所以说,伊里斯是旨意。彩虹象征启发人的智慧,使其走向光明。萨乌玛斯是神名,①伊里斯是希腊宗教中的彩虹女神,在荷马史诗中职掌向人传达神的们的双手把握,否则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而且他们不承认行为、过程,或任何不可见的事物,可以被当作真实的。泰阿泰德这些人似乎非常固执,令人厌恶。苏格拉底不错,他们非常粗野。我就要向你介绍其秘密的另一些人比他们要文雅精细得多。他们的第一原则是,这个宇宙实际上就是运动而非其他,我们刚才所说的各种看法就依赖于这个原则。运动有两种,每一种都有无数的例子,但它们的区别在于,一种具有主动的能力,另一种则是被动的。从两种运动的相互作用和摩擦中产生无数的后果,但都是成双成对的。例如,一个是被感觉的东西,另一个是感觉,感觉的产生总是与被感觉的东西相对应。关于感觉,我们有这样一些名称,看、听、嗅、感到冷、感到热,如他们所说,还有快乐、痛苦、欲望、恐惧,等等。尽管名称有许多,但仍有无数的事物没有名称。另一方面,被感事物的产物总是与某种感觉在同一时刻产生,以视觉为例,会有相应的各种颜色,以听觉为例,会有相应的各种声音,对其他各种感觉来说,也都会有与其相应的东西产生。这段故事对前面说的话有什么影响,泰阿泰德?你看得出来吗?

    泰阿泰德我不是很清楚,苏格拉底。苏格拉底那好吧,看我们能否换个说法。这个观点是,一切事物,如我们刚才说的那样,都处在运动之中,但是它们的运动有快有慢。慢的运动没有位置的变化,只有其自身范围之内的变化,从中产生结果。但是产生出来的结果运动很快,因为它们从一处移往另一处,它们的运动由位置的变化组成。因此,一旦有结构适合被眼睛看的事物来到眼睛能看的范围之内,就有白与同源的白的感觉一道产生,而若被眼睛看的事物和眼睛接触其他事物,这种白和同源的白的感觉决不会产生。所以,作为来自眼睛的影像和来自事物的白结合起来,产生在二者之间活动的颜色,眼睛由此变看的眼睛;而颜色的另一位父母得充满影像,能够看见。但眼睛不是变成影像,而是变成一只正在被白渗透,它没有变成白,而是变成白的东西,木头、石头,或其他东西,都有机会成为白的。因此,我们也必须以同样的方式思考其他所有感觉,硬、热,等等。它们确实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仅凭自身就具有任何存在,而是作为运动的产物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在相互作用中产生。如他们所说,在任何事例中,不可能有明确的观点来区分它们哪个是主动的,哪个是被动的,就像明确它们是否存在一样。作用者不遇上承受者就不成其为作用者,而承受者不遇上作用者也不成其为承受者。还有,某事物可以和作为承受者的事物相遇,起作用者的作用,但若它在不同的时间与另一作为作用者的事物相遇,它也可起承受者的作用。从上述论述我们可以得出的结论,就像我们在开始时说的那样,是没有任何事物仅凭自身而存在,而总是处在变成某物的过程中。这样,存在就被完全消除了,尽管我们不需要说,由于习惯所使然,我们无法遵守这个用词规则,除了刚才用过的一次之外,不再使用这个词。但是这些智者告诉我们,这是错的,我们一定不能接受某事、某物、我的、这个、那个这样的说法,以及其他任何使事物静止的语词,而应当与自然相一致,说正在变化的、正在产生的、正在毁灭的、正在改变的。这是因为,任何人以这种方式谈话,使事物成为静止的,都很容易遭到驳斥。所以,无论提到个别事物,还是谈论多个事物的集合,我们都应当采用这样的说法。人们给这种集合起名,称之为人、石头,或任何种类的生灵。①指被眼睛看的事物。此处柏拉图把眼睛和被眼睛看到的事物比做颜色的父母。这些话是否使你开心,泰阿泰德?你会把它当作美味佳肴来接受吗?泰阿泰德说实话,我不敢肯定,苏格拉底。我甚至无法确定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相信的,还是仅仅用来考验我的。苏格拉底我的朋友,你忘了,我对此类事一无所知,也不敢声称自己能产生什么结果。我想做的只是为你接生,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对你念咒,用智慧餐桌上的各种美味佳肴试探你的胃口,直到最后你能在我的帮助下说出你自己的信念来。一旦达到这一步,我就来看它是否具有生命力。请你鼓足勇气,耐心而又勇敢地回答我的问题,把你确实相信的东西说出来。泰阿泰德你继续提问吧。苏格拉底那么再说一遍,请告诉我,你是否喜欢这样的看法,没有任何事物是善的、美的,或具有我们刚才提到的其他东西,一切都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泰阿泰德我听到你把它当作自己的看法来解释,令我感到非常合理,想要按照你的叙述来接受这种看法。苏格拉底那么我们不要在还没有完全把握它的时候就丢下它。剩下的问题还有做梦和身心失调,尤其是疯狂,以及据说是由疯狂引起的在视与听或其他方面产生的所有错觉。你当然知道,所有这些例子都可以用来否定我们刚才假定要接受的理论,因为在这些状况下,我们确实有虚假的感觉,这就表明,并非它对任何人显得如何便是如何,而是正好相反,这些呈现没有一样是真实的。

    泰阿泰德你说的非常正确,苏格拉底。苏格拉底这样一来,那些主张感觉就是知识、事物就是它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的人还有什么论证剩下来呢?泰阿泰德我不敢说我不知道,苏格拉底,因为我在前面这样说的时候遭到你的驳斥。不过,我真的无法否认疯子和做梦的人相信的事情是虚假的,疯子想象自己是神,而做梦的人以为自己长了翅膀,在梦中飞翔。苏格拉底你有无注意到这些事例中产生的另一个疑点,尤其是关于睡眠和苏醒?泰阿泰德什么疑点?苏格拉底这个问题我想你听说过不止一次。假定有人问我们此刻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是在梦中想心中的事,还是在清醒状态下谈话,我们该诉诸什么样的证据呢?泰阿泰德苏格拉底,我确实看不出有什么证据可以使用,因为这两种状态在各种情况下都极为相似。我们刚才进行的这场谈话同样可以很好地被认为是在梦中进行的,我们的谈话进到对梦的思考,也可以被看做是在梦中谈梦,这两种状态是极为相似的。苏格拉底你瞧,值得怀疑的地方还不少,我们甚至怀疑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我们的时间实际上同样被划分为睡眠与清醒,在各种状况下,我们的心灵都在努力坚持对当时确定为真的事物的信念,所以我们对一个世界的真实性的肯定与对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性的肯定在时间上是相同的,正如我们对这两个世界抱着同样的信心。泰阿泰德确实如此。苏格拉底除了时间不一样,我们是否也可以认为由于身心不调和疯狂产生的感觉是真实的。泰阿泰德是这样的。苏格拉底那么,真实性是由时间长短来决定的吗?泰阿泰德不对,这样说在许多方面都是荒谬的。苏格拉底你还有其他任何确定的试验能够证明这些信念中哪一个是真的吗?泰阿泰德我没有。苏格拉底那么让我来告诉你,那些主张事物就是它在某个时候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的人会给这些例子提出什么样的解释。我想他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请告诉我们,泰阿泰德,如果某个事物与其他事物完全不同,那么它就不能在任何方面与其他事物按同样的方式行动,对吗?注意,我们说的这个事物不是在某些方面与其他事物不同,而在其他方面与其他事物相同,而是完全的不同。

    泰阿泰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它与其他事物完全不同时,它就不会在行为的能力上,或其他任何方面,与其他事物有什么相同之处。苏格拉底我们难道还不该承认这样的事物与其他事物不相似吗?

    泰阿泰德应该承认。苏格拉底所以,如果某事物与它自身或别的事物相似或不相似,我们就得说使之相似,它就变成相同,使之不相似,它就变成相异。泰阿泰德那是一定的。苏格拉底我们早些时候说过,主动的事物或被动的事物在数量上是无限的。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还有,如果一个事物与一连串不同的事物结合,其结果不会是相同的,而是相异的。泰阿泰德确实如此。苏格拉底现在让我们把这个原则用于你、我,或其他任何例子。一个健康的苏格拉底和一个生病的苏格拉底,我们会说他们一个与另一个相似,还是一个与另一个不相似?泰阿泰德你的意思是说,整个生病的苏格拉底与整个健康的苏格拉底相似吗?苏格拉底你的理解完全对,我正是这个意思。泰阿泰德那么这个回答当然是不相似。苏格拉底既然说他是不相似的,那么必然认为他是一个相异的事物泰阿泰德必然如此。苏格拉底对睡眠中的,或我们刚才提到过的任何一种状态中的苏格拉底,你也会说同样的话吗?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那么,按照我们在健康的或生病的苏格拉底的例子中的发现,任何一个本质上能对其他事物起作用的事物都会把我当作一个相异的事物吗?泰阿泰德它当然会这样做。苏格拉底于是,我们讲的这一对事物,即起承受作用的我和对我起作用的事物,在两种情况中都会有相异的结果吗?泰阿泰德当然。苏格拉底当我健康的时候喝酒,酒对我显得可口和甘甜。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因为,按照我们前些时候接受的解释,作用者和承受者产生甜和甜的感觉,两者都同时在运动。在承受者这方面,感觉使舌头成为感觉者,而在酒这方面,在酒中移动的甜既使酒是甜的,又使它对健康的舌头呈现为甜的。泰阿泰德我们以前确实同意过这些观点。苏格拉底如果酒碰上的是不健康的我,那么它碰上的人确实是不同的人,因为它现在碰上的人与其他人相异。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所以这样一对事物,即处在这种状况下的苏格拉底与喝酒,产生了相异的结果,在舌头的区域内是酸的感觉,在酒的区域内产生酸,并在那里运动。这个酒不是变成酸,而是变成酸的,而我不是变成感觉,而是变成感觉者。泰阿泰德确实如此。苏格拉底那么,由此可以推论:第一,在我这一方,我决不会按照其他事物的这种方式变成感觉者,因为不同的物体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在作用于它的感觉者时,它作用于一个处在不同状态中的人,因此这个感觉者是一个不同的人;第二,在事物这一方,作用于我的事物决不会与其他人相遇而又产生出与作用于我相同的后果,也不会正好具有相同的性质,因为当它从其他人那里产生出其他事物时,它自身也会变成具有其他性质的事物了。泰阿泰德是这样的。苏格拉底还有,第三,我将不会为我自己拥有这种感觉,这个物体也不会为它自己具有这样的性质。泰阿泰德不会。苏格拉底倒不如说,当我成为感觉者的时候,我必须成为某物的感觉者,因为我不可能拥有一个与任何事物无关的感觉;物体也同样,当它变甜或变酸的时候,它必定要对某人如此呈现,它不可能变成甜的而又不对任何人呈现为甜的。泰阿泰德确实如此。苏格拉底我已经把要说的全都说了,所以我只能假定,无论我们如何表达,物与我应当相互为对方而存在或变化。必然性把我们的存在捆在一起,但没有把我们分别与其他事物捆在一起,更没有把我们分别与必然性本身捆在一起,所以我们只能相互捆在一起。同理,无论我们谈论某事物的存在,还是谈论它的变化,我们都必须把它作为为某事物的,或关于某事物的,或朝着某事物的存在或变化来谈论,我们也一定不能把某事物当作仅仅存在于自身,或依靠它自身而存在或变化的事物来谈论,也不能允许别人这样说。这就是我们的论证所得出的结论。泰阿泰德当然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既然如此,那么由于作用于我的事物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别人,所以只有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才能真正地感觉到它。

    泰阿泰德当然。苏格拉底所以我的感觉对我来说是真实的,因为它的对象在任何时候都是真实的我,如普罗泰戈拉所说,我是一名审判者,如果它为我而存在,那么它就存在;如果它不为我而存在,那么它就不存在。泰阿泰德似乎应该如此。苏格拉底如果我不会犯错误,在讨论存在或变化时也没有犯什么错误,那么我怎么会在被我感觉到的那些事物的知识问题上犯错误呢泰阿泰德你不可能犯错误。苏格拉底所以你说的完全正确,知识无非就是感觉。在这一点上,三种伟大的学说是一致的:荷马、赫拉克利特,及其所有同类人的学说,一切事物都像河水那样流动;最聪明的人普罗泰戈拉的学说,人是万物的尺度;还有泰阿泰德依据这些学说得出的结论,知识就是感觉。事情是不是这样,泰阿泰德?我们能说这就是我为你接生下来的你的新生儿吗?你有什么要说的?泰阿泰德我只能表示同意,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经过痛苦的分娩,我们的婴儿终于诞生了,而无论它是什么样的生灵。我们应当为它举行仪式,抱着它绕灶数周;我蚪更聪明,更不要说比其他们必须从各个角度观察我们的婴儿,弄清它绝不是一个不值得养育的无生命的怪物。或者你认为,你的婴儿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抚养,而不能抛弃?你能忍受看着它接受检查,而不是大发雷霆,好像你的头生子要被抢走似的?塞奥多洛泰阿泰德会忍受的,苏格拉底,他的脾气非常好。但是请解释一下,那个结论有什么错。苏格拉底对讨论问题,你绝对有热情,塞奥多洛。我喜欢你对待我的方式,以为我有一大包论证,我能轻易地从中取出一个证据来说明我们的结论错在哪里。你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论证从来不是出自于我,而总是出自与我谈话的人。我只不过有那么一点儿便利,善于从他人的智慧中得到某些解释,并以公正的态度对待它。所以,我现在不会提出自己的解释,而只想从我们的朋友那里得到解释。塞奥多洛这样更好,苏格拉底,按照你说的去做吧。苏格拉底好吧,塞奥多洛,我能告诉你一件令我惊讶的事吗,与你的朋友普罗泰戈拉有关?塞奥多洛什么事?

    苏格拉底他的论文的开场白。一般说来,我对他的论断感到高兴,事物对任何人来说就是它向他呈现的那个样子,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在他的《真理》一文的开头说,万物的尺度是猪、狒狒,或某些非常陌生的有感觉的生灵。有人一直对我们说,如此倨傲不恭的开场白一定非常伟大,我们由于他的智慧超越凡人而尊敬他,但实际上他并不比一只蝌人更聪明了。此外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塞奥多洛?如果每个人相信的东西作为感觉的结果对他来说确实是真的,如果无人可以比他人更有资格思考别人所想是真是假,正如无人可以比他人对他人的经验作更好的判断一样,还有,如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术会有什么结果作荒唐可笑的预测。如果普罗泰戈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信念,而它们又全都是正确的、真实的,那么,我的朋友,普罗泰戈拉的智慧在哪里,可以使他有资格教导他人,还能得到相当可观的学费?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智慧的尺度,我们相对的无知又在哪里?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投靠在他的门下呢?我们一定不能设想普罗泰戈拉以这种方式讲话是为了吹捧公众的耳朵,对吗?我自己从来不这样做,也不对我的助产真理》确实是在宣布真理,而不是在用供奉他这本书的不可靠近的神龛中传出来的神谕自娱,不是在每个人的观点都正确的时候对各自的观点进行详细考察,那么哲学对话的整个事业只不过是在冗长而又可怕地展示愚蠢。塞奥多洛苏格拉底,如你所说,普罗泰戈拉是我的朋友,我宁愿他没有受到这种我允许的方法的驳斥。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违心地抗拒你,所以你最好还是与泰阿泰德交谈,他刚才的回答已经表明,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很好地理解你的意思。苏格拉底塞奥多洛,假如你去斯巴达的一所摔跤学校,有些人在那里裸体角力,难道你只希望在那里看人们献丑,而不愿脱衣与他们一搏吗?塞奥多洛如果他们愿意听我的话,也不坚持要我下场,就好像现在我相信能说服你让我旁观一样,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可以?我这个年纪,肢体已经僵硬,还是找一位身手敏捷的青年尝尝失败的滋味,而不必强拉我与你对峙。人。苏格拉底好吧,塞奥多洛,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与所以,我还是求助于泰阿泰德的智慧吧。那么,泰阿泰德,先把我们刚才提出的观点告诉我。实然明白①原文直译为:你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会厌恶。言不能像用于人那样用于自己与其他所有人,甚至任何神,一样聪明,你难道不感到惊讶吗或者你会说,普罗泰戈拉关于尺度的神?

    泰阿泰德我认为这话确实可以用于神。回答你的问题,我惊讶极了。我们在讨论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感到相当满意,他们说的是任何事物对于任何人就是它向他呈现的样子,只要他认为这个事物是真实的,它就是真实的;但是现在,突然间,这些话的意思又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苏格拉底我的朋友,那是因为你太年轻,容易听信华而不实的言论。普罗泰戈拉或他的代言人对此会这样做答。他会说:在座的老少诸君,这完全是华而不实的言词。你们把诸神扯进来,它们的存在与否是我拒绝在我的言谈和着作中加以讨论的,而你们为了博得大众的青睐就这样做。说一个人并不比最低级的动物更聪明,这种说法是多么奇怪啊!你们这样说,依据的完全是看起来似乎有理的东西,而没有提出任何论证或证明。如果像塞奥多洛那样的数学家在几何学中只是依据可能性来争论,那么他会一钱不值。所以你和塞奥多洛应当考虑,是否允许用基于相似性的似乎有理的东西来确定这样重要的问题。泰阿泰德你不会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苏格拉底,你比我们更加不会。苏格拉底看来我们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向这个问题发起进攻。你和塞奥多洛是这样想的吗?泰阿泰德我们必须这样做。苏格拉底让我们采用这样一种方式,看知识与感觉到底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你们记得,这正是引导我们整个讨论的要点,正是为了这个要点,我们才好像捅了马蜂窝,引出了所有这些奇谈论,不是吗泰阿泰德你说的非常对。苏格拉底我们是否应当同意,每当我们依靠看与听感觉到某事物时,我们同时也认识了它?以我们没有学过的外语为例。我们应当说我们听不到外国人发出的声音,或者应当说我们既听到又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还有,当我们不认识字母时,我们应当在看到它们时也坚持说没看见,或者说,由于我们看见了字母,所以我们确实认识字母泰阿泰德我们应当说,苏格拉底,我们对字母的认识像我们看见或听见它们一样多。我们既看见又认识字母的形状和颜色;我们同时既听到又知道语音的上升与下降。但是我们依靠看与听,既不能感觉到又不能认识到一位老师或翻译能告诉我们的东西。

    苏格拉底好极了,泰阿泰德。看到你的成长,我最好还是不要对你的看法提出反对意见。但是你瞧,这里还有另一种可怕的异议。对此我们该如何抵挡?泰阿泰德什么异议?苏格拉底是这样的。假定有人问:一个知道某物而且仍然记得此物的人,有可能在他记得此物时却已经不认识此物吗?我这样说可能太累赘了。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熟知某物并且记得它,但却不认识它,这种事可能吗?泰阿泰德当然不可能,苏格拉底,这个假设是极为荒谬的。苏格拉底那么我也许是在胡说。但是请想一想,你把看叫做感到,你把视叫做感觉,不是吗泰阿泰德我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那么,按照我们先前的说法,看到某物的人从看那一刻起就获得了他看见的那个事物的知识,对吗?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还有,你承认有记忆这回事吧?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记忆是关于某物的记忆,还是没有任何对象的记忆?

    泰阿泰德当然是关于某物的记忆。苏格拉底这个某物也就是一个人熟悉的或被他感觉到的这一类东西吧?泰阿泰德当然。苏格拉底所以一个人有时候记得他看到过的东西,对吗?泰阿泰德他记得。苏格拉底甚至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记得吗?或者说,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忘记了?泰阿泰德不会的,苏格拉底,说闭目就忘那就太可笑了。苏格拉底如果我们仍然保留前面的说法,那么我们不得不这样说。否则就得放弃前面的说法。泰阿泰德我确实有点疑心,不知你是否正确,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你必须告诉我。苏格拉底这个过程是这样的。我们说,看的人获得他所看的事物的知识,因为我们同意,看或感觉与知识是一回事。泰阿泰德确实如此。苏格拉底假定这个看并获得他所看事物的知识的人闭上了眼睛,那么这个时候他记得那个事物,但并不在看它。是这样的吗?

    泰阿泰德是的。苏格拉底但是不看它意味着不认识它,因为看和认识是一回事。泰阿泰德对。苏格拉底那么这个结论就是,认识一事物并仍旧记得它的人并不认识它,因为他没有看它,我们说过这是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泰阿泰德非常正确。苏格拉底事情很清楚,如果你说知识就是感觉,那么就会引出不可能的结论来。泰阿泰德似乎是这样。苏格拉底那么,知识又能是什么呢?我们显然应当再次从头开始。但是,等一等,泰阿泰德,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泰阿泰德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在我看来,我们对待理论的态度,就像一只调教不良的斗鸡,尚未交战便逃离对手,在遭到痛击之前就长啼不止。泰阿泰德怎么会是这样?苏格拉底我们看起来好像是满足于仅仅依靠语词上的一致性来达成一致的意见,并获得按照职业辩论家的方法取得的较好的理论。尽管我们自称要寻求智慧,而不是为了取胜而从事争论,但我们的行为不知不觉地就像是一名令人畏惧的辩论家。泰阿泰德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苏格拉底好吧,如果我能做到,我就试着说得清楚一些。我们的问题是,熟悉某物并记得它的人会不认识它吗?我们指出,一个人在看到某物后闭上眼睛,他还记得它,但不在看它,从中得出结论,这个人在同一时刻记得那个事物,但不认识它。我们说,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没有人再会相信普罗泰戈拉的谎言,或你的谎言,说知识与感觉是一回事。泰阿泰德看起来是这样的。苏格拉底我想,如果前一个故事的作者仍旧活着,情况①指普罗泰戈拉。可能就不一样了。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他的后代。但是他已经死了,而我们正在摧残他的遗孤。甚至连指定的保护人,像这里的塞奥多洛,也不能来拯救他。但我们还是要挺身而出,以保证公道。

    塞奥多洛苏格拉底,实际上希波尼库的儿子卡里亚才是普罗泰戈拉的受托人。我的个人爱好使我很早就从玄谈转向几何。不过,如果你能给他什么援助,我还是会感谢你的。苏格拉底很好,塞奥多洛。你会看到我的帮助在什么地方。如果粗心地使用语言,就好像我们通常在肯定或否定时那样,就会得出奇怪的结论。我需要详细向你,或向泰阿泰德,说明这一点吗?

    塞奥多洛对大家说吧,但是让年轻人回答你的问题。他们即使犯了错误也不是什么丑事。苏格拉底那么让我把所有问题中最难对付的问题提出来,我认为这个问题是最难对付的。同一个人能够既认识某事物,又不认识他认识的这个事物吗?塞奥多洛泰阿泰德,我们该如何回答?泰阿泰德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苏格拉底如果你说看就是知,那么这并非不可能。如果你像一只野兽落入陷阱,一个头脑冷静的人用手捂住你的一只眼睛,问你能否用被捂住的那只眼睛看见他的上衣,那么你该怎样处理这个没有留下任何漏洞的问题?泰阿泰德我想我应该说,噢,不,我不能用那只眼看,但我可以用另一只眼看。苏格拉底所以,你在同一时候既看又不看同一事物吗?泰阿泰德是的,在这种方式下。苏格拉底那个捂住你眼睛的人会说,别在乎什么方式。这并不是我向你提出的问题,而我的问题是,你认识某事物的时候是否也不认识它。在这个事例中,你显然在看你没有看的东西,并且你同意看就是知,不看就是不知。现在得出你的结论来。结果会怎样?

    泰阿泰德我想这个推论与我的前提是矛盾的。苏格拉底对,在其他一系列进一步的问题中,你还会落到相同的境地。比如,知是敏锐的还是迟钝的,你是否能知近在眼前之物而不能知遥远之物,或者,你能否程度不同地知同一事物。一旦你把知识等同于感觉,舌战中贪财的散兵就会乘机用成千上万这样的问题向你发起进攻。他会对听、嗅,以及其他类似的感觉发起进攻,使你混乱不堪,他会连续向你进攻,让你苦不堪言,直至你钦佩他的娴熟的技艺,引颈受缚。这个时候他会要你付钱赎身,赎金的数目他会与你商量。此刻,你可能会猜想,普罗泰戈拉会用什么样的论证来扞卫他的立场。我们该尝试着说出来吗?泰阿泰德完全应该。苏格拉底普罗泰戈拉自己无疑也会说出我们试着为他辩护的话,同时,他也会带着打手来到我们面前,轻蔑地把我们打发掉。他会说,你们德高望重的苏格拉底找了一个小孩作对手,把他吓坏了,因为他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同一个人能否同时记得某物而又不知该物。那个小孩吓呆了,回答说不能,因为他无法预见到后果,于是苏格拉底就转变话题,拿我这样不幸的人来开玩笑。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苏格拉底!事实真相是这样的。你为了考察我的一些观点而向他人提问,并使他失足。在这种时候,如果他的回答像我会提供的回答一样,那么是我被驳倒了;如果他的回答和我的不一样,那么被驳倒的是他,而不是我。比如,你以为能找到人承认,一个人现有关于以往印象的记忆,具有与那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最初印象相同的性质。其实并非如此。还有,有人会回避承认同一人既知又不知同一事物是可能的吗?或者,如果他吓坏了,不敢这样说,那么他会承认发生变化的人和变化发生前的人是相同的人吗?如果我们不是在挑剔对方的字眼,那么我们倒不如说,他就是一个人,而不是几个人的连续,或无数人的连续,只要变化继续发生。他会说,如果你们能够做到的话,请表现得光明正大些,向我真正说过的话发起攻击,并请证明,我们每个人并不具有独特的感觉;如果肯定它们是独特的,那么也不能由此推论,对每个人呈现的事物只对他才变得(或是,如果我们可以用是这个词的话)像它呈现的那个样子。在这个问题上讲什么猪和狒狒,而你自己的行为就像一头猪。更有甚者,你诱导你的听众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的着作,这是不公平的。我确实像我在着作中写的那样,肯定这是一条真理。我们每个人都是存在与不存在的尺度,但是,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人与那个人之间全是有区别的,这正是因为存在并对某人呈现的东西,与存在并对另一个人呈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至于智慧和聪明人,我从未说过他们不存在。我用聪明人这个词指的是这样的人,他能改变我们中的任何人,当某事物存在并对他呈现为坏时,他能使它对他呈现为好。再次提醒,不要对我刚才说的话咬文嚼字,允许我作更清晰的解释。回忆一下我前面是怎么讲的。对病人来说,他的食物呈现为酸的,而且就是酸的;对健康人来说,它的食物的呈现和存在正好相反。我们现在不需要判断这两个人哪个更聪明,这样做也不可能。既不能说那个病人愚蠢,因为他竟然认为食物是酸的;也不能说那个健康人聪明,因为他的想法与病人不同。所需要的是使病人发生改变,因为另一种状态更好。

    在教育方面也是这样,使较差的状态转变为较好的状态,只是医生用药物产生变化,而智者用的是谈话。这并不是一个人在使另一个认为某事是正确的,而他先前认为某事是错误的,因为,思考不存在的事物是不可能的,思考任何事物都是在对思考者所经历的事物进行思考,一切经验都是真实的。倒不如说,当某人因心灵堕落而思考堕落的事物时,另一个人依靠健全的理性使他思考其他健全的事物,有些人无知地把某些思想称作真实的,而我认为应该说这套想法比其他想法好,但并不比其他想法更真实。至于聪明人,苏格拉底,我从来没有把他们称作青蛙,如果他们做的事与身体有关,我称他们为医生;如果他们必须与庄稼打交道,我称他们为农夫。我肯定,庄稼有病、萎靡不振时,农夫会设法用生机勃勃和健康来替代原有的状态,而那些聪明而又诚实的演说家会用健全的观点替换社团中虽然正确但不健全的观点。我认为,针对具体国家而实施的似乎正确的行动,只要是为了这个国家,只要所采取的行动还能掌握国家,都是值得赞扬的。在任何具体事例中,仅当这些行动在聪明人看来是不健全的时候,他们才会用其他显得比较健全的行动来替代原来的行动。按同样的原则,智者是聪明的,应该在教育结束时得到一大笔学费,因为他能以同样的方式指导他的学生按着他们应当走的道路前进。按这种方式来理解,有些人比别的人更聪明,没有人会错误地思想,每个人的想法都是对的,无论你是否喜欢我的学说,你都必须忍受它,以它为标准。凭着这些思考,我的学说得救了,不会翻船了。现在,如果你能从根本上驳斥这种学说,请用反证法来进行,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用提问的方法进行反驳。对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来说,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可怕;相反,他一定会非常赞同这样的做法。只有一条规则需要遵守。提问要公道。一个自称关心美德的人在辩论中不公道是极不合理的,也是有罪的。不公道是因为看不到辩论和谈话的区别。辩论不需要严肃地进行,只要尽己所能抓住对方的差错,而谈话应当诚实地进行;谈话人要帮助对方找到归于他本人或归于他以前的教师的那些疏忽和错误。如果你遵循这条规则,你的同伴就会责备他们自己的混乱和困惑,不会责备你;他们会喜欢你,会向你的社团表示亲善,会自惭形秽,希望能转向哲学,以此摆脱先前那个自我而成为不同的人。但若你像其他许多人一样,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你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不是把你的同伴引向哲学,而是使他们在年老时痛恨整个事业。所以,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你会以我说的这种公正精神与我们相遇,不带敌意,不挑起争端,诚实地考虑我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一切事物都处在运动之中,事物就是对人呈现的那个样子,而无论这个人是任何个人还是社团。进一步的问题是,知识与感觉是否一回事,你认为这是上述原则的推论,而非如你刚才所说,是依据你的那些关于这些语词的一般用法的论证提出来的,而普通民众正是用这样的方法按自己的喜好曲解词义,使对方困惑。

    这就是我为你的朋友作的辩护,塞奥多洛,我能力微薄,但已竭尽全力了。如果普罗泰戈拉还能活着为自己辩护,那一定会雄辩得多。塞奥多洛你在开玩笑,苏格拉底,你的辩护真是气壮山河。苏格拉底谢谢你,我的朋友。现在,你注意到普罗泰戈拉如何斥责我们了吗,说我们拿一个孩子来做对手,利用孩子的胆怯来谋取有利的地位,我们的讨论被他称作智力游戏,而与此相反的是他的万物尺度的庄严性,你注意到他如何敦促我们严肃对待他的学说吗塞奥多洛我当然注意到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按他说的去做吗?塞奥多洛当然应该这样做。苏格拉底那么好吧,你瞧,除了你自己,在座的全是孩子。或修斯④如果我们严肃地对待他的学说,像他吩咐的那样,你和我必须相互提问。我们无论如何得避免这种指责,与孩子讨论他的学说表示轻视他的学说。塞奥多洛为什么要这样做?泰阿泰德确实比许多长着长胡子的大人能够更好地跟随这种考察。苏格拉底但不会比你更好,塞奥多洛。所以别以为你自己对你过世了的朋友没有义务,而把为他辩护的事留给我,说我为他作了最好的辩护。来吧,无论如何帮我们一把,直到我们知道在数学证明中是否应当以你为尺度,或者任何人是否都像你一样有能力从事几何、天文,以及其他所有学问。人们认为,你在这些方面是无与伦比的。那样冷酷无情。如果你不想摔跤,斯塞奥多洛苏格拉底,跟你坐在一起,想要逃避提问真不容易。我上当了,我说过要你让我安静,不要像斯巴达人那样强迫我上场摔跤;你就像斯基隆巴达人会叫你走开,而你像安泰俄斯一样强人所难;你不让任何靠近你的人走开,直到你在这场角力中战胜他。苏格拉底你的比喻完全切合我的毛病,塞奥多洛,但我的倔强甚至胜过他们。我曾经在辩论中与许多赫丘利式的英雄相遇,无数次被他们打破头,但我毫不退缩,仍旧抱着极大的热情,一直从事这种练习。所以,别拒绝与我交锋,因为你和我一样也会从中得益。塞奥多洛我已经无话可说,按你说的办吧。你就像命运之①斯基隆(,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②安泰俄斯(③赫丘利(,希腊神话中的巨人,遇见行人便强迫与之角力。罗马神话中的英雄,即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赫拉克④忒修斯(,希腊神话故事中的英雄。勒斯(当我们说每个人都毫神,无人能够回避你要他进行的论战。但若超过你刚才建议的范围,恕我不能从命。苏格拉底如果你愿意这样做,那就已经够了。让我们小心谨慎,别在论证中变得琐屑轻浮,以免再遭谴责。塞奥多洛我会尽力而为。苏格拉底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先将前面的观点理解一下。当我们批判它,说它使每个人在智慧方面都成为自足的时候,我们对它的不满是否公正。然后,普罗泰戈拉承认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擅长判断事情的好坏,他说这些人就是聪明人。他说过这些话吗?塞奥多洛是的。苏格拉底如果是他本人在这里承认,而不是我们在为他作的辩护中这样说,那么就没有必要重提这个问题来确定我们的依据,但是事实上,我们没有权力代表他承认。对这个要点的理解会造成巨大分歧,若能更加完整清楚地弄懂他的本意,那就令人更加满意了。

    塞奥多洛没错。苏格拉底让我们尽可能简洁地获得他的本意,不通过任何第三者,而是根据他自己的论断。塞奥多洛我们该怎么办?苏格拉底是这样的。他不是说过,对任何人呈现为真实的事物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吗?塞奥多洛他说过。苏格拉底那么好吧,普罗泰戈拉,无例外地认为他在某些方面比他的邻居或其他人更聪明,而在别的方面他们比他更聪明的时候,我们正在表达对一个人,或者倒不①此处和以下几段,苏格拉底以面对普罗泰戈拉的口吻说话。如说对所有人,呈现得像是真实的事情。这方面的例子有,遭遇巨大的危险和困顿的时候,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患病时,或是在海上,如果有谁能控制局势,那么人们就会把他当作神,请求他的拯救,而实际上他比其他人优秀的地方只在于他的知识。确实,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这样两批人:一批人寻找那些能够教导和统治人和动物,并能指导它们的行为的人;另一批人认为他们自己有能力从事教导和统治。如果人并不拥有智慧,他们是无知的,上述事例又从何谈起呢?塞奥多洛我们必须这样看。苏格拉底他们认为,智慧就在于真实地思想,而无知就在于虚假的信念,对吗塞奥多洛当然对。苏格拉底在这种情况下,普罗泰戈拉,我们该如何对待你的学说?我们得说,人的想法总是真的,还是时真时假?无论从哪个假设出发,结论都不会是人的想法总是真的,而是有真有假。请想一想,塞奥多洛。你,或者任何一位普罗泰戈拉主义者,打算坚持,无人可以把其他人当作无知的,或者认为他会做出虚假判断吗?塞奥多洛这是不可信的,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然而,这是那个以人为万物尺度的学说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塞奥多洛怎么会是这样?苏格拉底每当你在心中就某事作判断,就让我们按普罗泰戈拉的理论来肯定它对你来说是真的,但我们也明白,我们这些在座的其他人不可能对你的判断作任何判断,如果我们能对你的判断作判断,我们也总是声称你的意见是真的,是这样的吗?但你实际上不是看到有成千上万的反对者在各种场合用他们的观点反对你的意见,认为你的判断和信念是虚假的吗?塞奥多洛确实如此,苏格拉底,如荷马所说,这世上有无数反对者在给我找麻烦。苏格拉底那该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我们说你拥有对你来说是真的意见,而成千上万的反对者拥有的意见是假的吗?塞奥多洛看起来,这个学说肯定含有这样的意思。苏格拉底普罗泰戈拉本人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不就是这样吗?如果连他也不相信人是万物的尺度,世人事实上也不相信,那么他写的《真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真的。另一方面,如果他相信这个学说,但是民众不相信,那么你会看到,就像不信者的数量超过相信者一样,它的虚假超过真实。塞奥多洛由此可见,如果它的真假因每个人的看法而各异,结果就是如此。苏格拉底是的,除此之外,它还包含一个真正精巧的结论。从他那方面说,就像普罗泰戈拉承认每个人的意见都是真的一样,他必须承认他的对手们的看法为真,而他们认为他错了。塞奥多洛确实如此。苏格拉底这岂不就是说,如果他承认那些认为他错了的人的观点是真的,他就得承认他自己的信念是假的?塞奥多洛必然如此。苏格拉底但其他人,就他们这方面来说,并不承认他们自己是错的。塞奥多洛不承认。苏格拉底而普罗泰戈拉按照他写下来的那些话,又得承认他们这种看法像其他任何人的看法一样真。塞奥多洛显然如此。苏格拉底那么,包括普罗泰戈拉本人在内的各方都在驳斥他的观点,或者倒不如说,普罗泰戈拉会附和众议,一旦承认与他观点相反的对手们的看法为真,普罗泰戈拉就得承认街上的一条狗或一个人并非是他不懂的任何事物的尺度。不是这样吗?塞奥多洛是这样的。苏格拉底由于已经遭到所有人的驳斥,普罗泰戈拉的《真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真的,对他本人更是如此。塞奥多洛我们对我的这位老朋友太苛刻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但我们似乎并没有超越合理的范围,我的朋友。当然,他比我们年长,也可能比我们聪明,如果此刻他能从地下伸出头来,那么在他重新沉入地下之前,他很可能会严厉责备我们,说我胡说八道,说你随声附和。然而,我们必须像我们已经做的那样尽力而为,继续说出我们的想法。比如,我们现在一定不能说每个人都至少会同意,一个人会比其他人聪明,或比其他人无知吗?塞奥多洛我肯定会这样想。苏格拉底还有,我们在为普罗泰戈拉辩护时追溯过他的观点,热、干、甜的事物,或该类事物中的任何一个就是它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我们能说在这个观点中我们可以找到他的理论最稳固的立足点吗?如果这种理论在某个事例中承认某人优于他人,那么它也得同意,在健康好坏与否的问题上,并非任何妇女、儿童,或者动物,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的健康有益,或者能给自己治病。所以在这个事例中,或在别的什么地方,确实有某些人优于其他人。塞奥多洛我确实应当这样说。

    苏格拉底还有,在社会事务中,这个理论会说,关于风俗习惯是好是坏、宗教事务是对是错,任何国家都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只要国家认为它们是合法的,那么它们就是合法的,在这个领域中,没有人或国家比其他人或国家更聪明。但是,凡有某事物对之有无利益之类的问题存在,在这里或在别处,这个理论就得承认两位顾问或两个不同国家作出的决定之间在真实程度上有差别,几乎无法冒险断言某个国家采取的任何举措看起来对它有益,就一定对它有益。但是在我正在谈论的那个领域,有其自身真实性的宗教事务的对错,人们想要肯定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自然的,或者倒不如说公众的决定使它为真,只要这个决定还成立,它就一直是真的。那些人尽管不参加争论,但普罗泰戈拉在这些方面影响着他们的哲学。

    一个又一个的理论接踵而至,塞奥多洛,最新的理论比前面的理论更重要。塞奥多洛没关系,苏格拉底,我们有的是时间。苏格拉底那当然。我现在仍像从前那样经常感到奇怪,在哲学研究中花费了大量时间的人为什么一上法庭辩护就显得荒唐可笑。

    塞奥多洛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你可以拿两种人作比较:一种从小就在法庭这样的地方厮混,另一种在哲学探讨中长大;一种像是被训练成奴隶,另一种则被训练成自由人。塞奥多洛以何种方式?苏格拉底以你正在说的这种方式。自由人总是有闲暇,从容悠闲地谈话。他会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那样,从一个论证进到另一个论证,我们刚进到第三个。像我们一样,他会丢下陈旧的论证,接受更加费神的新的论证,只要能获得真理,他不在乎需要讨论多久。演讲者总是匆匆忙忙,计时说话。他对自己选定的主题没有发挥的余地,而站在一旁的对手则在不断地说时间就要到了,以此对他进行牵制。他是一个从事辩论的奴隶,与别的从事辩论的奴隶一道,面对坐在那里要对许多诉讼进行审判的主人;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区别,他的个人利益,乃至他的身家性命,才是他一直关心的。因此,他变得焦虑而狡诈,知道如何奉承主人来博得恩宠,但他心地狭隘,心术不正。自幼为奴的经历扭曲了他的成长,剥夺了他的自由精神,驱使他走上邪恶之路,恐惧和危险使他胆战心惊,青年时期的脆弱使他无法面对真理和诚实;所以,他起先是撒谎,然后是用犯错误来补偿先前之错,性情乖戾偏激,从青年到成年全无健全观念,最后终于如他自己想象的那样,成为所谓具有难以对付的才智的人。关于演讲者我们就讲到这里,塞奥多洛。我现在该描述我们所属的那个哲学群体吗,或者你宁可放弃这种描述,返回我们刚才的讨论?我们声称自己拥有从一个主题进入另一个主题的自由,但我们一定不能滥用这种自由。塞奥多洛不,苏格拉底,我们还是先听听你的描述。你说得很对,在进行讨论时要等候恰当的时机,以求得出这样或那样的结论,我们不是这种论证的奴隶。我们并不是在法庭上,在法官的眼皮底下,也不在剧场里,有观众批评我们的哲学进程。苏格拉底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就让我们来谈谈首要的哲学家,比较差的哲学家可以忽略不谈。他们自幼不知道去市场、法庭、议事厅,或其他公共场所的路,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宣读政令,或者读过法律条文。在政治集团的斗争中谋利、集会、宴饮、与吹笛女结婚,这些事对他们来说,甚至连梦中都没有出现过。公民的高贵或低贱,或者他们的劣性是否有父母双方世系的遗传,对此类事,哲学家所知并不比对大海里有多少水知道得更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所有这些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离群索居,那么不是为了获得名声,而是因为实际上只有他们的身体居住在城市里,而他们的思想已将世上的这些事物全都视为毫无价值的。他们的思想好像插上了翅膀,如品达所说,上抵苍穹,下达黄泉,观察天象,测量大地,到处寻求作为一个整体的事物的真正本质,从来不会屈主或国王得到颂扬,他设想自己就好像在听有人向猪倌、尊思考身边的俗事。塞奥多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我的意思和那个故事的含义相同,相传泰勒斯在仰望星辰时不慎落入井中,受到一位机智伶俐的色雷斯女仆的嘲笑,说他渴望知道天上的事,但却看不到脚下的东西。任何人献身于哲学就得准备接受这样的嘲笑。他确实不知道他的邻居在干什么,甚至也不知道那位邻居是不是人;而对什么是人、什么力量和能力使人与其他生灵相区别这样一类问题,他会竭尽全力去弄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塞奥多洛?塞奥多洛明白,你说得对。苏格拉底所以,我的朋友,如我前述,在公开的或私下的场合,在法庭或其他任何地方,当哲学家被迫谈论在他脚下或在他眼前的东西时,所有人都会与那位女仆一道嘲笑他,好像他会闭着眼睛行走,坠入陷阱。他的笨拙使他显得格外愚蠢。他不会反唇相讥,因为他从来不研究他人的弱点,也不会说他人的坏话,因此在这种孤立无助的状况下,他就像个大傻瓜。当人们在吹嘘自己或他人的功劳时,他真挚的笑声引起他人的注目,认为他是轻浮的。当一位羊倌、牛倌祝贺,说他们挤奶挤得多;只有他才想到,由国王们照料并挤奶的牲畜,比羊或牛提供了更多的东西去喂饱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这种盘踞在城堡中的牧人必定残酷蛮横,就像居住在山里的牧人。有人巨富,拥有上万亩土地,但在他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因为他习惯于思考整个大地。人们热衷于唠叨他们的出生,有人能够历数七代富有的祖先,他认为这样的吹嘘必定出自心灵迟钝之人,他们太无教养以至于不能从总体上思考问题,看不到任何人都有无数代祖先。其中必有许多富人,也有许多乞丐;有国王,也有奴隶;有希腊人,也有野蛮人。有人为自己是安菲特律翁之子赫拉克勒斯的二十五代后裔而感到自豪,在他看来这种自豪实在是太浅薄了。他会嘲笑不能放弃这种空洞想法的人,因为,安菲特律翁之前还有二十五代祖先,再往前还有五十代祖先,他们的幸运全是命运所致。然而在这些事情上,世人全都嘲笑哲学家,部分原因是他的固执,部分原因是他对日常生活茫然无知,张皇失措。

    塞奥多洛对,苏格拉底,你说的全是事实。苏格拉底另一方面,我的朋友,当哲学家拉着其他人向上飞升,问他们是我对你们不公正,还是你们对我不公正,并思考公正与不公正本身,问它们各自是什么,它们相互之间如何不同,或它们与其他事物有什么不同,或者停下来,引用歌颂国王的幸福或拥有黄金者的幸福的诗歌,并考虑王权的意义和人类的幸福与不幸的整个问题,它们的性质是什么,人类怎样才能获得幸福而避免不幸。在所有这些方面,当那些渺小怯懦、懂得法律的心灵被迫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形势就完全扭转过来。现在轮到这些不习惯登高远望的人在半空中头晕目眩。他会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受到人们的嘲笑,不过不是被女仆或未受教养的人嘲笑,他们看不到这些事,而是被每一位在与奴隶相反的处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嘲笑。这就是两种人,塞奥多洛。一种人是在自由和闲暇中培养出来的,如你所说,是哲学家。如果他在做某些琐事时显得愚蠢或无能,比如不会铺床、不会烹调、不会说奉承话,那么可以得到原谅。另一种人做起这些伺候人的事来非常能干,但就是没有学会像一名贵族那样穿衣,或者掌握正确的说话语调,可以用来颂扬诸神和人的真正的幸福生活。塞奥多洛如果你能说服每个人,苏格拉底,就像说服我一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有较多的和平与较少的邪恶。苏格拉底恶永远不可能消失,塞奥多洛,因为善永远会有它的对立面;不过,邪恶的魔鬼在神的世界里也没有任何位置,所以它们要出没于我们凡人居住的这个区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尽快逃离这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的原因,这样做意味着变得尽可能像神,而像神意味着在智慧的帮助下变得公正。但是要用这样一些并非由这个世界提供的理由说服人们避恶求善不是一件易事。在我看来,人应当无罪和善良并不是正确的动机,而是无知乡村老妇的愚蠢之谈,还是让我们换个方式来讲述这个真理。在神那里,没有不公正的影子,只有公正的完满,我们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变得公正,没有什么比这样做更像神了。在这一点上,人可以显示他的真正精神和力量,或者表明他缺乏精神和力量。因为知道这一点就是智慧,是真正优秀的,不知道这一点显然是盲目的、低劣的。社会统治者的所有其他形式的力量和理智就像手工匠人的技艺那样低劣和粗陋。如果一个人的言语和行为是不公正的、亵渎的,那么他最好不要相信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因为他无所顾忌,以耻为荣,把他人的指责当作对他的赞美,以为自己不是傻瓜,不是大地无用的负担,而是经受公共生活狂风暴雨考验的正义的人。

    让我们言明真相。他们正是他们想象自己不是的那种人,他们在欺骗自己,因为他们不知道不公正会遭到什么惩罚,而这正是他们最应当关心的事。这种惩罚并非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是鞭笞和死亡,这些事情并非总是落在做错事的人身上,而是一种无法逃避的惩罚。塞奥多洛这种惩罚是什么?苏格拉底我的朋友,事物不变的性质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神圣的幸福,另一种是不敬神的不幸。他们的愚蠢使他们对这个真理完全无知,他们不明白行不义之事使他们变得不像前一类型,而像后一类型。他们要支付的罚款就是他们要过一种与他们的生活相似的那种类型的生活。但若我们对他们说,若不放弃他们极端的狡诈,另一个没有任何邪恶的世界在他们死后不会接受他们,他们会以某种与他们自己相似的生命形式一直住在这个世界上,居住在像他们一样邪恶的社会中,那么这些话对这些强硬而又肆无忌惮的心灵来说,听起来无疑像是一堆蠢话。塞奥多洛是这样的,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我非常明白这一点,我的朋友。他们还有这样一个特点,当你单独与他们在一起,让他们解释为什么反对哲学时,如果他们还能面对漫长的考察而不逃跑,那么他们的回答会以发现他们自己的论证不能令人满意而告终,这是非常奇特的。不知怎么搞的,他们江郎才尽了,像婴儿那样哑口无言。然而,所有这些都是离题话。我们现在必须停止,要筑起一道大坝来,免得大量的论题把我们原先的论证淹没。请原谅,让我们返回前面的论题吧。塞奥多洛对我来说,我宁可听你讲离题话,苏格拉底,像我这把年纪的人,这些话反而更容易懂。不过,既然你不想再说,那么就让我们言归正传吧。苏格拉底很好。我想我们已经进到如此地步。我们刚才说,相信事物处在永恒变化之中、相信事物在任何时候就是它对某人呈现的那个样子的人,在大多数事情上会强烈地坚持他们的原则,而在并非最不重要的什么是公正的问题上,他们也坚持说一个国家可以决定的任何法令都是公正的,只要它们还在起作用。但若问什么是好,那么我们说最大胆的人都不会坚持这样的主张,一个国家相信或宣布某件事情对她有益,那么当它被宣称为有益的时候,它就在事实上有益,除非他能继续保持有益这个词的确定含义,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把我们的主题转变成一个笑话。人自身也拥塞奥多洛当然。苏格拉底那么我们要假定,他并非只是在使用这个名称,而是指这个名称所负荷的那个事物。塞奥多洛我们要这样做。苏格拉底无论国家把利益叫做什么,她确实是国家立法的目标,在国家的信仰和力量的范围内,国家的全部法律的制定都是为了国家本身的最佳利益。或者说,国家在立法时还有别的什么目标吗?塞奥多洛没有。苏格拉底那么国家每次都能达到目的,或者说每个国家都经常完全不能达到目的?塞奥多洛我得说错误是常犯的。苏格拉底如果我们从一个包括利益问题在内的涵盖整类事物的问题出发,我们还有一个更好的机会使每个人都同意这一点。我的建议是从一个必然与将来有关的事情出发。立法时,我们带着这些法律将会是有益的这样的想法制定法律。我们可以称这类事物为将来的。塞奥多洛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