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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父子做戏

    最关键的是,赵匡胤真没觉得自己儿子哪里歪了。

    恰恰相反,他现在看这个儿子哪哪都觉得顺眼。

    刚刚赵德昭在与一群御史言官论战,把他们一批一批打得溃不成军时,赵匡胤看着乐得笑意从眼角和嘴角都飞出来了。

    儿子呈奏的契税方案细则,他细细看完了,觉得可行性极高;儿子对契税方案的陈述与解释,他也仔细听过了,同样觉得很踏实。

    这样一纸契税方案,发前人所未想,在田赋、盐铁税之外另僻奚径,却又极为实际,足可称得上是万金不换,也不知道二郎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估计二郎为此耗费了不少心力吧,回头让御厨给他炖点东西补一补……

    正当赵匡胤思考着如何给儿子进补时,一个声音把他飘荡的思绪拉了回来。

    “有劳圣上挂怀,老臣感激不尽。但只要圣上不给出一个明白说法,臣就不退,不休息!”

    赵匡胤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原来虞白并未遵命退下。

    老头儿仍然站着没挪步,如同一根扎眼的铁柱子杵在那里,他神情倔强,嘴唇紧抿,目光坚定,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赵德昭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心说这下要糟,这老头算是跟老爹卵上劲儿了,这下有得老爹头痛了。

    御座上的赵匡胤以手抚额,真就大感头痛,对于像虞白这样的忠直骨鲠之臣,那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否则史书上就要记你一笔,说你是如同“桀、纣”那样用武力拒谏的暴君,就朕当年拿玉斧敲掉薛居正两颗门牙的那桩子事,薛居正因此名声大噪,朕却被让满东京百姓当作私下里的乐子笑料传扬!

    “父皇,虞公满腔忠直,儿臣特向父皇请罪。”

    赵德昭叹了气后,踏步出列面向皇帝老爹行了一下礼,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拿在臂弯里,保持弯腰躬身的姿势。

    这个叫作“免冠待罪”,是臣子自己觉得犯了错,主动向君上请罪所作的姿态。

    赵匡胤满意地微微点头,这小子孝顺懂事啊,咳嗽一声说道:“嗯,既然你知错了,那就罚你……罚你在家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下面的不少朝臣们面露微笑,互相以目光示意:皇帝父子俩的这套戏做得可以啊。

    皇子出于孝顺,主动认错请罪给父亲解围,皇帝则意思意思,象征性惩罚一下儿子,倔强的老臣有了面子,能下得了台阶,不致于君臣双方就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要是就这么了结,那便是对各方都有好处。否则的话,闹到最后不管是皇帝实在忍不住脾气,拿起玉斧要在朝堂当众砍人,还是传唤侍卫班直把人强行拖走,甚至是虞白血气上头,在朝堂上寻死觅活、以死相逼天子纳谏……局面都会相当难看。

    但虞白显然并不打算下这个台阶。

    他不但不退,更是昂起脖子,大声道:“朝堂无私爱,天子无家事!圣上身为万民之主,不可以私废公!”

    “朕如何便是以废公了?!”赵匡胤霍然从御座上站起,暴雷似的嗓门猛然在大殿之中炸响。

    殿上人人都看得出来,天子是真的忍不下去,来脾气了,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出事!

    有两个大臣上来伸手拉虞白的胳膊,却被他执拗地甩开,嗓门起得更大了:“天水郡王仗着圣上的宠爱,以崇尚邪伎为正道,以刻剥百姓为功业,圣上不施严惩,仅仅禁足三日,这是要愚弄天下人吗?!”

    赵匡胤目露凶光,再不废话了,他从御座旁的仪仗卫士手里夺过一把玉斧,一步步走下阶来。

    群臣无不大惊失色。

    虞白却凛然不惧,心思简直都写在了脸上:老夫今日就学一学薛居正,受你一记玉斧又怎样?你还能活活劈死老夫不成,老夫一把年纪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还能留得忠烈英名载于史册,千秋万代永流传,你却要被后人称为“桀纣之君”!

    赵德昭一看不好,赶紧跳出来挡住皇帝老爹的来路,转过身面对虞白大声道:“虞公,你指我以崇尚邪伎为正道,以刻剥百姓为功业,可否说说理由?倘若能说得殿上的多数大臣都觉得有理,我便永远不戴这顶帽子!”

    说着,赵德昭把手上的郡王冠翅使劲一捏,表明了决心。

    不戴这顶帽子,那意思便是放弃郡王爵位,相当于间接实现了虞白孜孜以求的“削其王爵”,而且赵德昭提出让殿上群臣作为评判者,相当于主动脱离了父亲的卵翼,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赵德昭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虞白要是继续不讲武德,刻意避开与他正面论辩,那就不叫忠直骨鲠之臣,而是蛮不讲理、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了。

    赵匡胤走到数尺之外停下脚步,他手里仍然拎着玉斧,似乎暂时没有揍人的想法,但也没打算回到御座。

    虞白轻蔑地瞟了赵德昭一眼,扬声说道:

    “契税之法,先秦两汉以降,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唯独殿下你别具机心,把它创制发明了出来,这不叫崇尚邪伎?”

    “天下的财货产出是一定的,朝廷多取税赋,百姓自然便会少得利,百姓既然都少得利了,这不是刻剥百姓又是什么?除此之外,任殿下你巧舌如簧,这个理是不会变的!”

    “这其中的道理如此浅显简单,又何需老臣多费口舌来分说?”

    赵德昭听着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没出现过的东西,现在就不能出现了?朝廷多了财政收入,百姓就一定会吃亏?

    特么的这年头还没发明二极管呢,哪来的这种二极管思维?还特么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二极管!

    要是宋代的儒家大师们都是这么个想法,也就难怪华夏古代文明正是从宋代开始转向保守僵化。

    但赵德昭不得不承认,虞白的这一套世界观与方 法? 论 ,正是传统儒家最能听得入耳的,很有蛊惑性。

    果然,虞白的这几句话,立刻在殿上的群臣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以明经入仕的几个文官儒臣,颇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插嘴帮腔。

    赵德昭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虞公此言,大谬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