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世界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 第13章 人生旅途(4)

第13章 人生旅途(4)

    (陈晓春译)

    那双手

    [葡萄牙]丹塔斯

    玛利娅·朱丽叶蓦地醒来,心要跳出胸膛,额上冷汗淋漓,嘴里一股血腥味。屋里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从床上坐起来,侧耳细听,四处摸索,竭力想弄清自己的所在。最后,她触到一团热乎乎、黏糊糊的肉体。啊,是个男人,今天夜里不期而遇的那个男人!

    凌晨,圣保罗教堂的大钟敲了三下,类似霉稻草的酸腐气味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终于明白过来:又睡在橡树街的旅店里!在这两年贫困、屈辱、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她对这一带太熟悉了。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使她浑身颤抖,一阵恶心。

    这男人到底是谁?玛利娅,·朱丽叶没有来得及看清,只恍惚记得他穿一件黄色外套,声音嘶哑,花白的胡须又密又硬,两只胳膊粗壮有力。男人正是用这两只粗壮的胳膊突然把她摇醒、搂住、按在下面的。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了几分钟。男人的鼾声粗犷、均匀,简直是一只熟睡的动物。

    玛利娅·朱丽叶一动不动,几乎屏住了呼吸,以下贱女人们表示愤懑的独特方式等待天明。麻布被单捂得她皮肤燥热,耳边嗡嗡作响。她昏昏沉沉,却又欲睡不能。一生的坎坷和厄运一起浮现于脑海。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回忆起那被遗弃之后寄人篱下、贫病交加的日子;想到割断动脉血管、死在血泊里的母亲;父亲只身逃往巴西的时候,她才七岁。邻居们聚集在院子里冲着他嚷:“马努埃尔·达·克鲁兹,你该可怜可怜孩子,她是你的女儿呀!”

    黑夜沉沉,万籁俱寂。陌生男人躯体散发的热气越来越厉害,像一个巨大的恶魔啃噬着她的心。玛利娅·朱丽叶滚烫的眼泪流到脸上,胸部急促地起伏,整个床都随着她的抽泣而颤动。黑暗笼罩着她。

    一阵晕眩,天旋地转。

    玛利娅·朱丽叶点上蜡烛。

    男人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沉睡,胡须被汗水濡湿,右手平放在宽阔的胸脯上,褪了色的蓝底旧汗衫随着深沉的呼吸一起一伏。

    玛利娅·朱丽叶端起蜡烛,伏下身去仔细一看,立刻战栗起来,两只因恐惧而瞪得圆圆的眼睛盯着那只粗大、厚实、汗毛浓密、被烟草熏黄了的大手,手上的银戒指在烛光下闪着冷光。她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栽倒,没有喊出声来——童年的时候,她曾经见过这样一双手!

    她颤抖着把蜡烛移近男人的脸,贪婪地审视着,一个可怕的疑问使她突然表情异样,面部紧缩。莫非真的是他?或许不是他?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许多——想摇醒他,想逃走,想一头在墙壁上撞死……

    她竭力从记忆中搜寻童年的往事,又看了一眼那粗壮有力的毛茸茸的大手——简直像猛兽的爪子!

    她想弄个水落石出。血涌到脸上,脸在燃烧。她扑到床头,懵懵懂懂、气喘吁吁地抓着男人的衣服,胡乱地翻了又翻,找了又找,看样子要把它们撕个粉碎。她终于找到一封信。她不识字,只是瞪大眼睛盯着信下面的签名。这张不会说话的纸上写着什么呢?痛苦和绝望一齐袭来,她屏住呼吸,穿上衣服,围上围巾,套上披肩,紧紧攥着那张信纸,连滚带爬下了楼梯。

    天快亮了,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街上,晨曦像弥漫的薄雾。

    警察正在一盏亮着的灯下打盹,玛利娅·朱丽叶闯了过去。她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请他念念信纸末尾的名字。警察瞧了她一眼,看了看信,念道:

    “马努埃尔·达·克鲁兹。”

    玛利娅·朱丽叶连喊都没有喊一声,就像一具死尸一样,倒在地上。

    (程凡译)

    妈妈,您杀了我的孩子!

    [印度尼西亚]茜茜丽亚

    接到女儿打来的长途电话时,邱太已乐得心花怒放,脑海里尽猜想着女儿、女婿会带些什么名贵礼物回来给她,而忘了问为何才去日、美两国就匆匆结束他们的蜜月旅行。

    翌日,邱太到超级市场买了不少菜肉水果,准备晚上亲自下厨煮几样小两口爱吃的菜为他们洗尘。回到家时,赫然看见女儿已坐在客厅里,身边搁着两只大皮箱;原来他们刚下楼,女婿送她来后就直接到公司去了。

    今天周末,公司里有何重大急事需要女婿赶去解决呢?望着一身鲜艳名牌穿戴、脸色却忧郁憔悴的女儿,邱太感到不对劲。

    “小瑛,你们吵架了?”

    “不!”小瑛一震,惊惶地摇头,“我,我——只是累,霍杰让我回来住些日子……”

    小瑛的反应使邱太疑惑加深,她紧盯着女儿毫不放松地一再逼问,小瑛终于哭着承认:“自婚礼后第二天去度蜜月时我们就开始吵,他不时对我冷嘲热讽甚至借酒装疯动手打我……”

    “什么,才结婚就敢打你?以后那还了得?”邱太激动地怒吼,她最痛恨对妻子动粗的男人,“离婚!小瑛,即刻跟他离婚!”

    小瑛垂泪不语,邱太又气又心疼,问她是舍不得离还是怕嫁不到条件更好的丈夫。

    “他不值得我留恋,妈,”小瑛冷笑,美丽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怨悔,“我就是不能跟他离婚!”

    “为什么?”邱太忽有不安的感觉。

    “为了您,也为了邱家名誉,”小瑛痛苦地望着母亲,“若我与霍杰离婚,我的‘身份’就如嫂嫂一样;您说,会有人愿意娶我为妻?又有哪一个母亲肯接受我这种儿媳妇?”

    邱太胸口好似被人狠捶一拳。

    啊,身份,名誉。邱太才记起小瑛的“嫂嫂”——叫依欣的那个名女时装设计家;只因为她是死了丈夫拥有一幼儿的“寡妇媳妇”,被邱太一直排斥,逼得她终于离开儿子,而儿子后来也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若不是女儿听话任由母亲摆布安排——与心爱男友分手,嫁给名流巨富之子霍杰的话,邱太真会为女儿此事羞愤痛心一辈子!

    没想到女儿才出嫁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乱子”,莫非是女婿他……

    “他都知道了,所以他恨我,”小瑛仿佛读出母亲的疑虑,点头,哀伤又绝望地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他还拉我到妇科医生处去检验,发觉我堕胎过,当医生说我的子宫有毛病,今后恐怕不能再受孕时,他更气疯了,即日订票决定提前飞返雅加达……”

    小瑛的话如晴天霹雳,把邱太震撼得心胆俱裂,把邱太的美梦炸个粉碎!她木然僵立,感到体内有股巨大热浪朝她头部冲击,眼前金星乱冒,耳畔恍惚听见女儿的悲凄声:“您杀了我的孩子,妈,您毁了我的一生……”

    邱太发出一串凄厉尖叫,肥胖的身躯往后一倒。

    维佳,往窗外看……

    [俄罗斯]格·叶·雷克林

    电车里挤得不能再挤了,不论是老爷爷,还是老奶奶,甚至连残废人都站着。

    却有一位年轻的女读者坐在那儿吟诵着莱蒙托夫的诗句:“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过了十分钟,十五分钟,画面依然如故,还是那一页书,还是那一行诗:“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姑娘还是那样稳稳当当地坐着,装着在看书。七岁的小弟弟还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上,她小声对弟弟说:“维佳,往窗外看,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位乘客责备地说:“姑娘!你们该让个座。小弟弟也那么大了,站一会儿没事儿。”

    姑娘“没听见”,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吟诵着:“海边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维佳很不好意思,碰了碰姐姐,姐姐却回答说:“没关系!谁也不会说。”

    “你可知道……”

    “住嘴!”

    ……

    他们回到了家里。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喊维佳吃饭,维佳却望着窗外不作声。

    “维佳!该叫你几遍?”

    维佳望着窗外,还是不作声。

    “维佳!”

    “住嘴,妈妈!”

    “维佳!你这样说话不害羞吗?”

    “谁也不会说……”

    爸爸回来了,妈妈为儿子的表现同他议论了好长时间。

    “他是从哪儿学会这些粗话?”

    爸爸煞有介事地说:

    “是外边呗,孩子是在外边学坏的,是在院子里的学坏的!不应该让维佳到院子里去。”

    议论到此,他们又觉得心安理得了。

    (张大贤译)

    向往乡村的鞋匠

    [西班牙]布拉斯科

    好事的读者可以把这个故事应用到生活的各个方面。

    从前有一个鞋匠,住在自家门窗紧闭的鞋店里,所谓鞋店,不过是一间阁楼。他一边干活,一边透过仅有的一扇窗户望着太阳,也唯有这扇窗户,才给这位不幸的鞋匠师傅送来光线。

    我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南方的一个城镇。可是普照大地的太阳,一天里只有两三个钟头的时间给穷鞋匠的家送进去一条窄窄的阳光。

    可怜的鞋匠通过小窗户,遥望着蔚蓝的天空,一面做活,一面叹息,他向往着未曾见过面的大自然。

    “这样的天气,能出去走走该有多好啊!”他时常大声地说。

    当某位顾客给他送来住在对面的马车夫的一双肮脏的皮靴时,他总要问:“外面天气好吗?”

    “好极了!四月艳阳天,不冷不热。”

    鞋匠师傅的叹息声更加深沉了,接过靴子,狠狠地往角落里一扔,说:“你们运气真好,星期六来取靴子吧。”

    他试图用歌声来解闷,他不停地哼哼呀呀,一直唱到天黑下来:向往自由,

    而又得不到自由的人,无异乎死亡,其实他早已不复存在了。每天他都渴望地凝视着天空,长吁短叹,直到夜幕降临。这个不幸的人倒很喜欢黑夜,因为他那悲惨的命运使他在黑夜来临之前是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

    一天,一个同楼住的主顾,带着一双要修的皮鞋,来到他的阁楼。见面以后,由于鞋匠向他诉苦,说他总也见不到所渴望的乡村,那人便对他说:

    “是啊,加斯帕尔。所以我认为赶驴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赶驴的人?”

    “对。他们来来往往,饱享着新鲜的空气,闻着芳馨的花草。他们是大自然的主人。那确实是一种最美好的工作。”

    主顾走后,加斯帕尔陷入沉思,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清早就下定了决心。

    “让侄子照管店里的事,我要用攒下的五十元钱买一头驴,做一个赶驴的人。”

    于是他便照着想的做了,八天后他成了一个搬运夫。

    “多么好的天气啊!空气多么新鲜啊!现在才是过真正的生活,才是没有让我在那屋顶下的黑洞里枉过一生的大好时光。”加斯帕尔开始了第一次出行,他一边采撷路旁的花朵,一边放声歌唱。

    他走了将近一英里,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加斯帕尔如愿以偿,成了田野的独一无二的主人。

    在他拐弯的时候,突然蹿出三个人来,大声喊道:“不许动!”

    一个人把驴抢去骑上仓皇逃去了。第二个人抓住他,第三个人把他剥个精光,怕他追赶,又用棍子狠狠打了他五十下,打得他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要是在城里,肯定会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然而在这里却没人听得见。

    在光天化日之下,歹徒竟敢这样胆大妄为。

    他拼命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

    将近五分钟的时候,一个农夫赶着马车打这里经过,把他救起来,用毯子裹上,拉进城去,送到他家门口。

    他的侄子和邻居见状大吃一惊,纷纷前来询问,但他一言不发,有许多天没有听到他讲过一句话。

    有一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楼梯上忽然传来要到乡间去旅行一趟的声音:“咱们一会儿就动身。”

    “多好的天气!叫表兄也一块去吧!”

    加斯帕尔一个人待在阁楼里,轻蔑地抬头望着天空说:“天气好!挨一顿胖揍就更妙了!”

    (胡瑞璋杨谊青郭秀萍译)

    旅游纪念品

    [日本]星新一

    在一座大山的山腰上,设有一个瞭望台,在这儿放眼远眺,秀丽如画的景色尽收眼底。既能看到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森林,又能看到那些蜿蜒曲折的河流和星罗棋布的村庄,甚至还能看到山峦尽头那一望无垠的平原。

    在瞭望台的附近有一家小小的旅馆。有一天,店老板对那位前来投宿的旅游观光客人招呼道:“怎么样?买点儿旅游纪念品吧。明信片或是木雕的人像……”

    “用不着,我从来就不买什么土特产或纪念品之类的东西。这些小玩意儿在街上到处都能买到。即使是有名的土特产,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出钱,随时随地都能搞到手。”

    “且慢,请别这样说……”

    “不,如果有时间为这微不足道的旅游纪念品动脑筋和花钱的话,那还不如好好眺望这迷人的景色,在头脑中留下更深的印象呢。”

    “确实如此。这也是情有可原的。那么,请到这里面的森林里去散散步如何?在这古老的原始森林里,您一定会产生美好的回忆吧。”

    “是吗?谢谢你的指点。”

    游客走上了那条林间小道。确实,这儿充满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静。可是,不一会儿这幽静就被破坏了,只见一头硕大的黑熊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想立刻就逃跑,但由于过分惊慌和恐怖,竟然两腿直打战,无法挪动。直到黑熊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时,他才手忙脚乱地抵抗起来。为了保住性命,他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奋勇地和黑熊搏斗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总算击退了黑熊的进攻。

    游客东倒西歪地走回旅馆,喘着粗气说:“我遇上了可怕的事情。刚才,在那儿有一头大黑熊……”

    可是,店老板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之外:“我已经知道了。那么,怎么样?我把您刚才那激动人心的浴血奋战场面摄入了八毫米的电影胶卷。您不打算买下来吗?如此珍贵的纪念品可是别处无论如何也搞不到的呀。”

    “什么?啊,原来这是圈套呀!不是驯化的熊,就是披着熊皮的人……”

    游客不禁恼怒起来,但很快又转念了:把这电影胶卷放映给邻居的孩子们和相识的姑娘看的话,也许可以大吹一通自己的“英雄事迹”吧。刚才的场景是非常逼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的。

    所以,他掏出钱包来说:“好吧,价钱贵一些也没关系,这胶卷我买下了。”

    (李有宽译)

    伤痕

    [日本]小林多喜二

    “红色救援会”打算在群众基础上发展壮大组织,决定以“小组”为单位,直接在各个地区的工厂中扎根。

    XX地区的XX小组,每天一次会都要增添一两个新组员。新组员在加入时都作简单的自我介绍。有一次,新加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组长给大家介绍说:“这位是中山同志的母亲。中山同志最近终于被关到市谷监狱里去了。”

    中山的母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觉得,因为自己的闺女进了监狱就冒冒失失地跑到救援会里来,总有点儿不好意思……

    “闺女只要两三个月不回家,管区的警察局就打来电话,叫我到某某警察局去把她领回来。我每次都大吃一惊,几乎是哭着跑去的。他们把她从下边的拘留所里带上来。她的脸又苍白又脏,不知在里头待了多少天了,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据闺女讲,她是因为当什么联络员被他们抓去的。

    “可是她在家里只待上十来天,突然间又没有影儿了。过了两三个月,警察局又来传我啦。这回是另一个警察局。我到那儿一个劲儿地鞠躬,说都怨我这个做娘的对孩子管教不严,认了错,赔了不是,才又把她领了回来。大概就是这一次吧,闺女说警察嘲弄她说:‘你还干联络员吗?’这使她很气恼。我说这有什么可气的,只要你能早出来就比什么都好。

    “闺女回到家里,给我讲了她们干的许多事情。她说:‘娘,您根本用不着给警察那么鞠躬。’闺女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搞运动,我也只好由着她了。没多久她又踪影不见了。这回却半年多没有消息。这样一来,我反而像傻子似的,天天眼巴巴地盼望着警察局来通知我。”(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