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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愁日

    一

    自由职业到底是什么东西?

    早上,准备起床的悠介想起这个问题。

    好像作家都属于自由职业,那自由职业真正的定义是什么呢?

    之前一直模糊不清,只是使用着这个词,现在,自己也干上这种行当,得弄弄清楚。悠介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翻开词典,上面这样写道:不受人雇用、不受上班时间制约的职业,如律师、作家等。

    果然如此,现在的自己就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雇用合同。

    悠介钦佩这种简明扼要的说明,但马上又有了一个疑问。

    那些走红的作家,经常会被拜托在何时何时之前写多少多少页的稿子。签不签合同另当别论,他们在接受这些请求的瞬间,契约关系不就成立了吗?不就已经被截稿日期这个时间所束缚住了吗?

    实际上,答应编辑要求的流行作家,每天都被截稿日期逼得很辛苦。很多编辑都待在作家身边寸步不离,等作品一写完马上拿到印刷厂去印刷;也有的作家和编辑之间有几天之内必须写多少页的约定。

    这样想来,那些已经成为作家的人就不属于自由职业者了。

    与他们相比,悠介现在很明显没有接到什么约稿。

    虽然有S杂志社约的六十页的短篇小说,可那不是合同,编辑的态度也模棱两可,给人“能写则写”的感觉,没有“必须完成”的逼迫感。而且自己还有大量的时间,也不受任何人束缚。

    这样看来,现在的自己不正是地地道道的自由职业者吗?悠介激动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可马上清醒地知道这种发现毫无价值。

    自由职业,说好听点就是失业罢了。和谁都没有雇佣关系,也不受时间制约,可没有人会觉得开心。

    悠介已经没有了刚才起床就去翻词典的劲头,只是坐在桌子旁一边抽烟一边望着阳台外。

    五月的天不冷也不热,天空飘着朵朵白云。

    已经过了上班族赶车的高峰期,呈现出上午的宁静。远处传来阵阵卖竹竿的吆喝声。

    抽着烟,悠介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对面屋顶上的鸡形风向仪。

    下町的这栋灰蒙蒙、脏兮兮的楼房顶上为什么会安装一只鸡形风向仪呢?是风雅的楼房主人所为,还是某人的恶作剧?

    最近,悠介发现这个风向仪不会转,朝着西边的方向动也不动。

    之前,吹西风的日子较多,所以悠介自然以为风向仪是受风向的关系向西站立。可东南风刮得猛的日子它还是朝着西边,悠介这才发现这东西是固定的。

    是安装了一个本来就不会动的风向仪,还是因为在户外日晒雨淋,轴承生锈了才不会动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反正小鸡总是望着西天。

    悠介知道了这是只不会随风转动的没有用的小鸡,可每天望着它,会觉得心情很好。

    在屋顶上,戳着煞风景的电视天线,蹲着庞大的供水塔,还零乱地晒着各种被褥,唯独看到鸡形风向仪的时候心情会异常平静。微风和煦,小鸡昂首挺胸,依然如故。

    悠介呆呆地望着风向仪,突然想起了名片一事。

    辞职来到东京后,还没有印名片。

    对于男人来说,名片可是必需品。与初次见面的人打过招呼后首先就是交换名片,也需要向编辑出示名片来介绍自己。

    那种时候,如果只是口头说说名字或点点头,而不拿出名片的话是非常失礼的。

    虽说是自由职业者,名片还是应该印些的,但名片上写些什么好呢?

    一般好像只写名字,下方再注上住址和电话号码。没有工作单位,所以就这样吧。

    如果是画家或是音乐家,有的人会在名字后面添上“画家”或是“歌唱家”一词,还会注上自己所属的组合或乐团。

    当然,根据喜好的不同,名片的样式也各有不同。

    但作家或是评论家的情况就不同了,可能是因为没有专属团队的原因吧,一般名片上只有名字。悠介之前倒是见过有注“文艺家协会会员”“日本国际笔会会员”之类头衔的名片,但爽快地说,这样的注释有点多余。

    作家就像是一匹狼,只会单独行动,他们一般是不会结党搞帮派的。

    那只写个名字是不是又显得清高呢?

    像悠介这样的情况,不是不能印制山根医院医生的名片。虽说只是家私人医院,可自己担负着整个整形外科的工作,所以印上整形外科主任医师的名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对于悠介来说,医生无论如何都只是副业,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作家。这种时候,还要扛着医生的头衔,心中不会释然。

    但只有名字的名片,真的能得到别人的认同吗?熟人和朋友暂且不说,一般的人看到只印有“相木悠介”的名片都会心存疑惑吧。

    悠介之前一直没有主动去印名片,也是因为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再怎么犹豫也没有办法,不管印成什么样还是得有名片啊。

    悠介一边看着鸡形风向仪一边对自己说:“反正是要当作家的,就只写名字好了。”

    因为是在下町的关系吧,附近就有好几家印名片的小印刷所。

    天空飘着淡淡的白云,晴朗的下午,悠介出了门。穿过电车轨道,便看到一家高高挂着“石原印刷”招牌的店家,敞开着玻璃拉门。

    “我想印名片。”

    马上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拿着白纸和笔出来招呼悠介:“请在这儿写下您要印的内容。”

    悠介拿起了笔,稍稍想了一下,然后果断地在纸的中央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左下角用稍小点的字写下了住址和电话号码。

    这个女人可能就是这儿的老板娘吧,在悠介写字的当儿,有一个年轻男子叫了一声“夫人”,过来和她商量工作上的事。男人走后,女人拿起了悠介写好的白纸。

    “就这样吗?”

    悠介含糊地点点头。老板娘好像不相信,又问道:“不用写工作单位吗?”

    “是的。”

    女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仔细地确认了一下白纸上的字。

    “请问印多少张?”

    “一百张吧……”

    “三天后可以来拿。”

    老板娘又逐一检查了一下这几个字后开口说:“对不起,请先付一下定金,一千两百日元。”

    悠介连忙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两张一千日元的钞票递给女人,并问道:“要收定金的呀?”

    “是的,我们都是收定金的。”

    老板娘写好收据给悠介:“那么,请您三天后来取吧。”

    悠介拿好收据走出了店门,心情却是不爽。

    说实话,自己之前印过几回名片,可交定金还是头一回。在札幌的时候,只要跟医院附近的印刷所说一声,把要印在名片上的内容写好给他们就行了,四五天后他们就会把印好的名片送到医院来。

    可这次别说送了,还得先付定金。

    可能是第一次跟不熟的关系打交道吧,也有可能是没写工作地址让他们不安了吧。

    即使这样也不能收定金啊。住得这么近,肯定没问题的嘛,真是小看人。

    幸好身上带钱了,不然要出糗了。

    “是这样的啊……”

    悠介又看了看鸡形风向仪,重新理解了辞去大学医院的工作所获得的自由的含义。

    过了数日,悠介已经忘记了名片的事情,毕竟一直也没有用上名片的时机,而且短篇小说的截稿日期临近,因为这个,他头都大了。

    S杂志社的川边编辑并没有明确地和自己说明会在几月几日的杂志上刊登,可却让自己必须在五月底前交稿。虽不是什么正式的约定,但在五月底之前,不得不完成这篇小说了。

    已经有了构思,也写了二十多页了,可悠介不满意,所以全部重写,这下,时间非常紧张。

    之后的每一天都得至少写上十页,否则完不成。

    算了算时间,悠介马上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这时印刷所打来了电话。

    “您的名片已经做好了。”

    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翻了一下日历,日子过了五天了。

    悠介点点头,答应忙完了就去拿。傍晚,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悠介便向印刷所走去。

    印刷所玻璃门依旧敞开着,年轻男子出来接待自己,老板娘也马上出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好几天没看见您,怕您忘了,所以……”

    她说起打电话的理由,态度和上回完全是两样,十分和蔼亲切。

    “让您特地过来取,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

    悠介从女人手中接过名片盒,看了一下名片。老板娘接着问道:“您是山根医院的医生吧?”

    突然被这么问,悠介愣了一下。老板娘说道:“我家的孩子多亏了先生您的照顾,他叫清贵,脚受伤了。”

    老板娘指了指脚脖子,悠介想起来半个月前有个因脚关节扭伤而来看病的中学生。

    “真是麻烦您了,非常感谢!那天我儿子看见您了,跟我说您就是给他看病的医生……”

    悠介终于明白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了。

    “我们不知道是您,真是抱歉。”

    老板娘在为收取定金的事表示歉意。

    “真的不用写上您工作的医院吗?”

    “不用,这样就可以了。”

    要是被问起其中缘由反而麻烦了。“再见!”悠介逃也似的出了门。

    老板娘爽朗的声音马上追了出来:“欢迎下次光临!”

    穿过电车轨道,来到小路,悠介歇了口气。

    那个印刷所的老板娘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突然改变态度的。

    知道她的本意是好的,可只是作为给孩子看病的医生才被亲切对待,悠介有些不满。没有什么特别要责备她的意思,但这前后态度的变化也实在太大了。

    回到公寓,悠介点了一支烟,重新将名片拿在手里。

    名片的中央并列排着四个字:相木悠介。左下角印着现在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如悠介要求的那样,没什么差错,但整体感觉有点不协调,也没有平稳感。悠介将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又看,没有头衔的名片,还是不太可靠啊,总觉得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右半部分太空了,看着有点空落落的。

    以前,在这个部分都会写上大学医院的名字和自己专攻的学科,再标上讲师的头衔,非常漂亮,可眼前的名片上什么都没有。周围空旷,心情倒是舒畅,吹来的风却是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真的可以吗?”

    悠介看着名片,慢慢地担心起来。

    这样的名片可以拿出来用吗?给别人的时候,对方会是什么脸色、什么态度啊?

    “失去的头衔还是非常重要的啊……”

    望着阳台外的鸡形风向仪,悠介万分怀念已经抛弃的札幌那万里无云的五月的天空。

    晚上,在医院的食堂吃完饭回到家,悠介更深深地体会到这种孤单。

    以前在大学医院的时候,晚饭后经常和同事们一起去医院的休息室闲聊,有时还会约好一起出去喝酒,然后打麻将。

    偶尔也会下班后直接回家,家里有妻子和孩子等着自己。

    但在东京,裕子五点多要去夜总会,自己回到家后一个人也没有,感觉空荡荡的。

    山根医院的同事倒是有,可那个外科医生要比自己年长十几岁,工作一结束就早早地回家了,内科医生又是位女医生。影像科有个男技师,还有个男办事员,可他们都一本正经的,也不擅长喝酒。而且即使他们有空能在一起坐坐,也没有能说到一起的话题。

    说真的,悠介是想有一个能和自己畅谈文学理想的同伴,想和编辑或是像自己一样对写小说情有独钟的人一起畅饮聊天。

    但和蔼可亲的编辑很少,即使有,也好像都很忙,不好厚着脸皮把人家约出来喝酒。

    白天在家里还待得住,到了晚上,悠介非常想出去逛一逛。

    悠介一个人沿着电车轨道,向两国的车站方向走去,在穿过两个信号灯的地方有一家烧烤店。烧烤店位于这幢三层建筑的一楼,入口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吧台和客人坐的椅子。烤鸡肉的烟甚至都飘到了街上。

    悠介第一次来这儿是一周前,在逛完神田的书店后回家的途中路过。

    里面要比从外边看上去更加宽敞,可以轻松地坐下三四十个人。客人的点菜声、醉汉的叫喊声交织成一片,格外嘈杂。

    这是拿到名片两天后的傍晚。悠介买了刮胡刀的刀片,又顺便来到了这里。时间还不到六点,却有不少客人了。悠介在吧台一头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周围几乎都是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上班族,也有不加修饰地穿着宽松夹克衫或是敞领衬衫的人。也许是刚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原因吧,每个人都容光焕发,高兴地说着话。

    悠介要了杯酒,又要了烤鸡心和烤鸡肝。

    “来了,让您久等了。”

    在有气势的喊声中,一位扎着扎头布,穿着印字短褂的男子给悠介的酒杯中斟满了酒,酒慢慢地溢出来,流在了玻璃杯下的托盘中。

    悠介喜欢将这些溢出来的流在托盘中的酒再倒回玻璃杯中喝。

    拈了块鸡心尝了尝,悠介发现坐在旁边的男人吃着同样的东西。

    有点好笑啊,悠介苦笑了一下,那个男人也微微笑了一下。

    男人的额头上方有些秃顶,年纪比悠介大点,四十五岁左右,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打着领带。西装脱掉了,搭在椅背上,袖子也往上卷了几下。悠介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那儿了。从他刚才默默吃东西的情形看来,也是一个人来的吧。

    悠介觉得他很和善,又偷偷地看了一眼,不承想他也看了过来。

    “好热啊。”男人和悠介说话。

    虽然还只是五月中句,却已经可以不用穿外套了,再加上烧烤的炭火和这么多人,更觉得闷热难当。

    “是啊,该开空调了。”

    “里面有空调,为什么不开呢?”

    男人看了看右手边的最里处,那里好像装着一台空调。他那白衬衣的衣领处稍稍有些脏,看来是个善良的上班族。

    “经常来这儿吗?”

    “偶尔来,你呢?”

    “我这是第二次。”

    男人可能是觉得自己更了解这家店吧,对悠介介绍道:“这一带,这儿的烧烤最好吃,所以经常挤满了人。”

    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男人似乎很放松,又问道:“你在附近工作吗?”

    “是啊……”悠介回答得有些含糊。

    “我一直是这一片的负责人。”

    “负责人?”

    “是银行的负责人。今天去拜访了一位老主顾,结束后本来想直接回家的,可路过店门口的时候,被烤肉的味道吸引了进来。”

    不错,一闻到烤肉的香味,就会不知不觉、摇摇晃晃地想走进来。

    悠介点点头,表示同意。男子转身从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名片上写着:城北信用银行锦系町分行对外负责人村越次郎。方才看上去他虽一本正经的,却很健谈,原来是职业病啊。

    “您住哪儿?”

    “石原。”

    “那就在附近啊。”

    男人可能是觉得反正自己递了名片,所以问对方什么问题都可以了吧。

    “那您是……”

    突然被这么问,也不得不出示名片了。悠介从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两天前刚做好的名片。

    “给!”

    男人稍稍低了下头接过名片,马上不可思议地问道:“您的工作是……”

    “在家里做事,所以……”

    “那是……”

    男人对没写工作单位的名片抱着怀疑的态度。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在写点东西。”

    “写东西?”

    悠介决定告诉他:“写小说。”

    “小说?就是写书?”

    “是的。”

    男人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悠介的脸,问道:“抱歉,这是笔名吗?”

    “我没有笔名,这是真名。”

    对于男人来说,当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名片,不好意思地对悠介说:“我不怎么看小说,所以不知道您的名字……”

    “没什么……”

    即使不知道名字也不用道歉,就连编辑都不知道很多作家的名字,何况是其他行业的人。

    “只是个新人。”

    “跟写小说的人碰面还是第一次。这是很辛苦的工作啊。”

    男人如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悠介。

    “我也该看点小说了,虽然工作有点忙,可正好借此机会去书店买本您的书看看。”

    “请等一下。”悠介慌忙用手制止他。

    “我的书还……”

    “没关系,我自己买。”

    “那个,不去大书店的话可能买不到。”

    “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双心》,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

    “我经常去日本桥和银座那边,我去那儿的书店找找。”

    男人显得格外亲热,又叫了酒劝悠介喝。这份好意对悠介来讲反而成了一种负担。

    悠介来东京的半年前,由文艺出版社出版过一本叫《双心》的单行本,收集了四篇他曾在杂志上刊登过的小说。大小就是普通的三十二开本,封面薄薄的,定价是五百八十日元,对于不满三百页的书来说算是比较高的了。这是悠介的第一本书。

    出书,是成为作家所迈出的第一步。

    在报纸的广告栏里出现了书名和自己的名字,虽说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但悠介看见的时候激动得心怦怦直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以往的自己了。

    有了书,自称作家就不会惭愧了吧。这之后的几天,悠介去札幌繁华街道的书店,在文学类书和北海道出版物系列书的书架上都能看到《双心》。

    悠介如守望自己的孩子般注视着这本书。

    它就像是难产的婴儿,好不容易才分娩下来。

    从那天开始,悠介每天都会去书店看看自己的爱子是否畅销。可是,过了两个月,《双心》就从文学书的书架上消失了,北海道出版物系列的书架上也仅存一本。

    是卖完了吗?但没有再版的通知,应该不是。无名作家的处女作,是不可能卖完的。也许是对此感兴趣的人在北海道的书店里发现了这块璞玉,把它们都买走了吧。

    不管怎样,书店里摆着自己的书,那自己就是作家了。

    但来到东京以后,这点小小的自信心一下子就被打碎了。

    来到东京后没过几天,悠介就从上野到神田、银座走访了所有较大的书店,可哪个书店都没有自己的宝贝。把出版了半年、无名作家的不畅销书摆在书架上也是徒劳吧,尽管如此,也消失得太彻底了。

    悠介意气用事地继续寻找,终于在新宿的一家K书店里发现了一本。

    他不由自主地跑过去,没错,书上写着悠介的名字。

    悠介的心情如同在地狱中遇见了佛祖那样高兴,可不一会儿就对这本书所放的位置担忧起来。

    书确实是放在了文学书的书架上,可书是竖着放的,薄薄的一册,一点也不显眼。而且,更不好的是,左右都摆放着厚书。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本书,如无颜见人似的被塞在里面。

    这样一来,一般读者是很难看到它的。

    悠介突然觉得自己的爱子很可怜,把它往外拉了拉,而且就这么一本,显得格外寂寞。悠介越看越觉得悲惨,他把书拿在手里,假装在看,一边偷偷地往书台处移动。

    每个书店进门的最显眼处都会放着书台,上面高高地摞着各类最畅销的书。悠介来到书台前,环视了下四周,确认没有人看见便悄悄地将书放在上面。

    并不是有心的,书放在了司马辽太郎的著作上。

    悠介慌忙看了一下周围,谁也没有注意到。

    这样就有人买了吧。悠介一个人满足地望着自己的宝贝。这时候,一个男店员疑惑地站住了脚。

    悠介屏气凝神,只见店员毫不犹豫地拿起书,把它塞回到文学书架上那厚厚的书当中了。

    又被夹在了书缝中,只能看见书脊上的“双心”两个字,好像在控诉自己苦命的生活。

    不能重复干这样的事情,悠介只好将书往前放了放,暗自下定决心还会再来,然后走出了书店。

    可过了十天再来看的时候,书已经不见了。

    大概半年多的时间内,悠介的书就在全国的书店中全部消失了,当然,这应该不是全都卖完了。

    后来,听负责出版该书的编辑说,初版印了三千册,卖了一千五百本左右,没有再版。初版只印三千册,对于一个无名作家的处女作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千五百本的销量,那就是卖掉了一半。

    不过,这其中有五百五十本是悠介自己买来送给朋友的,所以,实际上,在全国的销售量不满一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