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十字军骑士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雅金卡虽然天性骄傲,爱挖苦人,甚至有点借故生端,对他却愈来愈温柔了,常常看他的眼色,想办法讨他喜欢;他懂得她的心意;为此而感激她,愈来愈喜欢同她在一起。最后,特别是在玛茨科开始喝熊脂之后,他们几乎每天相见;等到碎铁片从伤口取出来了,他们就一起去弄那医治伤口所必需的新鲜水獭脂。

    他们拿了石弓,骑上马,先到指定给雅金卡作嫁妆的莫奇陀里去,然后到森林的边缘,在这里把马交给了一个仆人,自己步行前去,因为骑着马过不了丛林。一路走去,雅金卡指着一大片长满芦苇的草地和一长列绿色的森林说:

    '这片树林是罗戈夫的契当的。'

    '就是那个想要娶你的人么?'

    她笑起来了:

    '他想要就要嘛!'

    '你很容易自卫,因为有维尔克作你的保镖,就我所知,这个人对契当是咬牙切齿的。我奇怪他们为什么彼此不决一死战。'

    '他们不挑战,因为‘达都罗’去参加战争之前对他们说过:‘如果你们为了雅金卡决斗,我就再也不要看见你们了。’他们又怎么能决斗呢?他们在兹戈萃里崔的时候,彼此怒目相对;但是以后,他们就一起在克尔席斯尼阿的一家客店里喝酒,大家都喝个大醉。'

    '傻瓜蛋!'

    '为什么?'

    '因为齐赫不在的时候,他们里头有一个就大可以用武力把你抢去。这样,等到齐赫回来了,发现你膝上抱着一个婴孩,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雅金卡听了这话,蓝眼睛里立刻闪出光来。

    '你以为我会让他们夺去么?我们在兹戈萃里崔没有人么?难道我不会使石弓或是刺野猪的矛么?他们倒来试试看!我一定要把他们赶回家去,甚至在罗戈夫或者勃尔左卓伐攻打他们。父亲是很明白的,所以他能够去参战,把我单独留在家里。'

    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蹙紧双眉,又威吓地摇动着石弓,使得兹皮希科笑将起来,说道:

    '你应该是个骑士,而不是一个姑娘。'

    她平静下来了,答道:

    '契当保卫我,怕我给维尔克夺去,维尔克又怕我给契当夺去。再说,我是在修道院长的保护之下,任何人还是别去碰修道院长的好。'

    '哦伐!'兹皮希科说。'他们都怕修道院长!但是,愿圣乔治帮助我向你说实话,我既不怕修道院长,也不怕你那些农民,也不怕你本人;我就会娶你!'

    雅金卡听了这话,在原地停住,眼睛紧盯着兹皮希科,用一种惊奇而柔和的声调低声问道:

    '你会娶我?'

    于是她的嘴唇张开了,脸红得像朝霞,等着他的回答。

    但是他显然只是在想,如果他处在契当或维尔克的地位,他会怎么做;因为过了一会儿,他摇摇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又说下去:

    '一个姑娘必须结婚,而不要跟男孩子们战斗。除非你有第三个人,否则,你必须在两人之中挑选一个。'

    '你用不着告诉我这个,'姑娘伤心地回答。

    '为什么用不着?我离开家很久了,因此我不知道在兹戈萃里崔附近是否有你中意的人。'

    '嗨!'雅金卡回答。'算了吧!'

    他们默默地向前走着,想在丛林中拨开道路,但丛林现在更密了,因为灌木丛和树木都被蛇麻子藤盖满了。兹皮希科走在前面,一面扯下那绿色的藤蔓,一面这里那里地折断树枝;雅金卡肩上掮了一张石弓,跟在他后面,很像一个女猎神。

    '过了那丛林,'她说,'有一条很深的溪流,但是我知道渡河的浅水滩在什么地方。'

    '我的长统靴高达膝盖以上,我们渡得过去。'兹皮希科回答。

    没隔多久,他们到了那条溪流跟前。雅金卡因为熟悉莫奇陀里的森林,很容易就找到了渡河的地方;但是因为下雨涨了水,河水比平时更深,于是兹皮希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把这姑娘抱在怀里。

    '我自己能过去,'雅金卡说。

    '把手臂围住我的脖子!'兹皮希科回答。

    他在水中慢慢地走着,姑娘紧贴住他。最后,他们走近对岸的时候,她说:

    '兹皮希古!'

    '什么?'

    '我既不在乎契当,也不在乎维尔克。'

    他一面把她放在岸上,一面兴奋地回答:

    '愿天主赐给你最好的人!你们小两口子决不会吵嘴。'

    现在距离奥兹泰尼湖不远了。雅金卡走在前面,时时回过头来,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吩咐兹皮希科不要出声。他们走在柳树和灰色的杨树中间,走在又低又潮的土地上。从左面,听得见鸟叫的声音,兹皮希科听了好生奇怪,因为现在是鸟类移栖的时候,哪来的鸟。

    '我们就要走近一片从来不冻冰的沼地了,'雅金卡低声说:'野鸭就在那里过冬;连湖水也只有近岸的地方才结冰。瞧它正在散发雾气。'

    兹皮希科透过杨柳树一看,看到前面好像是一片雾霭弥漫的沙洲,原来这就是奥兹泰尼湖了。

    雅金卡又把手指放在嘴边;过了一会,他们到湖边了。这姑娘爬上一株老杨柳树,把身体俯向水面。兹皮希科学了她的样;他们默不出声地待了好久,前面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四凫在悲伤地瞅瞅叫着。终于刮风了,柳树和杨树的黄叶发出了沙沙声,露出了湖水,湖面被风吹起了微波。

    '你看见什么没有?'兹皮希科低声说。

    '没有。别出声!'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接着是一片无边的寂静。这时,湖面上露出了一个头,后来又有一个;终于在他们近旁,一头大水獭从岸上跳到水里去了,它嘴里衔着一根新折下来的树枝,在青浮草和万寿菊中间游了起来,它把口露出在水面上,推着它前面的树枝。兹皮希科躺在雅金卡下面的树干上,看到她的胳膊肘在悄悄移动,她的头向前俯倒;显然她已经瞄准了那头毫不想到有任何危险、向着明净的湖水游过去的野兽。

    终于石弓的弦嘭的一声,同时听到雅金卡叫道:

    '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兹皮希科立刻爬得更高,透过树丛向水面望着;那水獭钻进水里,然后又在水面上露了出来,不住翻着斤头。

    '我狠狠地给了它一家伙!准保它马上不能动弹!'雅金卡说。

    野兽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你还没来得及背诵一节'福哉,马利亚',它就肚皮朝天,浮在水面上了。

    '我去把它弄上来,'兹皮希科说。

    '不,别去。这里岸边有很深的黏土。不知道怎样对付的人,一定要给淹死。'

    '那末我们怎样弄它上来呢?'

    '它今晚总会到波格丹涅茨的,别担心;现在我们得回家了。'

    '你这一家伙可真厉害!'

    '嗨!这又不是第一只!'

    '别的姑娘们对石弓连看都怕看;有了你在一起呢,谁到森林里去都不用怕了。'

    雅金卡听到这声称赞,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们循原路回去了。兹皮希科问了她一些关于水獭的情形;她告诉他,在莫奇陀里有多少,在兹戈萃里崔有多少。

    她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腰眼,喊道:

    '嗯,我把箭落在杨树上了。等一等!'

    他还来不及说他会回去给她找来,她已经像一头小獐子似的向后一跳就不见了。兹皮希科等了又等;最后他开始奇怪起来,有什么事情使她耽搁这么久。

    '她一定是丢了那些箭,正在寻找,'他想:'但是,我要去看看她是否出了什么事。'

    他刚要往回走,姑娘却出现了,手里拿了一张弓,红红的脸上露着笑容,肩上还背着那只水獭。

    '天哪!'兹皮希科喊道,'你怎么把它弄上来的?'

    '怎么弄上来的?我下了水,还有什么呢!这对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我不要你去,因为不知道游水的人会陷进烂泥里去爬不起来。'

    '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等!、你真是个狡猾的姑娘。'

    '唔,我能在你面前脱衣服么?'

    '唔,要是我跟了你去月峨就可以看见奇迹啦!'

    '别说了!'

    '我刚刚正打算要走呢,我敢起誓!'

    '别说了!'

    过了一会儿,为了转换话题,她说:

    '帮我绞绞辫子,它把我的背脊都沾湿了。'

    兹皮希科一手捏住发辫,开始用另一只手绞起来,同时说:

    '最好是把它解开。风很快会把它吹干。'

    但是她由于必须从丛林中穿出去,不愿那样做。兹皮希科把水獭放在自己肩上。雅金卡走在他前面,说道:

    '这一下玛茨科很快就会好了,因为治伤口没有比内服熊脂、外敷水獭脂更好的药了。不出两个礼拜,他就能骑马了。'

    '愿天主保佑!'兹皮希科回答。'我等着这一天好像等救世主降临一样,因为我不能离开病人,留在这里又叫我很难受。'

    '为什么你留在这里很难受?'她问他。

    '齐赫一点没有告诉过你关于达奴莎的事么?'

    '没有啊,他告诉过我一点……我知道她曾用她的头巾罩在你头上。那我知道!他也告诉过我每一个骑士都起誓为他的情人效劳。但是他说,这种誓约算不了什么;有些骑士已经结了婚,还不是照样为他们的情人效劳。兹皮希科,这位达奴莎的事倒要你说给我听听呢!'

    她靠拢在他身边走着,非常焦急地望着他的脸;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吃惊的声调和目光,只是说:

    '她是我的情人,同时也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起过她;但是我会告诉你的,因为你和我从小就认识了。我一定要去找她,哪怕是越过第十条河,越过第十个海,哪怕是走到日耳曼人那儿去,走到鞑靼人那儿去,我也要去找她,因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像她一样的姑娘了。让我的叔父留在波格丹涅茨,我要上她那儿去。没有她,我在乎什么波格丹涅茨,什么家族,什么畜群,什么修道院长的财产呢!我要骑上马走路,我敢发誓;我一定要实现我对她的誓言,否则我宁可死。'

    '我本来还不知道呢,'雅金卡门声闷气地回答。

    兹皮希科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她;他怎样在蒂涅茨遇到了达奴莎;怎样对她起誓,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还谈到他的坐牢,达奴莎怎样救了他;谈到尤仑德不肯把女儿嫁给他,他们就此离别了,他很寂寞;最后又谈到他的快乐,因为一等玛茨科复原,他就要上他亲爱的姑娘那儿去。直到他看见了牵马守候在森林边上的仆人,这才没有再讲下去。

    雅金卡跳上马,立即向兹皮希科告别。

    '让这仆人背着水獭跟你去吧,我要回兹戈萃里崔去了。'

    '那末你不到波格丹涅茨去了么?齐赫在那里呢。'

    '不。‘达都罗’说,他会回去,叫我径直回家去。'

    '好吧,愿天主为这水獭报答你。'

    '再见。'

    雅金卡独自回去了。她穿过荒地走回家去,一面回过头去望望兹皮希科的背影;等他消失在树林那边时,她用双手蒙住了眼睛,仿佛是为了遮阳光似的。但是,不一会儿工夫,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双颊流了下来,掉落在马鬃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