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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起重玄殿

    宋婼袖中藏有匕首,但她不打算拿出防身。

    终于有一人突破重围,持剑从宋婼这边向韩疆袭来,她心下窃喜,装作害怕的样子蜷缩在韩疆身边,待刺客剑风将至时,她先是抬脚踹向他的膝盖,在对方趔趄扑倒时,宋婼又故意用小臂迎向了他的剑刃,同时喊道:“殿下小心!”

    “嘶……”

    韩疆回头,只见宋婼倚着靠背,右手紧紧捂着左手小臂,指间鲜血溢出,黛眉紧蹙。

    他当即落剑,刺入那贼人胸口。

    “幼照!”韩疆覆上宋婼的手,沾上了血,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怎么抖成这样?这太子,从未杀过人?还有,幼照是她的闺字,礼官呈给胡燕的信息这么详细?

    一时间无数疑问划过。

    宋婼抬眸时只见韩疆的脸色愈发苍白,是啊,听闻胡燕太子患有心疾,想来能骑马已是极限,自是从未习过刀剑吧……

    虽然呼延此人倨傲无脑,但可为将者自然不弱,可奈何刺客一波接一波,且都是训练有素,官方守军仍应付吃力,无数暗器和羽箭都朝着玉撵飞去,太子吃力地抵挡着,大概是上天眷顾,暗器每每都能被阴差阳错地挡住,但此地距城极近,城门守军很快来援,刺客落败,迅速撤离,剩下的也都饮毒自尽了。

    “殿下……”宋婼见四周情形已被控制,顺势晕倒在了韩疆怀里。

    撵外的康向惊恐万分,急忙上前查看,宋婼偷偷睁眼,眼神微动,康向忽然明了,刚刚公主故意受伤的举动他是看见了的,眼下公主又眼神授意,他瞬间领会。

    呼延阅赞在原地轻哼,这女人,刚刚还单手能拔出他的佩剑取人性命,这回仅是被划伤手臂,就晕了?他不信。

    “呼延将军!和亲公主遇刺昏厥,大礼中断,眼下情形,你作何解释?!”康向突然发难。

    呼延被吼的一愣,“这,这遇袭与我何干,我作屁的解释?”

    “与你无关,那与我们有关喽?你敢说这批刺客不是你燕廷派来的?!”

    韩疆抱着宋婼,眼神一直落在宋婼的脸上,“大人,此事定是小人欲毁两国联姻所计,大人切勿中计,眼下还是先回驿馆为公主诊治,事后燕廷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入城礼如常,玉撵四周帷幔放下即可,该有的流程一个不会少。”

    “是。”

    四周的帷幔放下,进城队伍陆续也有序列队前进,宋婼继续装晕,玉撵略有颠簸,只是这太子的心跳好像更颠簸,不好,莫不是刚刚遇袭,引起了他的心疾?

    “幼照,你这伤口不能这样贴着衣物,否则回头和血黏在一起就更难处理了。”说着,韩疆自顾自地将宋婼的衣袖掀开了,露出了伤口0。

    她都晕了,还询问她的意见,这个太子真是……

    四周渐渐起了人声,想来是进了城门,她只觉得自己未受伤的右手都被包裹在韩疆手中,越握越紧。

    但紧闭双眼的宋婼错过了韩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落脚驿馆后,太子急忙请了附近的大夫来,之后就再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宋婼的房间逐渐安静。

    “公主,今日为何要如此啊,那刺客的剑上万一抹了毒,该如何?景月不解。”景月关上了门,端来了茶水,刚刚那个有身手的侍女叫雪钩,现正在外面和其他侍女们一起吃饭。

    宋婼掀被起身,坐在了房间里的妆台前,沉重华丽的发髻下玉颈依旧笔直,一点也没有刚刚晕过去的虚弱,那件黑狐裘放在妆台的一角,她抚摸着绒边说道:“我们远行这么久,半路荒无人烟的,刺客都不来,为何偏偏在距城两里的地方出手?”

    景月跪坐在宋婼身边,整理着她后面乱了的碎发,“那自然是因为……太子?”

    宋婼摇了摇头,“不是,按礼制,太子今天无需到场,而且今日太子也确实是后来才到的,那这群刺客原来的目标便是我们,可他们为何偏偏等到到现在才动手,很明显就是想要呼延在场,想来是燕廷的主战派不想这门联姻事成,但若单单刺杀我等,届时反倒是燕国理亏,因此,我猜他们是准备将我们和呼延一干人等统统处理掉,到时死无对证,我们这边没了个公主,他们那边没了个宗室将军,说起来燕国也不算理亏。既然要伪装成两方互殴,刀剑上定不会涂抹正规护军不会用的毒药。”

    景月看着那模糊的铜镜,不禁觉得有些恼怒,荒境之国,人和镜子都如此粗糙,一边为宋婼卸髻一边问道:“那公主故意受伤是为了在胡燕太子面前示弱?”

    一会就要换上燕国的服饰了……

    “你说对了一半,也是在向世人示弱。”还未卸掉妆容的宋婼望着自己搭在狐裘上的左臂,略有所思,她的眼睛原本就细长邪魅,此时更如一汪幽湖,平添一抹疏冷,“一切都看康大人了……”

    景月看痴了,公主……小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面若玉盘,肤如脂玉,一头乌发宛若黑藤,纵使她从出生便在公府,该是看惯了的,可今日的小姐总有股不一样的感觉,她跟着小姐不过六年,大大小小也入过宫几次,那些娘娘们容姿也不俗,但个个尖腮媚眼,终归没有小姐令人舒服。

    她看着铜镜里的小姐,不禁出神想到,老公爷在时总说小姐是母仪天下的面相,面容舒展端正,肌骨莹润,可小姐这一身的诗书才谋又偏偏让她多了分清冷疏淡,清贵便是如此。

    可惜啊,老公爷原本想的是让小姐嫁个清流文臣之家,一辈子和夫君对弈吟诗也算情趣相投,再加上宫中关照,这辈子也该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

    “公主,景月不明白……”景月郁郁地放下从宋婼后髻取下的一朵极小的白花,双桂髻下的腮帮子鼓鼓的,她不明白的太多了。

    宋婼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追问她到底不明白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朵白花出神,似乎并没有听到景月那句话,她只是想着,这花本该光明正大地戴于耳鬓的,素服原也不需藏于喜服之下……

    宋婼自幼父母双亡,成了孤女,祖父将她接到了定都,宫中对她也十分疼爱,先帝与她祖父为一母同胞,皇帝堂叔更是待她如公主一般,那天太后召她品茶,去商议她与大司农之子薛冯之的纳吉一礼,茶未过一盏,便得知了她祖父的死讯,堂叔匆忙召集大臣议事,听说,报信的哨兵是捧着祖父的头颅上殿的……

    摩挲着白花的右手渐渐收紧,骨节愈发清晰……

    胡燕重玄殿的大殿上,康向立于殿中,不卑不亢,此次进燕原本就要前来向燕王拜会,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恰好早朝还未结束,燕王便允他和太子上殿。

    得知孟朝公主与太子遇刺,一时间殿上议论纷纷。

    太子韩疆立于康向身侧,垂眸不语。

    康向行孟朝礼禀道:“微宁公主此番和亲,乃燕使请求,如今未入燕国国都,先是遭受呼延将军郊野围布的羞辱,再遇刺受伤,每件事都可见贵国的失礼,每件事都足以让诸国耻笑!”

    群臣忽然静了下来,气氛一瞬紧张。

    大良造韩筹站了出来,一脸不屑,“阁下嘴巴最好干净些!不知此战是谁国死伤四万,不知是谁国的老将军被我军斩于马下又凌迟于城墙之上,又不知是谁该被耻笑!”

    说到这,位上一直看热闹的燕王心虚地咳了两下。

    康向这人处理外务多年,向来稳重,心思敏捷细腻,可提到崇安公,他便能说上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