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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去留

                      在如果如果书店,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的专门宿舍,其内部构造,也完全由每个员工自己想象设计。

    王苏州的房间是一座古朴又奢华的旧式园林,占地足足百亩,院内遍布王苏州从网上看到的各种奇花异草,嶙峋怪石,还按照东西南北,分有四季。

    用他的话说,他要为秀秀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家。

    在他们的家里,每一处,都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以后等他娶了秀秀,足不出户,便能饱览世上最美的风景。

    周羊羽的宿舍内部比之王苏州的宿舍,有着差不多的奢华,但却要俗套的多。

    只是一个简单的三室一厅的构造。不过其面积,却要比之一般的三室一厅的房子要夸张太多。

    在周羊羽住的卧室里,摆了一张十万平米的水床。

    也因为这个夸张的比例尺,周羊羽在家里上个厕所,都需要借助电动平衡车的帮助。

    在赵龙搬进来后,王周两人也曾给赵龙出谋划策,如何建一个不同寻常的单身宿舍。但都被赵龙给否了。

    想来想去,赵龙还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套九十多平的房子完全照搬了过来。

    一门一窗,一砖一瓦,没有过任何的改变。

    剥落的墙皮,返潮开裂的天花板,少了一半的电灯开关,松掉的门把手,老旧的桌椅沙发,容易抽风的抽水马桶……这所有的一切,都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家一模一样。

    准确的说,是一年多前,未受那场大火焚烧之前的家。

    其实关于赵龙的想法,王周两人也曾表示过担心,担心赵龙会触景生情,沉溺于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但赵龙更清楚,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掉的,想要彻底的摆脱,唯有勇敢的面对。

    其实在事情刚开始发生的那一段时间里,赵龙一直没敢在家里睡。

    因为一闭眼,他就能看见父母在火焰中挣扎翻滚的画面,听见父母发出的痛不欲生的哀嚎。

    那一个多月里,他一直寄宿在亲戚朋友家。但时间一长,他知道这终究不是办法,于是便强逼着自己回了家。

    开着灯睡了一个多月,总算才熬了过去。

    而现在,一年多过去了。赵龙也终于不用在开着灯睡觉了。

    躺在窄小的单人木床上,赵龙枕着手臂,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着呆。

    昨晚,他一夜没睡。

    不是担心王苏州。

    王苏州这家伙睡到了昨晚饭点的时候醒来了,精神抖擞,喝了差不多一升冷藏鹿血,没有任何的后遗症。

    而用其自己的话来说,那一剑在斩去吴德善头颅的同时,也斩去了他一身的束缚与枷锁。

    从此,天地虽大,他苏幕遮皆可仗剑而行。

    赵龙不知道王苏州这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但却也能看出,睡醒后的王苏州跟之前比确实有些不一样了。精神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以前的王苏州是懒散的,甚至带着一丝猥琐,但现在的王苏州少了一分猥琐,却多了一分锋芒。就好像是其终于找到了自己之后要走的路。

    而这也是赵龙一夜未睡的原因。

    王苏州找到了他要走的路。

    周羊羽好像也有了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但他呢?

    他的路在哪里?

    赵龙不知道。

    他原本以为是在书店。

    可经历了昨天那一连串的风波之后,他忽然发现,书店的生活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

    这里固然有着人世间难以企及的美好,却也总能触及到人世间最丑陋的罪恶。

    他渴望分享前者的美好,但却又无法承担后者带来的伤痛。

    他原本以为在书店的庇护下,自己可以顺利地进入修行界,修行道法,证得长生。

    可看着王苏州的表现,他才明白,原来长生并没有他想得那般简单。

    修行说是修长生,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真正得到了长生?

    就算得到了长生,那些人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枯燥无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不说,还有动辄便触及生死的历练。

    更何况,如今又是修行界与人间界融合的关键节点,一旦他成为修行者,就势必要承担修行者的责任。

    在可以预见的生死难题面前,赵龙发现自己一切都没有做好准备。

    是的,他萌生了退意。

    赵龙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懦弱,很没出息,很让人费解。

    但没办法,这才是真实的他。

    一个懦弱的,连自己亲身父母都救不下的可怜虫而已。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赵龙都在与自己作斗争。

    走?还是留?

    窗外的天始终没有亮起。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烦躁地翻了个身后,赵龙坐了起来,摸着黑,打开了灯,找到了纸和笔。

    他打算写一封信,给书店众人的信。

    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当面与那些关心他的人提起他的懦弱与背叛。

    当然,他知道,以江臣那些人的性格,大抵不会怪他。

    可书店众人越是如此宽恕,赵龙就越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选择。

    字涂黑了一个又一个,纸撕了一张又一张,但告别的话,却怎么也落不到纸上去。

    偶然转头间,赵龙发现窗外的天终于似乎亮了一些。

    他知道,如果自己要走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时候了。

    再晚一会儿,可能书店的其他人就要起来了。

    如果被人当面挽留,那他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恐怕又要做不得数了。

    迟则生变,趁着他现在在书店呆的时间尚短,走得也会更加洒脱一些,日后便是后悔,也不会太过难过。

    他不再犹豫,最终在纸上只写下了六个字。

    后会有期。勿念。

    将信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赵龙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这次很快,只用了差不多十分钟时间,便收拾出了一个行李箱。

    两身换洗衣物,几套地摊买来的廉价内衣,一个电动剃须刀,手机充电器,牙刷牙膏,身份证,银行卡……

    这些,其实也是赵龙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

    为了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他将原本那个家里一切能卖的几乎都卖掉了,电器,家具,衣物。老实说,这些东西买来的时候花了一大笔钱,可卖出的时候,就折损到只剩一点。但赵龙没有办法拒绝,每一分钱对他都弥足珍贵。

    不过这些东西卖得的钱,相比于高昂的医疗费用,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赵龙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那套已经家徒四壁的房子,也在前不久,被他卖了出去。

    在出门之前,赵龙好好地审视了一圈这个熟悉的家,掏出手机,将家中的里里外外录了下来。

    若是以后想家了,他还能拿出来看看,当个念想。

    随后,他将家中的各个门窗锁好,水龙头和燃气阀各自拧紧,最后又将电源总闸关掉。

    他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也许等他离开之后,这间宿舍就会迎来新的主人,变成一个新的模样,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拉着拉杆箱,出了门。

    此刻天还未亮,但并不昏暗,缺了一角的月亮赖在天边,不舍得落下去,依旧发着银白的光,洒在黑黢黢的屋顶之上,犹如为其镀上了一层银霜。

    整个世界安静一片,连虫鸣都听不到什么。

    因为怕打扰到其他人,赵龙小心地拎着箱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下了楼,穿过庭院,赵龙回过身,念了一句珍重,方才继续往外走。

    然而快要走到书店前面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书店的后门开着,而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其中活动的声响。

    这个时间并不是书店的正常营业时间。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人会在才对。

    会是谁?

    在干什么?又为何不开灯?

    难不成是遭了贼了?

    念头才起,赵龙却又自嘲笑了笑。

    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贼,能偷到书店头上。

    莫不是老板听到了我的动静?

    带着疑惑,赵龙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一只脚跨过后门,赵龙才发现,果不其然江臣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借着门外斜照进来的月光,安静地看着书。

    是一夜未睡,等待客人?

    还是真的在等我?

    就在赵龙进退两难之际,江臣像是终于发现了赵龙的到来后,抬起头,笑着说道“早啊。”

    “早,老板。”

    看着江臣依旧温和如常的脸,赵龙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问道“看来老板已经知道了,是吗?”

    “如果你说的是你要离开的这件事的话。”江臣点了点头。

    “老板是专程等我?”

    “你既然叫了我老板,虽然只有这短短一天,但也是情谊,你走,我总得送送你。”

    “老板不是来劝我的?”

    “我为何要劝你?从一开始,我就说得很明确,书店是个很自由的地方,来去自如。更何况,你现在还处于试用期。这个试用期,可不仅仅是书店单向选择你的过程,也是你选择书店的过程。”

    从江臣的脸上,赵龙只看到了真诚。

    他拎着行李箱,缓缓走近江臣。

    “老板,你都不会为此感到生气吗?”

    江臣笑笑“我为何要生气?气你不识抬举?留不住人,说到底是我们书店不够好。”

    “不是这样的!”赵龙脱口而出。

    声音有些大。在安静的夜里分外的响。

    他连忙又压低了一些声音,解释道“不是书店不好,而是书店太好了。好到我觉得配不上书店。”

    江臣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摆出了倾听地姿态。

    赵龙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老板,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辜负了你的厚望。”

    “我不过是个花钱请你做事的人,说辜负这个词,未免也太沉重了些。我可不是有些老板,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发个工资,却非要弄成是施舍了天大的恩情给员工一般。”

    “老板,其实比起你现在的宽慰,我更希望听到你愤怒的责骂,这样的话,我可能还会好受一些。”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也可以尝试一下,用你期望的方式跟你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江臣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门外淡淡的月光斜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更是为其披上了一层难以言明的光环。

    一时之间,赵龙竟不知到底是月色温柔,还是江臣的笑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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