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秋天来了。
这天晚上，依然是个月圆之夜，米勒和青美又来到了楼顶。当听到米勒“加班”的要求之后，青美的热情不高，但她也没有拒绝，“好吧”，她这么淡而无味地说。来到楼顶之后，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抚摸、轻吻，然后是火山迸发般的吞噬。米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他托起青美光滑而性感的臀部，化身成了一名身穿铠甲的战士，挥舞着大刀长矛长驱直入，杀气腾腾地朝敌营冲去。一阵热血沸腾的搏杀之后，米勒伫立在洁白的月光里，觉得自己征服了全世界。
跟以往任何一个夜晚一样，他们都虚脱地坐在楼顶，靠在墙壁上，眼神散漫地沉醉在天鹅绒般柔滑的夜色中。但是，他们各自的心里都装着太多要说的话，只是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米勒向青美靠近了一些，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然后，他试探着说：“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青美侧眼看了看米勒，转瞬又将目光拉远了，望着天边那轮清朗的月亮。与此同时，她的鼻息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欲言又止。米勒忍不住了，他问：“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经常给你打电话？”
“嗯。”青美依然望着那轮月亮，“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是天天打，甚至一天接连打几次。”
“他们原谅你了？”
“父母与子女之间，哪里会生一辈子的气。”
“是啊，天下父母都是这样的。”米勒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好了起来，他以为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呢，结果仅仅是青美与父母冰释前嫌。这当然是好事。略微思忖之后，他说，“你应该抽个时间回去看看他们，老是这样你不来我不往也不好。说到底，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不与他们见面。你说是不是？”
“他们就是让我回去，”青美说了半句，停顿半晌才把后半句挤出来，“天天都在催我尽快回家。”
“那很好啊，我们请假一起回去看看两位老人吧。”
青美点了点头，蓦地哭了起来。呜咽之声在秋天的城市上空肆无忌惮地飞扬，增添了秋意的伤感。米勒思绪慌乱起来，刚刚松弛的情绪又变得紧张了。他帮青美理顺了散乱的头发，用粗糙的手替她擦眼泪，然后猛地将她搂在怀里。米勒是个敏感的人，他觉得自己和青美之间一定出了问题。
哭声渐渐停了下来。青美自言自语地说：“爸爸妈妈让我回去后不要出来了，他们说一个女孩子不可能永远这样飘荡下去。”
“你也看到了，我们全家都在努力挣钱，一定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在鱼镇为你买一套房子。买了房子之后，我们就在鱼镇生活，哪里也不去了。就像我们一直期望的那样，过最平淡、朴实的日子。”
青美又点了点头。“我妈说，”她的语气依然带着哭腔，声音仿佛是从鼻腔里钻出来似的，“很多人上门来给我介绍对象，他们也看了几个，那些小伙子还不错，每个人家里都在鱼镇有房子，让我自己亲自回家看看。”
米勒的身体猛然地抽搐了几下，青美的话如晴天霹雳，击中了他最脆弱的神经。他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什么，但却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会给自己带来毁灭性打击。在米勒的心中，青美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其实，就算是在鱼镇，也还有女孩主动追求他，但是，米勒最喜欢的还是青美。
“你要回去吗？”
“我想回去，回去看看。”
“那我们呢？”米勒声音哽咽、颤抖，语无伦次，“那我们怎么办？”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并有丝丝的隐痛，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好似掉落在凌乱的楼顶。
青美沉默不语。
米勒恍惚觉得她在轻微地摇头。秋夜的月光清淡、冷寂，但米勒的情绪却在发酵，慢慢膨胀、燃烧。片刻后，他一下跳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捧着青美的脸，声嘶力竭地问：“难道我们十几年的爱情就这么完蛋了吗？”
“其实，我们之间不合适，我觉得玉梅更加适合你。”青美哭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嘟哝着说，“我们现在这个样子，都很辛苦。不仅仅是我们辛苦，你的爸爸妈妈辛苦，我的爸爸妈妈也辛苦。如果我们分开，可以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别提玉梅，也别把四个老人扯进来。我只想问，我们之间到底还有没有爱情？”米勒有些暴躁了。当曾经固若金汤的爱情城堡遭到无情的摧毁时，一贯理智的他失去了防线，竟然固执地要青美给他们的爱情一个毫无用处的答案。
“我们曾经爱过，这就够了。”青美紧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哭腔瞬间就没有了，“现在，我想结婚了，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
“我也想结婚了，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努力吗？”米勒在清冷的夜晚手舞足蹈，弄得夜色跌宕起伏，如水般荡漾起来。
“米勒，你应该冷静一点，面对现实吧。你好好想一想，就靠我们现在的收入，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
“房子，房子，说来说去都是房子。”米勒的愤怒正在不断升级，“房子就他妈的那么重要吗？”一股火药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如果不是房子的问题，我们的婚姻还会拖到今天？”
“那是你父母的要求啊，你不是一直说你自己未必非得有房子才结婚吗？”
“不，我觉得房子还是很重要。”过了片刻，青美才这样淡淡地说。在这段时间里，她早已做了最深透的思考。那些儿时的玩伴和同学，如今都在鱼镇买了房子，拥有了家庭，甚至很多都当上妈妈了。这些都激起了青美内心的波澜，促使她悄然地做着改变。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地跟我一起走？”疑惑、愤怒和质问，米勒的眼睛里好像喷出了两股火焰。
“当初，我没有意识到房子的重要性，但现在我意识到了。”青美的情绪又出现了波动，她的口气变得冲了起来，像爆竹一样直往天上飞。“跟你一起漂泊了这么多年，我现在不想漂了。我就像一只疲倦的小鸟，没有任何力气振动翅膀了。我只想找个安稳的家，想要休息的时候，能够安逸地躺一会儿就足够了。”
米勒被青美的话震慑住了，就算是她停下来不说话了，他也依然呆若木鸡。顷刻之后，青美继续说：“你看我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就连做爱都这么狼狈。楼顶上到处都是垃圾，充斥着屎尿的味道，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难道你就愿意看着我躺在这样的地方吗？”
青美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一柄凌厉的刀划破长空。后来，米勒一直没有说话，让青美尽情地发泄着内心的积郁。他没有想到，青美的内心竟然发生了这样复杂而强烈的变化。这时候，米勒明白了，青美已经不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青美了。
说完以后，青美慢慢地整理好衣服，下楼去了。月亮悄然隐藏进云层。米勒被狠狠地羞辱了一顿，失魂落魄的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感觉两腿酸软，整个大楼摇摇欲坠。他的情绪跌落到了冰窖，那些五彩斑斓的梦想被冻成了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