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霍斌武开玩笑,问:“钱老师,你在我这儿收集上故事哄孩儿们咧?”

    月圆佯装不高兴:“再这样说话,我不理你啦啊!怎么就把教育说成是哄了?你才哄人咧!”

    “我就是哄人咧,哄你这个俏佳人。”

    “快讲吧,不用鬼说溜道了,快讲,要不我掐你的猪皮狗骨头!”月圆作出要掐斌武的样子。斌武躲闪着说:“我讲、我讲……”

    斌武给月圆讲过了滴水崖的传说,月圆就非常感激斌武当初的相助。

    斌武又讲,桃花峡的狐仙洞里住过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狐狸精是个害人精,经常出来吸食从峡里过往客人的精血。有一天,玉皇大帝得知此事,派出了一只勇猛无比的黑雕,飞临桃花峡制服狐狸精。不料,这黑雕见三十里桃花峡风景迷人,就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竟然在狐仙洞对面的石台上筑起雕窝安家落户了。玉皇大帝知道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命令二郎神立刻前往桃花峡收服黑雕。二郎神不敢违命,飞身跃上神马直奔桃花峡。不曾想,一入汾阳地界,却被一股异香陶醉了身心,禁不住寻着异香来到一座到处盛开着杏花的村落,只见杏林深处各色酒旗飘飘,座座简朴的酒肆林立。一打问才知道已然来到了汾阳的杏花村里,那扑鼻的奇香,正是这杏花村汾酒勾人魂魄的味道。二郎神也贪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倒在杏花树下伴马而睡。一觉醒来,想起玉帝分派的任务还没完成,急忙跨上神马飞驰而去,来到桃花峡,他让胯下神马奋蹄刨蹬,很快就在桃花峡两侧山崖踏开了东西马道,那两侧的山崖上就出现了两个豁口。二郎神捻弓搭箭瞄准豁口朝大雕射去。怎奈,汾酒后劲儿大,他酒劲儿还没过去,头还有些晕、眼还有些花,神箭就射在了石台上,石台上也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惊得黑雕飞起,后来不知躲藏到了哪里。有人说是躲藏到了上白彪岭地底下了,所以上白彪岭那边就有煤、有煤窑。现在,东西马道和石台上的箭眼都清晰可见,石台上用来搭窝的树枝,一堆一堆的成年都有。

    斌武说的马道和石台还有狐仙洞,月圆是知道的,可她没听过这些故事,好奇得很。

    月圆说:“这是真的?我从小在沟里生活,怎就没听说咧?”

    斌武说:“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们村那里真是有煤咧,你那个黑矿长舅舅开着黑煤窑咧嘛。”

    月圆:“说甚又说开甚了,我舅舅姓郝不信黑,连个普通话也不会。再说了,照你讲的黑雕躲藏到了上白彪岭地底下变成了煤,那我舅舅就是挖黑雕,为民除害咧!”

    斌武说:“你可会咧,老是把好话往你家人身上揽。”

    月圆说:“还是说故事吧,那黑雕钻到了地底下,可是那吸食过往客人精血的狐狸精咧,狐狸精也钻到地底下了不成?”

    斌武没想到月圆这么认真,说完黑雕还记着狐狸精。他是真不知道狐狸精去了哪里,顺口说:“狐狸精看到黑雕的下场,害怕了,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了,钻进了狐仙洞,修炼成仙,造福于民咧。”

    月圆说:“哎呀,是你编的吧?”

    斌武说:“哪个故事不是编的?不是我编的,也是别人编的。”

    月圆:“就是你编的,那时候上学,老师就说过你能当作家。”

    斌武:“我倒真想当个作家咧,可我家坟头上没有作家那颗草草。”

    月圆:“我才不管你当不当作家、编不编故事咧,反正我觉得好听,我爱听。我还要问你,那狐仙洞里有甚,你进去过没?”

    斌武有些自得起来,说他小些时候跟着他哥进去过,他弟兄俩偷了他父亲的手电筒上午进去,一个劲儿往里走,走啊走啊,就是走不到头,后来肚子饿,又怕手电筒没电了,就往出返,返出来时天都黑了。

    “那狐仙洞里有甚?”

    “有飞来飞去的蝙蝠、还有风声、流水声,别的就没有看见。”

    “甚时候你带我去,我也想进狐仙洞看看咧。”

    “你不能去。”

    “怎就不能?我偏要你带我去一回。”

    “洞里冷得多咧,我和我哥穿着厚棉袄还冻得不行。你孥子家,身子单薄,冻出毛病来,可是个甚多甚少咧。”

    “斌武你还挺会疼人儿!”月圆说。

    斌武瞅瞅月圆,想说“我就是个疼你”,却是没说出来。

    月圆推了斌武一下:“怎不说话了,你说,我就爱听你说。”

    斌武无声地笑着。忽儿又问:“月圆你还吃醋溜膏子不?我嫂子也会做醋溜膏子咧,比我大做得还好。”

    月圆没有说吃不吃的话,却问斌武:“桃花嫂子长得好看不好看?对你好不好?”

    斌武说:“我嫂子可好了,甚也好,说话绵软,干活利索,从来没有和家里人吵嚷过,对我也是怕凉喽、怕热喽,有甚的个稀罕吃的也是先给我。”

    “有我好吗?”

    “你是你,嫂子是嫂子。”

    “甚时候我要到你家看看咧,认认桃花嫂子,和桃花嫂子说话儿。”

    “我妈我大我哥也是可好的人儿……”

    “谁家的人就不好啦?”月圆说。心里却有些不快,她的父母从她不上学,闲在家里后,就经常叨念她、数落她,就是出来割草回迟了些,也要被说成是疯刮野逛,好像她不是他们亲生的似的。她当了代课老师后,也算是个有身份、有头脸的人了,又是长大了的姑娘家,可是当父母的却不知道给她留个面子,不高兴的时候,依然不管是什么场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什么就骂什么。

    “你怎啦?”斌武问。

    “不怎,不早了,我回咧。”月圆说。

    从懂得男女睡觉是怎么回事之后,月圆就不敢再要斌武背她了,不好意思得很、脸红得很。但是她走的时候,斌武总是要站在高处瞅着她,一直到她走进桃花峡,在桃花丛中或隐或现,最后走上通往上白彪岭的便道。

    下白彪岭有好几个孩子在上白彪岭小学念书。入冬时节,月圆借口来下白彪岭学生家家访,又借口是顺便找斌武的嫂子学做醋溜膏子,来到了斌武家。月圆的到来,把霍把式老两口的心思搅动得纷纷扬扬。老两口当着月圆的面,吩咐儿媳妇桃花准备饭菜,着意要留月圆吃了饭再走。月圆却是不敢久留,和桃花嫂子说了一会儿话,又去斌武住的窑洞里坐了坐,就匆匆回去了。月圆在看过斌武住的窑洞后,夸奖斌武说:“你一个男人家家的倒把个住处收拾得这样样干干净净的……”

    斌武舒展着脸上的笑容:“咱养牛养羊,本来就又是泥又是土的,还有熏人的牛羊气味,再要是不讲个卫生干净,就该让人笑话了。”

    月圆看到在干净的窗台上,斌武摆了许多野草编织的小动物、小筐筐、小草帽一类的装饰,她知道这都是斌武的作品,她就一个一个拿起来欣赏,还说:“真是手巧咧、真是个巧咧……”

    斌武只是说:“咱瞎耍耍咧……”

    月圆从霍家的院子里出去,回上白彪岭了,却是把一份念想种植在了霍把式老两口的心里。

    俏孥儿感叹道:“这真是个好孥子咧,要是能进咱家的门,那可就是咱霍家祖上积德啦!”

    霍把式纳闷着自言自语:“这二龌龊黑不言白不语的,哪儿结交的这样好个孥子咧,还引回家来啦,这真是许仙娶了白娘子——日怪、日怪咧。”

    俏孥儿责怪霍把式:“人家那孥子敢是蛇精?说的股子甚话咧,没风烂水的口!还日日日的,真是老不正经!”

    霍把式笑嘻嘻地深吸一口他的喇叭筒烟。

    俏孥儿避开斌武向儿媳桃花打听月圆的情况。

    桃花如实相告,说月圆是斌武上白彪岭小学的同学,是上白彪岭钱福顺的三女儿,现在在上白彪岭小学当代课老师。

    霍把式两口子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霍双儿回来的时候就和霍双儿说起这事。

    霍双儿把两手摇得就像被烫着了似的,说:“那钱家是什么人家,不用说咱高攀不上,就算是攀上了,怕也是门不当、户不对咧。话往好里说,你们知道的,那钱福顺是个老财迷,就是他愿意低就,也少要不下彩礼,咱能负担得起?”

    霍把式知道钱福顺是个怎样的人,再听霍双儿这么一说,原来那些美好的念头很快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唉!就是瞎问问,是我和你妈想得多啦、说得远啦……可我瞅这二龌龊和那孥子的关系不一般咧、不一般咧,上次我瞅见那孥子手上戴了个山桃手链链,像是咱家二龌龊原来手上的那个咧。你们说,咱家那二龌龊把个山桃链链当宝贝,谁要也不给,倒舍得给了那孥子,他俩的关系能一般?”

    霍双儿说:“这会儿的年轻人们互相送个耍的物件也是经常的事情。他们肚肚里的弯弯绕,大大你能看得透?快不用费那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