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站在他家灶间门前的廊道上，两眼发呆，双脚木桩样迈不动了。
“他一早就走了，”东海的老婆桃花说，“他是不会跟我说去哪里的。”
三个月前，长泰到城里卖了春茶回来，路上碰到做木材生意的东海。东海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说：“你身上有多少钱？先给我周转一下，利息两分，三个月一次还清！”长泰就把身上的一千块全部借给他。昨天上午，长泰在村路上遇见东海，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东海便截断他说：“我知道，我知道，钱在家里放着，你明天上午来拿吧！”
长泰来了，可是东海跑了。
“他好几个月不跟我说话了，”东海的老婆桃花说，“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
长泰知道东海常常把桃花往死里打，结婚不到一年就差不多打了上百次。有一次事情闹大了，他们还差一点离婚。听桃花那么说，长泰无话，很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不进来喝一杯茶？”桃花的神情显得有些凄清，她说：“你明天再来看看。”
长泰回去了，第二天他又来了。
“他还没回来。”桃花从灶洞前直起身子，她正在烧火，头发看起来很蓬乱，“进来喝一杯茶吧？”
长泰叹了一声。
第三天，长泰又来到东海家的灶间门前。
“还没回来。”桃花有些慌张地从壁橱里端出茶具，说，“你进来喝一杯茶吧。”
长泰跨进门槛，也没坐，站着喝了一杯茶，走了。
第四天，长泰又来到东海家的灶间门前。
桃花定定看着长泰，说不出话来，潭水似的眼睛里显出一片幽怨。
“东海到底跑哪里去了？”长泰眉眼间锁着许多焦虑，说，“我真急着用钱！下竹那边有人帮我介绍了一个寡妇……”
长泰家境和长相一样困难，直到30岁才讨老婆，可是刚半年老婆就被蛇咬死，这样长泰又继续打了三年光棍，现在总算听说有人帮他介绍了寡妇。
桃花看着长泰，眼睛竟然慢慢漾出水来，在眼角边一闪一闪。“那死鬼，死了倒好……”她忽然低低地抽泣起来。
听到女人的哭声，长泰有些害怕，说：“算了算了，我过几天再来。”
过了三天，长泰又上门来了。
“还没回来？”长泰说。
桃花点点头，脸上又闪起了泪光。
长泰无话了，使劲地抠着指甲里的污垢。
“那死鬼……”桃花简洁地抽泣两声，立即停止，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我还给你好了……”
长泰一惊。
桃花说：“我跟他离婚，嫁给你！”
长泰震惊地看着桃花，发现她脸上是一种类似女革命家的非常坚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