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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扔给王彪一支烟,自己也抽出一支点着,吐出来一串好看的烟圈,然后以胜利者的口气问:“怎么样,有想法没有?有啥想法可以提出来。”王彪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接着又撂到桌子上,问:“郭书记,你是代表政法委还是代表县委?”郭玉龙满脸不高兴地说:“当然是代表县委了。告诉你吧,我是受张书记的委托。”王彪:“这是张书记个人的意见还是组织决定?”郭玉龙:“当然是组织决定。”王彪:“还有回旋的余地吗?”郭玉龙摇了摇头。”

    王彪低下头思索了一会,问:“那检察院的工作怎么办?我手里还有几个尚未了结的案子。”郭玉龙:“暂时由副检察长张保录主持,你尽快和他交接一下,三天后就去报到。”王彪:“三天?”郭玉龙:“对,就三天。”此时此刻,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王彪走出县委大门,来到大街上。他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懊悔,也没有骂娘,只是觉得有点窝囊。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不怕丢官,检察长又不是老先人留下来的,谁干都一样。最放心不下的是赵玉虎的案子,刚拉开序幕,这一下恐怕要放虎归山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回确实把张国华得罪得太深了。但他决不后悔,他没有背叛一个法律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但遗憾的是,还有些心愿没有了却。他感到胸腔里憋闷得很,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呆一会,便拔通了司机的电话。五分钟后,小周把越野车停在他身旁。上车后,小周问:“王检,咱们去哪?”“去黄河滩。”“黄河滩?”“对,上次和刘一浩喝酒的地方。”王彪答。眼下已是十月初,黄河正值汛期。河滩荒凉空旷,野草中不时有鸟类惊飞。河床宽阔曲折,和远方的地平线连在一起。河水就像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夹裹着残枝败叶和浑黄的泥沙奔腾而下。王彪静静地站在河沿上。波涛拍打堤岸时扬起的浪花,溅了他一身又一身,弄得他衣服和脸上满是水珠。小周担心他的安全,在十几米外大声吆喝:“王检!王检!你要小心!”他却全然不知。这时,一群海燕从对岸飞来,时而在高空盘旋,时而又在河面上如蜻蜓点水。一只弄潮儿驾驭的竹排从上游顺水而下,一会被巨大的浪涛所吞没,一会又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令人惊心动魂。王彪触景生情,心想这大概就叫“沉浮”吧。回想自己大半生走过的历程,正像这只竹排。五十年前在黄河岸边出生,经过半个世纪的漂流沉浮后,结果又回到了黄河滩上。他顿时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便张大喉咙,用尽平生之力,丹田之气,面对浩瀚的黄沙和滚滚的波涛,发出了第一声呐喊:“啊——黄河!”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啊——黄河!”“啊——黄河!”“啊——黄河!”……不知喊了多久,直到把自己喊得筋疲力尽,声带沙哑,直到小周过来提醒他:

    “王检,天不早啦!”他才从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摇晃着坐在沙堆上。休息了一会儿,问:“现在几点了?”小周看了看手机上的表:“三点四十分。”王彪:“你给冯玉斗,王小娟,还有卫鹏打个电话,让他们六点钟到云东黄河大酒店门口等着,就说我请客。”小周打开手机正要拔号,又停住了。问:“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他们?”王彪:“不用,卫鹏有车。”在装璜非常豪华的酒店包厢里,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很少有人去动,就连空气也显得格外燥热。

    王彪为了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闷,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自己先端起来,爽朗的说:“今天可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咱们不能把这么好的饭和菜给酒店剩下,来,为了过去的情谊和今后的继续合作,干杯!”说完一饮而尽。冯玉斗没有喝,他把斟满的酒杯又放回桌子上,愤愤不平的说:“王检,你可真能咽得下呀?”

    王彪又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道:“我咽不下又如何?去哭?去闹?去上窜下跳?别忘了咱们都是共产党员,个人服从组织,这一点觉悟总该有吧。再说我的年龄也快到站了,就是他们不把我拿下,最多也还有两三年的干头。只是该办的案子还没办妥,这一下要前功尽弃,我实在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呀!”王小娟:“王检,你这一走,赵玉虎的案子怎么办?西安储蓄所那五百万还查不查?”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卫鹏插嘴道:“我估计,张保录上台后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赵玉虎放出来,西安那五百万的冰山一角也要石沉大海。”王彪:“你们以为我今天真的是钱包发烧,请诸位来白吃白喝的吗?”王小娟:“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检,下一步怎么干,你安排吧,我们都听你的。”王彪问冯玉斗:“赵玉虎的案卷还在你手里吧?”冯玉斗:“在。”王彪:“你复印两套,一套交给我,一套你保存,正件张保录肯定会要。”冯玉斗:“没问题。”王彪又对王小娟说:“西安那五百万暂且停止调查,等我向上级汇报后再说。

    已经取到的证据材料你先妥善保存,记住,要绝对保密。”王小娟:“是。”他最后对卫鹏说:“卫大律师,还有两个案子需要麻烦你。”卫鹏:“王检,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讲,咱们之间用不着客气。”王彪:“一个是杨发才的死因,我怀疑不是病亡。但要搞清真象,你爱人何川是关键人物。你要多做他的工作,我不希望他越走越远。”卫鹏点了点头。王彪接着说:“再一个就是城关镇东河村的任桂花,已经七十多岁了,去年正月儿子被该镇的副镇长酒后开车撞伤,现在下肢瘫痪,媳妇又离家出走,就剩下老、小、残三口,如今快两年了,事故仍未处理,交警,公安,法院互相推诿。前几天老太太找我,我给法院罗院长写了封信,让她去找罗院长,不知去了没有。

    想让你出面,为任桂花提供一些法律援助,这个家庭实在太难了。”说着,他写下了任桂花家的地址,并掏出几张人民币,一同递给卫鹏说:“这五百元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转交给她。”卫鹏接过后眼圈发红,感动的说:“王检,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王彪拿起酒瓶,给每个人又倒了满满一杯。他将酒杯高高举起,慷慨的说:

    “为了祖国的湛湛青天和朗朗乾坤,为了维护法律尊严,为了我们的最后胜利,来,干!”几个酒杯紧紧碰在一起。王彪送走冯玉斗等人,没有回安宁县,而是直接去了地区检察院。”郑检察长沏好茶正在等他。一见面,就拉住王彪的手热情的说:“怎么样,没有哭鼻子吧?”王彪笑着摇了摇头:“你认为我会吗?”郑彬:“这就对了,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荣辱不惊。不过也好,三十六计中不是有一条叫欲擒故纵吗?这样可以让对方暴露得更彻底一些。”王彪:“郑检,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郑彬:“别忘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是共产党的天下,他能飞到哪里去?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他们敢将你拿下,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王彪:“当然记得。”郑彬:“关于你的情况和赵玉虎的案子,我已经专门向省检察院作了汇报。

    省检察院的领导很支持,决定以地区检察院的名义,成立一个案前侦察小组,由你当组长,为了保密,从临城检察院调来两名侦察员,归你指挥,先以西安那五百万为突破口,取得确凿证据后再立案。能不能揭开安宁县这口大锅的锅盖,这一回就看你的了。怎么样,没让你这个检察长闲着吧?”

    王彪半信半疑地问:“他们不是让我到地委党校学习吗?”郑彬:“放心吧,省检察院出面向党校为你请了假,说抽你到省城参加一个大案侦破,实际上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告诉我,有没有信心?”王彪啪的一声立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声说:“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