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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星流云又要搞事情

    天光放亮之时,萧聪从冥想中回归,起身洗漱之后,不等秦管家来传话,便来到了萧天宇的住处,并用一包袱带来了自己的随身家当,他知道,近段时间自己怕是要长住在这里了,省得整天来回跑得麻烦,至于静等叶府之人上门送死之事,与弑母之仇相比,他娘的连根毛都不算,只能不了了之。

    “老子这次要断的是你们的老窝,且先留你们这群狗日的再多活几天!”他自言自语道。

    与父亲萧天宇打了个照面后,萧聪找到秦管家,秦管家本欲安排萧聪住在内院客房,但萧聪觉得自己还是住在前院中楼上比较好,因为他毕竟是个武者,住在前院对于来犯之人多少有些威慑,况且,天色晴好之时,他还要来中楼做早课,时辰太早,怕会吵到别人。

    秦管家闻言一时哭笑不得,

    “我说小少爷,你以为老爷住的这是寻常宅邸吗?这可是咱萧家的行宫啊。”

    萧聪这才注意到,怪不得自己一直都觉得这宅子怪怪的,之前一直以为是父亲在这里布置了什么法阵,使这里被隔成绝成了另一个世界,毕竟驭阵师本就是靠这几把刷子吃饭的,但听闻行宫一词才恍然大悟,这应该是当年萧逸尘老祖摹刻于灵石上的法阵,只不过被摆置成了宅子的样式。

    “萧逸尘的手笔?”萧聪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儿,“这可真是以假乱真了,连我都被骗过了!”

    但最后他还是坚持要住在前院中楼,因为他认为他的第二个理由比第一个理由更合理些,其实他是不愿意住在客房那古板乏味又紧巴巴的地方,觉得憋的慌。

    秦管家拗不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包袱丢给秦管家去收拾,萧聪回到萧天宇的书房,书房的房门和窗子都大敞着,半支檀香插在一旁白色的灰烬之上,静静地燃烧,烟气袅袅。

    萧天宇身披貂裘大氅,手执花狐雀笔,静坐于书桌前,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萧聪环视四周,除了摆设与外面不同外,感觉上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真想问一句父亲,你这样真的不冷吗?

    再看萧天宇那一如既往的坐姿和神情专注的面庞,又似乎寻不得半点关于寒冷的样子,于是他生生将话又咽了回去,在门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书房里一共就三张椅子,一张由萧天宇坐着,一张在萧天宇对面,紧挨着书桌,萧聪觉得门口这张是应该是父亲故意放在这儿专门给他准备的。

    一个时辰后,萧天宇放下笔,抬起头来,身子往后仰了仰,两只手捏起平铺于桌上的纸,拉到空中抖了抖,纸张被抖得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约莫字迹完全风干以后,萧天宇的目光凝在眼前的纸上,嘴角处慢慢勾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小子,你过来。”

    萧天宇站起身来,将纸张再次平铺在桌上,打了两个对折,在这几个呼吸之间,萧聪从门口走至书桌近旁,萧天宇拉开书桌上的抽屉,从中取出另一件打了对折的东西,将两者叠在一起,交到萧聪手上。

    萧聪接过,打量一眼,抬首问道:

    “父亲,这是……”

    萧天宇一边用毛巾轻轻擦着手,一边对萧聪回答道:

    “这是绝魇噬灵阵的阵图和我对此阵的一些感悟理解,你把这些带回去好好参悟,有不懂的再来问我,等你完全掌握了此阵的奥义,我们再来准备下面的事情。”

    “哦,”萧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萧天宇笑笑,淡淡道,

    “嗯,那孩儿就先告辞了。”

    “嗯,回去吧。”

    萧聪转身步出书房,踩着深可没腕的雪,在院子里走着,灰蒙蒙的天空上又飘起雪来,新雪覆盖在旧雪之上,鬼斧神工般掩去了萧聪长长的足迹,当然,他只是在一直往前走,可不会注意到这些。

    前院中楼顶层的房间里已被秦管家收敛妥当,萧聪推门而入,见什具布置竟与自己在萧家时一般无二,心里不由赞叹好一个贴心的秦叔叔。

    他走到桌前,将东西放在桌上,石畏中的水已经沸腾,炉火中火碳被烧的通红,火炉旁是几件茶具,他端起石威,将沸水倒进茶壶里,随着沸水的涌入,壶口处飘起了绿色的茶叶,萧聪将石畏重新放回到火炉之上,并将壶盖重新盖回到壶口上,这才拉开一把圆木凳,将屁股移在了上面。

    他将阵图和萧天宇写满感悟理解的那张纸平铺于眼前,因为没有压木,所以只好用茶碗儿压住四角,目光在阵图与注解之间来回移动,萧聪不时舔舔嘴唇摸摸鼻子,偶尔也会皱着眉头,忍不住搔搔脑袋,之前对这绝魇噬灵阵只闻其赫赫凶名,却不知这阵法到底有什么名头,今日终于得见阵图,才有幸领会到其中的可怕之处,萧聪越看越慌,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这倒不是因为对阵图的奥义难以领悟,而是从萧天宇的注解里和自己对阵法的参悟里得知,萧天宇所谓的报仇雪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将叶方城杀死,他是要让叶方城获得一种另类的永生,抑或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在注解中都提出了明确而严苛的要求:

    阵眼居北斗,天宫迹日月,中池应乾坤,风水行詹沿……

    萧聪认为萧天宇是想将这绝魇噬灵阵布置成鼎状,日月轨迹所围成的扇面,即为鼎身,这样可以使法阵不断汲取日月能量,运转不休,阵眼悬挂于空中,与星象中北斗七星的位置一致,如此一来,利于衍灵,中池应乾坤是指鼎容之内要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来布置,此所谓平衡,风水行詹沿是让天地意志从鼎耳处游走,如此可保证法阵自成一片天地,甚至可以植入驭阵师自己的意志!

    平心而论,像绝魇噬灵阵这种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东西,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所谓绝魇,是说驭阵师利用天地大道,构建出一个独立的封闭世界,而噬灵,是指将阵中的生魂抽离而出,再难回其本体

    ,被抽离而出的生魂,如果想要继续存在,必要吞噬其它生魂来弥补自己慢慢流失的魂力,但最后的最后,当法阵枯竭之时,一切将化为乌有。

    在法阵枯竭之前,生魂所要承受的巨大折磨是不可想象的,但萧天宇却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萧聪猜测,他是要建一座运转不息的绝魇噬灵阵,他还要叶方城在阵中永生,好让他在与其他生魂的相互折磨里,痛苦到天荒地老!

    萧聪第一次对人性中的恶感受如此真切,却是在一向温文尔雅、笑容可掬、甚至在心里高大伟岸的父亲身上。

    他很想用一句爱之深恨之切来将此一笔带过,但心里却有一股子力量在隐隐地反抗着,他知道,那力量叫底线,或是叫标准,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儿,干什么样的事儿就是什么样的人,而衡量生命的标准是一样的,不能因为他是爹,就能将他另当别论,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往轻了讲,不过是虐杀一个恶贯满盈的叶方城而已,他手上的人命成千上万,就算杀他一百次都不能平弥他犯下的滔天罪过,就算是将他困在绝魇噬灵阵上万年,那都得算是便宜他!

    萧聪发现自己心里竟也有一丝恶念在隐隐作祟着。

    “算了,不想这些了,我都已经答应父亲了,怎么能出尔反尔,那不是大丈夫所为,我还是赶紧将这法阵研究通透,帮助父亲消除心结才好。”他自我说服着。

    有了萧天宇的注解,这绝魇噬灵阵参悟起来相当顺利,仅用了不到一日的光景,萧聪便将各个细节烂熟于心,但在第二日,萧聪却没有急着去将阵图还给萧天宇,他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外院中楼的房间里思考着父亲计划的全过程。关心则乱,他觉得萧天宇的计划里一定有所疏漏之处,作为一个急于复仇的人,这是在所难免的,况且萧天宇的复仇之心还是如此的强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认为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整个计划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一遍,尽全力做到万无一失。

    “父亲先是让老怪物去挖地道,以我对老怪物的了解,这是个心高气傲、恩怨分明的人,决不会做出卖朋友这等腌之事,但他的族人可不好说。

    然后我与父亲沿地道去圣山脚下建一座传送阵,连接圣城与圣山脚下,我有卜天卦,到时可以直接带父亲去龟府,传送阵修好之后,我们两个便要开始在上方修建绝魇噬灵阵,法阵能不能修好且先不说,在那四野无障之地,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首要问题,退一万步讲,做最坏的打算,我们顺利完成了绝魇噬灵阵的修建,圣城内的守兵也扛住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我与父亲在守兵们的护送下到达圣山脚下,但如何就能保证叶方城一定就在追兵之中呢,再说了,我们逃回到龟府后又该如何回萧家去呢?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既然放出的话是圣山上有宝唯家人可觅,那么此事过后就应该给玄真修士们一个交代,这可不是一句阴谋就可以解释得了的,人心叵测人言可畏,但这子虚乌有之事该如何解释?倘若真如此这般,一役过后,萧家怕是真的要封山避世了。

    不思则已细思极恐,没想到看似周全缜密的计划里实则漏洞百出,萧聪找来纸笔,将此一一记下,连同阵图和注解一起带在身上,行下外院中楼向内院行去,雪还在细细碎碎的下,感觉还没有要停下的样子,萧聪带着一层细白的碎晶来到萧天宇书房门口处,打扑了几下衣袍才行进门去。

    萧天宇还是老样子,面色平静,波澜不惊,似乎总给人一种静澈之感,他自然而然地端坐在那儿,身前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手边放着一杯香气袅袅的茶,他像故事里的那些被描述渲染得至德至善的文人雅士,但现在的萧聪却深知,这一直都是个扮猪吃老虎真人不露相的主儿。

    “来啦。”萧天宇用手翻了一页纸,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

    “嗯”

    “坐下吧。”

    萧聪在近旁的一张椅子上坐定,萧天宇小心翼翼的将书页折起一角,然后将其合上,这才抬起头来问道:

    “法阵参悟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可有不懂之处?”

    “没有。”

    “哈哈,好吧,姑且相信你,就不考你了。”

    萧天宇笑了笑,看了萧聪一会儿,接着道:

    “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是要将阵图和父亲的手札还给父亲,还有这个。”

    说着,萧聪起身,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往前走几步,将其放在萧天宇的书桌上,然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萧天宇看了眼桌上的一叠东西,笑了笑道:

    “阵图和手札你就留着吧,算是个纪念,这是什么?”

    他拿开置于上面的阵图和手扎,将最下方的纸张拿起并展开,目光在其上由上向下缓缓移动着,兀自笑道:

    “哟,还挺详细。”

    萧聪不说话,就那么在远处站着,萧天宇审阅一遍,抬起头来,面容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吾儿如此心细,为父甚感欣慰,你且先回去,此番问题,容我再想想。”

    萧聪默然点头,躬身作揖告辞,转首正要出门之时,却听得萧天宇柔声唤道:

    “哎,别忘了把阵图和手札拿上。”

    萧聪行回书桌前拿上手札和阵图说了句“父亲,孩儿先行告退”,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萧天宇的目光落在萧聪递来的那张纸上,注视良久,一抹阴翳浮上面额,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异样之色,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抬手轻揉着额角,神光略有涣散,不时片刻,秦管家行进屋来,冲萧天宇作揖一拜道:

    “老爷,唤我何事。”

    萧天宇放下手,沉声道:

    “小聪这孩子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你有空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老爷。”

    秦管家再次作揖一拜,缓身退了出去,萧天宇将头高高上扬,脖子上的喉结在没有了下巴的掩障后凹凸分明,他就这样将头枕在椅背的上沿上,看着高高的穹顶,一动不动,似是丢失了灵魂一般。

    回到外院中楼,萧聪懒懒的躺在床上,一时突觉百无聊赖,无事可做,他将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下,另一只手轻轻捻着窗帘上垂下的饰穗,他感觉自己也很想思考,但却又感觉懒得思考,他甚至不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心里确实感觉很堵得慌,总之,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这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异样的矛盾使他感觉自己快要解体了。

    耳畔有叩门声传来,听起来不像是秦管家,但按理说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除了秦管家应该也没谁了,萧聪躺在床上懒得细想,他像平常那般道:

    “秦叔叔,进来吧。”

    门被猛的推开,但来人却在意料之外,萧聪猛的从床上翻身而起,看着狐裘披风上挂满雪粒的星流云,惊诧道:

    “星老大,你怎么来了!”

    星流云抽打了几下衣袍,往前走几步,面带着邪意的微笑,神秘兮兮道:

    “小聪,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你去不去?

    萧聪看了星流云一眼,狐疑道:

    “什么好玩的事情?“

    星流云使劲搓了搓手,迫不及待道:“圣城之内有一处玉蛇府和夜府的据点,我们给他端了去!“

    萧聪扁扁嘴,用带着些轻蔑的眼神看着星流云,道:

    “是你发现的?”

    星流云闻言明显一怔,他摊摊手,讪笑道:

    “我偷听来的,千真万确!”

    “这事儿星伯伯知道吗?”

    “知道呀,这就是从他那偷听来的。”

    “我说你要去端他们据点这事儿星伯伯知不知道!”

    “你逗我呢吧!这事怎么能让他知道!”

    看着星流云如地痞流氓般摇头晃脑不三不四的模样,萧聪头上直冒黑线,

    “那你爹知道了,还不得劈了你!”

    “呵~”星流云扬起下巴,一副不以为然之像,“他?他舍不得,他还得留着我给他老星家传宗接代呢,但打一顿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到时候我就说我们是偶然路过发现的,情势紧急,所以先斩后奏!”

    说着星流云右手成刀状往下一切,脸上一副得意洋洋之色。

    萧聪无奈地看着星流云,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个沙币,没事找事,闲得蛋疼,这他么不是胡闹吗!

    眼看萧聪不为所动,星流云眼珠一转,继续怂恿道:

    “这雪下了都快两天了,估摸着还得再下几天,你就不闷吗?我可是都快给憋疯了,反正老头子怪罪下来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就权当陪哥们玩玩呗。”

    但萧聪却还是不为所动,他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抿着小巧的嘴巴慢慢地摇了摇头,看上去竟有几分戏弄之色。

    星流云急了,

    “我说萧聪,这就是你的不仗义了,哥哥我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你,你竟然不陪我,你是不是要到我爹那去告密!如果事情败露,我就认定是是你说出去的,你看着办吧。“

    萧聪闻言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竟让这小子给勾扯到了一块儿了,这嘴皮子应该是耍无赖耍习惯了吧。

    “你找的又不只是我,怎么就认定是我说出去的!”

    “对呀,我肯定是不只找了你,但别人都去,而你却不去,好意思吗?我找的人都去了就你不去,不是你告的密那是谁告的密!”星流云强词夺理,却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多歪文曲理呢?”萧聪感觉自己有点凌乱了。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

    “我……“萧聪一时语噎,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但自己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他现在是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正值进退两难之际,他话锋一转,道:

    “你把丰都也叫上了?"

    "那是当然!"星流云信誓旦旦道。

    “吹吧你,你能请的动他?”

    “真的!我跟他说你也要去,他就爽快地答应了,不像你,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呵呵,”萧聪付之一笑,道:“你能拿我去骗丰都,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丰都来骗我?”

    “嘿嘿!”星流云面色猥琐地发出几声冷笑,“我可没那么傻,木头好骗,我肯定先去骗他了,我骗过了他再来找你,那就不算骗了,你说是不是。”

    萧聪咧着小嘴儿定定地看着一脸猥琐的星流云,突然有一种想要冲上前去掐死他的冲动。

    “星老大,看来您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拉我下水了。”

    “话别说那么难听,哥们这是要带你去快意恩仇,匡扶正义,再说,缺了你这中坚力量,我这事儿也难以办成啊。”

    星流云不怒反笑,扬着下巴得意洋洋道。

    “这次回来你爹一定会拿刀劈了你!”萧聪恶狠狠地诅咒道。

    “别说废话,就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您星大少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萧聪哪儿还能不去,我怕你爹劈不死你哩!”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来找你,咱们不见不散啊。”

    星流云喜意扬上眉梢,贱气十足地拍了拍萧聪的肩膀,而后带着最后的胜利,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转身下了楼。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萧聪往前走几步,站在门檐下,看着雪被之上星流云正向宅门口走去的身影,这家伙似有所感,竟还回过头来热情满涨地向萧聪用力挥了挥手,萧聪忍俊不禁,轻声笑骂道:

    “这个败家玩意儿,早晚得有栽跟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