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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开棺(下)

    一人一兽依然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眼看着一只一尺来长的五彩飞蛾拨开一片粗藤巨蔓抽身而出,振翅而翔。

    得见此景,萧聪喃喃道:

    “她不但没有死,还精进了……”

    天山圣蛾飞到虚空古兽身前十丈开外,虚空古兽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萧聪自虚空古兽的后背上下来,施展摘星翼,对着天山圣蛾不卑不亢地躬身作揖一拜,所有的萧家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被成为伏魔者,所以萧聪此时对她行此作揖之礼绰绰有余。

    “萧家人?”

    天山圣蛾开口,听声音略觉苍老和沙哑,天蓝色的罩瞳直对着萧聪的脸,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亦或感情。

    “晚辈萧家四子萧聪,拜见前辈。”

    “你身上为何有他的气息?”天山圣蛾语气略有颤抖,问道。

    “老桑树前辈之前救过晚辈一命,临死之际将修为尽数给了晚辈,并希望晚辈能救您出来。”

    “他把百万年修为尽数给了你,他是怎么死的!”

    “为我祛除通冥蚺之毒而死。”萧聪老实回答道。

    停顿一二刻,天山圣蛾又问道:

    “他的遗躯现在在哪儿?”

    “前辈之前嘱咐晚辈说,若您还活着,就将他的遗躯做一架织机留给你……”

    “那我若是死了呢!”

    “那就作一副棺椁,将你葬在他的树根里。”

    闻听此语,天山圣蛾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啸,悲啸过后,她道:

    “我不要什么织机,你将它交给我吧。”

    声音有气无力,使人闻之越发感到不忍。

    “是。”

    萧聪再次躬身作揖一拜,右手一挥之间,老桑树的遗躯凭空而现,稳稳向天山圣蛾飞去。

    天山圣蛾轻轻振翅,老桑树的残躯静静悬停在她身前,她长长的触须缠结在老桑树残躯的枯枝之上,侧脸轻轻磨擦着干裂的树皮,宛若情人间的耳鬓私语。

    良久,她抬起头来,对萧聪道:

    “谢谢你,孩子。”

    萧聪缓缓摇头,道:

    “前辈言重了,前辈以性命救下晚辈,晚辈无以为报,能完成前辈之夙愿,是晚辈的荣幸。”

    天山圣蛾笑了笑,萧聪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这笑声里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但他却不知道这幸福从何而来,

    “你现在还不懂,但你终究会懂的。”

    天山圣蛾又在振翅,看样子有点要走的意思,萧聪赶忙大喊道:

    “前辈且慢,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要交给你。”

    说着,他将之前老桑树留影用的桑树枝取出,交到天山圣蛾的“手”上。

    天山圣蛾接过鲜绿的桑树枝,端详良晌,而后将其收起,什么话也没有再说,振翅高飞而去。

    这时,一直匍匐在地的虚空古兽才敢站起身来,与萧聪一样,目光循着天山圣蛾远去的方向。

    萧聪开口问道:

    “前辈,您说她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没有生灵打扰的地方。”虚空古兽答道。

    “遗失谷地吗?”萧聪又问道。

    “不,遗失古地他们很难再回去了,玄真界那么大,她总会找到只属于他俩的天地。”

    “她会有危险吗?”

    “以她的实力,整个玄真界已经难有敌手了,天道向善,他们已经经历这样多的劫难,若再为难他们,就太残忍了,你放心吧,从今以后,她一定会活得很好的,就算是为了老桑树前辈。”

    萧聪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心里轻松畅快了不少,但隐隐的还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悲伤让他感到身体微微有些凉,他觉得自己似乎想要寻找什么,却没有那东西的半点讯息,而他又很渴望,这异样的矛盾在他身体里不停地作祟着,于是他终于知道,那是老桑树交付于他一些他还不了解的,人们都叫它感情。

    这一段终究是尘埃里落定了,大刀螳螂被玄黄罡气

    绞杀得只剩一副镰刀,天山圣蛾侥幸未死重见天日,老桑树夙愿得了,萧聪完成承诺另获新生,小家伙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大刀螳螂的镰刀并送给了老家伙,老家伙率领一帮老古董抵住了玄黄罡风保住了大批地古兽,以最小的损失铲除了日落山脉里最大的隐患……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的圆满,虽然说这次浩劫死伤不少,虽然说即使天山圣蛾功力参天也未能见到心爱的老桑树最后一面,但这份矢志不渝的爱情和一份份舍己为他的付出却已经永久的烙印在这些幸存者的心里,这是大家共同的选择,没有谁曾难为过谁,是了,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去死,心甘情愿地去活,心甘情愿地允下承诺,心甘情愿地在某些时间忘却自我,是浩劫,还是际遇,已经没有再去深究的意义,而真正的意义在于,大家都认识到了一个新的自己。

    事情结束了,萧聪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此时的他修为已经达到摘星境中期,这在他进日落山脉之前的预料之外,回想一年多以来的种种,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时分在天山圣蛾离开的时候,恍然中感觉自己就是专为救她才进到这日落山脉里的,现在人也救了,梦也醒了,他也没有必要再在日落山脉里呆下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离去的终要离去,他感觉心里隐隐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这恐惧使他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生怕呆得久了会发生些不好的事,而将这美好的回忆破坏掉,或许这世间的诸般事就该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在最灿烂的时候悄然落下,及时放开,才是真正的智慧吧。

    只是心里还有个伙伴感觉有些放不下,那个与他在陵墓里一路并肩作战的“前辈”,他回来后还一直没见过呢。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同为虚空古兽,想来应该是父子吧。”

    他独自站在广场上感慨了半晌,然后兀自一笑,轻然转身,行下石阶往虚空古兽的“寝宫”那边去了,心想着临走之前跟老虚空古兽好好道个别,顺便再见小虚空古兽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