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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了我一桩小心事

    荷叶头的肉?这名字太古怪,我不由得拿起来,原来头肉是指“猪头肉”,裹了荷叶,是拙夫遇美妻,以她的清解他的腻。汪曾祺小说里,寡妇看到过房儿子来了,去“卖熏烧的王二的摊子上切二百钱猪头肉,用半张荷叶托着”,郑重其事的穷人待客大礼。逮耀东也说过,家里的长工“偶尔再去普云楼上买上一荷叶包的猪头肉什么的,就着热腾腾的家常饼吃”,劳动人民的家常美食。

    我无法不心痒,就手拿一包。

    回头一剥,荷叶都干成纸了,也有一种糙糙的清香。猪头肉呢,只吃出一大股防腐剂的味道,又咸得要死,不会再买下一次了。

    为什么是“头肉”而不是“猪头肉”?大概是为羊头肉或者牛头肉留了余地。

    我小时候馋过羊头肉的,那是看梁实秋的《雅舍谈吃》:“薄暮后有叫卖羊头肉者……刀板器皿刷洗得一尘不染,切羊脸子是他的拿手,切得真薄,从一只牛角里洒出一些特制的胡盐。北平的羊好,有浓厚的羊味,可又没有浓厚到膻的地步。”

    到了北京之后,经常在超市里劈面遇到完整的羊头,嘴脸诡异,瘦得狰狞。高高搁在货架上,乍一看,像印第安人的窝棚,挂满人头盖骨。标签是:“白水羊头”。我总是匆匆一瞥,不好意思细看,怕服务员招呼我。也动过念想买,但,清水煮羊水,想必是为保有原味,懂的人能吃出大草原的芳香,绝对质朴淳厚,但南人如我,未必有这口福能领受教。

    另外,我估计我也没本事抱着一个羊头哺,毕竟它不是兔头,能全靠牙齿撕扯得分分缕缕。《竹枝词》有云:“十月燕京冷朔风,羊头上市味无穷。盐花洒得如雪飞,薄薄切成与纸同。”――我哪里有这刀工,切成砧板厚,照样咬不动。

    不过据说羊头也有卤制的。《清稗类钞》里:“煮羊头,毛去净,切开煮烂去骨,其口内老皮俱去尽。取老肥母鸡汤煮之”。鱼羊配,是鲜;鸡羊配,则强强相遇,是王熙凤嫁了顾惜朝,会勾心斗争、生死搏斗一辈子吗?我委实好奇得很。

    至于牛头肉,超市菜场餐厅,我都没见到过。理论上,一定有这吃法,我也看过闲书说:老北京的小胡同里,常有人推车叫卖――老北京与新北京,在地理上只重合了很小一圈,比苹果核大不了多少。我住的,更是苹果皮外层的外层,小区里鳞次栉比都是高楼,小区外就是旷茫的高速公路,穿街串巷的小贩,从来到不了我这里。

    而我,决意不寻找,只等待它自行出现。不期而遇是更大欢喜。

    而那,一定是一个烟尘尘土茫茫的城市黄昏,无意走过的深巷,破败砖墙旁长满艳丽的望日莲。有辆三轮车,在散散淡淡卖着牛头肉,没几个买家,卖主悠闲地在听收音机。而我停下,问价,随手买下,往口里一丢,了我一段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