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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要做那个回来讲故事的人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远古时期,人类是群居在洞穴里面的。那时候,他们会派群体里面最勇敢的人,让他出去走一圈,回来以后,给大家讲他在外面看到的东西。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有了知识,人们开始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了解。

    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我想要当那个最勇敢的人。

    跨出第一步的勇气到底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当高中好友念叨着要去哥本哈根的时候,我还在觉得去香港像是登天。我的天空很窄,窄到只有一丝光线就能让我很知足。哥本哈根在哪里我不知道,也不在乎香港和哥本哈根的差别,我只是觉得,离开家,我就成为了那个最勇敢的人。

    六岁那年,我离开在上海闸北区的外婆家,结束了野姑娘在弄堂里尖叫奔跑的日子。从父亲骑着他那辆破旧而巨大的自行车把我送进小学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虹口区。我在这里读完了小学,然后读中学。我一度认为,大学、工作、结婚以及养老都会在这里度过了。

    我在一所不错的学校读了七年中学,除了阅读是唯一可以真正实践的兴趣爱好之外,青春就这样被浪费在了一张张数学卷子和其他科目的辅导书上面。在最叛逆的花季雨季,我不去参加任何无意义的集体项目,躲避着不想青春被浪费。十八岁成人典礼,我因无法忍受而中途离开,去鲁迅公园练吉他。父母对我这样一个自我意识强烈的叛逆小孩毫无办法,更无从与外人说起。

    坐在课堂里,看着周围埋头奋笔疾书的同学,我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愣想:当教育磨平了我们棱角夺走了梦想的冲劲的时候,还值得我们往一个角落去挤、去赢得社会认可的价值吗?被肆意挥霍的青春,难道就不值得过吗?为什么只邀请那些名校的人来学校演讲,那些在其他领域同样出色的人就不行吗,比如很会旅行、比如很会写作,甚至比如很会谈恋爱的人?我相信社会是多元的,在我没有证明之前,我沉默,以后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我那格格不入的青春,除了读教科书以外,只有闷头不断地阅读其他书籍。我就好像一座孤岛,做着一些旁人不懂的梦,坚持一些不明所以的坚持。

    后来,我了解到三毛的人生,在她未曾远行前也与环境不融合,一直也在痛苦中度过。三毛的大姐陈田心说:“当时,学生受体罚很常见,也不敢反抗,多半就接受了,但她就是不接受。她的自尊心很强,说不愿上学就真的不去,对一切循规守律的事都觉得很累,父母最后只能接受、认同。”一些人是注定要离家千万里才能真正展开人生的。三毛度过煎熬期靠的也是不断地阅读,在书本的世界里,我们都找到了另一个天堂。

    十七岁的我,心开始出发了。

    那时,我常常看着头顶划破天际的飞机,幻想自己明年会在何方,后年会在何方,幻想到时会有怎样惊险的故事……生命可以很有趣,青春应该闪闪发亮地做自己。我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在远方完成:去犯错,去冲动,去撞得头破血流。我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高考后,我如愿去了澳门。

    七月夏天的夜晚,接到通知后的我在人民广场快乐地甩掉鞋子,赤脚奔跑着,我知道我的人生就这样真正地开始了。

    澳门,鬼节“打边炉”

    下飞机取完行李,我像无头苍蝇般一股脑儿地冲出了门,迎面看见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举着我名字的牌子。

    “你好,欢迎你来澳门!我们是学生会的。”男生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箱,他的普通话很奇怪。

    “你好!”我对着他们有些羞怯地打了一声招呼。

    “哈哈,你不讲广东话,是吗?”一个大眼睛的女孩问道,她的普通话更是奇怪,而且讲得很艰难。

    “嗯,一点儿都不懂。”

    “没关系,我们可以互相学习。”男孩微笑着说道。

    他们陪同我一起去学校拿钥匙,然后直奔住宿的房子。这三个当地同学在车里讲着粤语聊天,一旁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能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道,心情从刚来到澳门时的激动转变为不安。

    行李放置好,他们带着我四处逛了一圈。前两周刚和父母一起旅行过的地方,现在却是这样的陌生,一条条的大街小巷很相似,随处可见来来超市、7-11,还有屈臣氏。

    从旅行者转变成当地生活者,一切有些突然。这些赌场、广告牌、教堂现在就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街上走着外国人,文字都是英文或繁体字的,那些以前在网上看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现在正在直播,这里的麦当劳被称作M记,草莓被洋气地称作士多啤梨,对于崇洋和热爱新鲜事物的上海人来说,这里有着太多向往与羡慕的事物。

    一个人回到了住处,关上门,突然,世界安静了,也落寞了。一切还在原地,只不过是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而已。

    第二天,接我的澳门同学来学生公寓找我。

    “我们一起去打边炉啦!”大眼睛女孩仍然讲着一口奇怪的普通话,“起”字念成“齐”,但我还是能够听懂,并觉得很温暖。

    “好啊,打边炉是什么,一个游戏吗?”

    “打边炉就是吃火锅啦!我们一定要教会你广东话,哈哈!”其中一个长发的女生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很是可爱。

    “好,等等,我换衣服!”我回到卧室里,打开箱子突然不知该穿什么,因为那两位澳门的女孩穿着很时尚,提着手提包。最终,我还是穿上了刚抵达时的那套衣服:汗衫、牛仔裤,背上高中时就一直陪伴我的书包。

    “打边炉”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他们,从表情里猜测他们在讲些什么话题,猜不出来只能尴尬地埋头吃东西。突然,他们转向我,长发女孩问:“你知道吗,今天是鬼节!”

    “鬼节?”

    “今天啊,很多的鬼会在晚上出来,在街上游荡,所以晚上一定要在家里面。”看着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但看到窗外街上有几家人正在把脸盆放在外面,里面烧着纸钱,我有些害怕了。在家乡的时候,我从未相信过这些,或许没去过、没见过的地方和事情太多。我只希望这里的鬼不要也说一口奇怪的普通话,不然无论它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于是,我问:“‘我听不懂’这句话怎么说?”

    他们教了我一遍之后,问道:“为什么想先学这句话?”

    “这个……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对人对鬼都能用啊!”大家笑得仰面朝天。

    就这样,我们一边吃着火锅一边教着彼此的语言。

    结束后,他们把我送到了家门口,“好好睡哦!没事的,你就住在观音堂对面,虽然里面有很多的墓碑,但都是被保佑的。”大眼睛女孩又提醒了我一遍今天是鬼节的事。

    洗漱完后,我立刻躲进被窝里。窗外开始不合时宜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风也大了起来,窗没有完全关好,一些风声转化成为诡异的声响。那个女孩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我在毛骨悚然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似乎就是第二年的时候了。

    有趣的是,在澳门,我的最后一餐和来的第一餐一样:打边炉。

    对于离别,我小时候不适应,长大后才觉得只是那么正常的一件事而已。每个人都要离开一个地方,把这个地方留给下一个人,去追寻更远或者更高的地方。习惯了就好。

    漆黑的Band房

    排练房的灯突然关掉了。

    一,二,三,四……

    在一片漆黑中,鼓棒有节奏地敲打着,牵连着用力跳动的年轻心脏。吉他和贝斯也开始加入,我张开了口,唱起《BasketCase》。这里是澳门一家青少年活动中心的乐队排练房,这里有一群喜欢摇滚的小孩,这里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那是我在澳门的乐队。

    很多时候,一首歌怎么也练不好,反复再反复地练习,但那时很快乐。因为害怕节奏,我们想出了一招,把房间的灯都关了,在一片漆黑中唱歌排练。《Takeeaway》和《Whenyouregone》这两首歌,很多次我们都会关上灯练。如果说哪一幕在青春期最难忘,莫过于关了灯音乐响起的Band房。很久以后,听着这些歌,我也会默默地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当时的情景。

    为什么会对摇滚乐对乐队充满了热情?中学时期,对我来说最残酷的那七年,认识了一些在校外玩音乐的人,他们对音乐的梦想有着纯真的坚持。他们带我去排练房,那时候除了读书还有阅读就一无所知的我,才看到了真正的青春。他们带我体验在街头卖唱的那股不屑外界眼光的霸气,也给了我面对高考的勇气,告诉了我什么是自由,带我找到了活着的节奏。

    我想像他们一样大声唱着,心里自豪地说:这个摇滚梦,即便我做不到震撼全世界,但是我做到了震撼自己的世界,坚持了就无所不能。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手指碰到吉他第一根弦弹出的清脆声,心跳都要停止了。我还剩下一些有种的胆量,一些做梦的能力,一个不会死掉的梦想。.

    奔向欧洲,我想与这个世界谈谈

    我趴在门口的走廊栏杆上,发着呆。

    阿way走来,问:“在想什么?”

    我只是说了一句:“你觉得这个世界仅限于此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困在课堂的时候,外面可能有人乘坐着火车从欧洲跨越不同的国家。”

    说完,自己都顿住了。

    我觉得这里的天空太窄了,我想飞得更远一点儿。那几天我一直问自己,学校派去欧洲做半年的交换生够吗?继续回来过这样的有预知性的生活吗?不,我想要离开澳门,彻底离开,我要过一番不同的人生,经历无法预计完全靠自己去打拼的青春。即便这里曾经让我那么期待,可是,还不够,真的还不够。我还不够勇敢,我还可以走得更远。

    我想见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我想与这个世界谈谈。我选择欧洲,因为它很大,因为它背后深远的文化,因为对我来说它太陌生了。我们这里在过夏天,同样的时间南半球的阿根廷却是夏天,多么神奇,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探索。我想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我也想知道,我所负载的皮囊下面是怎样的一颗心。

    就这样,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怀着一颗向往远方的心出发了。未来无论如何,我都知道所我经历的没有不值得的,它会让我不断地成长和带来启示。

    三毛曾抛下一切,一个人忍着泪去了西班牙,原来世界上曾有这么个人,是和我一样的,不顾一切去做一个决定。

    在没有和家里通报的情况下,我从澳门回到了上海。

    夜晚和父亲散步,在初夏略显炎热的外滩,我缓缓道出心中所想的一切,激动地描述未来。当然,和理智的父亲说什么要活出惊险人生,是有些可笑的。我就是那么坚持地描述着,“读书你们不用担心我。至于生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并且珍惜好这个机会,我要成为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他看着我这个总是那么任性甚至认真得可笑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不解。第二天,他终于还是答应了。

    当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输的时候,就选择了出发。

    甚至之后去荷兰、爱尔兰留学,到巴萨罗那生活那段时间,我也一直都在出发。

    我要当那个回来讲故事的人,因为我有满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