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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5)

    '南音'我无奈地叹气'你会不会太不讲理了。'

    '我就是不讲理我才不要讲理!'她突如其来地低下头冲着我的胸口狠狠地一撞'谁和我讲过理呢?苏远智背叛我的时候他和我讲过理吗?'

    '好好好不讲理不讲理。'我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心里想在刚刚结束的世界杯里齐达内实在是给小孩子们作了个坏榜样。

    她哭出来了一身的汗头都有一点潮湿:'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说:'我知道。'我其实想说'但是这不关他的事'可是我终究不忍心说出口。在彻底的无边无际的黑夜的荒漠里我就是她用坏了的手电筒。虽然已经派不上任何  用场可是毕竟是个能握在手里的依傍。要是连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希望都没了才真的可怕。我懂得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执著地埋怨我的原因。她需要抓住一点和主题关系  不大的事情来恨一恨。全神贯注地迎接劈头盖脸的悲伤是需要勇气的不是人人都做得到。

    然后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是冬天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被一个男孩子截住他不断地求我告诉他郑东霓在哪儿。我说她在新加坡可是他无论如何也  不相信。当他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在骗他的时候他了一会愣然后看了我一眼。当时我突然觉得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眼神会不会是我爸爸妈妈的葬礼上爷爷的眼  睛。深深的深不见底的悲凉。

    那个男生对我说:'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说:'这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其实不关她的

    事。'那应该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残忍的话。我有节奏地舒缓地拍着南音的背。不知道过了多

    久我觉得她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的气息渐渐平静跟着她转过身和我并排坐在床上背靠着温暖的木纹墙纸。她毫不犹豫地把她潮湿的小脸在我胳膊上蹭干净然后像往常那样抱着我的手臂把她的小脑袋贴在上面。

    '哥哥'她出神地说'你说是只有第一次分

    手的时候这么难熬还是每次都这么难熬呢?''我想是每次。'我回答。'那到底要多久才能熬得过去呢?''我不知道南音。因人而异吧有的人只用十分

    钟有的人要很多很多年。''十分钟?'她诧异'怎么可能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好。'她摇头的时候我能感

    觉到她的丝在我胳膊上轻扫着'如果只要十分钟就能什么都过去了那样活着什么痕迹都没有其实也没有意思。'

    '有的人生来就只能做那种人他也不想的。'说

    真的我很惊讶她说出来这样的话。'那你说我能熬得过去吗?''当然能。'她突然加重了贴在我胳膊上的力度她轻轻地无

    助地笑笑'不行哥我还是不能想。一仔细想一想就觉得胸口疼。''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行你的人生根本还没有开始所有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不。'她摇摇头'不会有多好的日子的。原来我也相信你说的话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种越活越精彩越活越充实的人生是属于另外一种女孩子的。就像给小叔过生  日那天我们请来的江薏姐姐。我一看她就知道她就是那种终究要越飞越高挡都挡不住的人。可是我呢我的未来基本上可以看到了毕业以后去爸爸的公司上班然后到了  合适的年龄找一个和我们家背景差不多的男孩子结婚就像我妈妈那样按部就班到了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在很年轻的时候一辈子就已经过完了。'

    '南音我不许你这么想。'我难以置信地搂紧她从胃里涌上来一阵闷闷的钝痛'傻瓜你才多大要是你现在就没什么幻想以后那么长的日子该多难熬人生很苦的你懂不懂?'

    '那你呢哥哥你不也一样很早就没什么幻想了吗?'

    '那怎么一样呢。'我捏捏她的脖子'你得比我活得有意思。'

    '总之咱俩都比不上东霓姐姐。'她从我的臂弯里钻了出来黑暗中我也能感觉到她亮闪闪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在毫无保留地注视着我'其实我很羡慕东霓姐姐她那个人  总是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你都不知道她最终会去哪儿。'她微微一笑'不过她也有代价的吧。有一次她跟我说一个女人到了最漂亮最性感最有味道的年纪的时候有  可能有钱有品位有修养有很多见识但是说不定就拿不出来像样点的爱情来给别人了。'

    '别听她的'我也笑'她根本就是反面典型。'

    '哥哥我一直都觉得东霓姐姐她是有一点瞧不起我的吧。'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的我没有她那么好看。她觉得我是温室里的花儿什么都不懂也不像她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世面。'

    '没有不可能的。'我肯定地说。

    黎明渐渐地来临。柔软的泛着水光的曙色涌进来。于是黑夜苏醒了赐给我看清万事万物的视觉。然后我就看到南音蜷曲着身体终于睡着了。

    2oo6年的十月秋高气爽。十月是龙城很好的时候只可惜龙城的冬天来得太早了。所以我们龙城人并没有多少时间好好看看灿烂得就像银杏树叶那样的秋天的阳光。

    就在那个温暖微凉的秋天我和南音的大伯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人。

    也许是长年累月的酒精终于积累到了可以迸的状态。脑溢血让他在某个灿烂的早晨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摇摇晃晃地从家门口的楼梯上面滚了下去。

    三婶从医院打电话来我说:'知道了我去找小叔一起过去。'

    然后我坐下来打小叔的手机关机。只好再一次心烦意乱地在那个阴暗的单身宿舍楼里长驱直入国庆大假旧楼里空无一人。远远地就能看见小叔的房门虚掩细碎的灰尘在门缝底下透出来的一束光线里慢慢地游像是深海里的鱼类。

    我闯进去我说:'小叔快点跟我走。大伯脑溢血现在在省人民医院急救。'

    他错愕地端坐在书桌前脸上浮现着他惊讶的时候的一贯表情不明就里的话你一定会以为他在为了什么事情而感到非常羞涩和尴尬。他迟疑地说:'脑溢血?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几乎是耐心地跟他说:'马上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医院。'他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几乎是不情愿地站起来说:'好。我们走。'

    '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马上能提出来的钱?'我说'都带上。人是刚刚才送去医院的。三叔那边堵车还在路上我怕三婶来不及去取钱。'

    他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你说得有道理钱是吧?钱——''小叔!'我忍无可忍'你不会被吓傻了吧?拿上你的卡。'我不得不提醒他。

    '卡。对卡。别急西决这种时候最不能着急。'他心虚地说一边哆嗦着拉开书桌的抽屉'所有的卡都在这儿应该在这儿的——'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以及一个人愉快地说:'这个鬼厨房简直黑得像地窖我刚才差点就把盐当成白糖放在里面。冰糖莲子银耳羹是最舒服的要稍微放凉一点的时候才更好吃——'

    在我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脸。是陈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