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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模糊记忆(2)

    电脑屏幕闪着微弱的光,他的眼睛看不清楚那些小小的跳跃,有萤火虫在飞,经过他的睫毛,它们的翅膀很美。

    揉揉眼眶,新的文字开始浮现,那些笔触里,流淌的是一条灌满泪水的河,伤口愈合不上,那就不要愈合好了。

    记忆倒流,他听见篮球跳跃的声音,像他的心跳。

    遇到简的时候,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惊讶,就像她也没有惊讶一样,平凡的男生和平凡的女生,在转弯的时候碰到一起,没有波折却有故事。

    他说对不起,她也在说。两个声音传播到中间的时候,相撞又弹回彼此的耳朵,他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篮球,转移话题。

    “你也会?”他的眼睛一直在打量她,这个女孩子有好看的牙齿和光洁的额头。

    “嗯,我知道你很厉害哦。”她说话的时候嘴唇抿得很紧,声音像根线一样,串着暧昧,谁都没有发现。

    “谢谢,”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玩。”

    她有些意外,这个篮球社长怎么会陪她。“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玩玩就好。”她礼貌地拒绝。

    风悄悄经过,路上留下它的足迹,发梢上跳动的颜色斑驳着像一幅妖艳的画,她转过身,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他看着女孩慢慢走到转角处,消失在一抹阴影里,这时候,南方那边的云堆在一起,拼成一张丑陋的脸,仿佛是在告诫世界所有的人们,不止人心才能变幻。

    他打算离开学校的时候,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到了那个有好看的牙齿和光洁额头的女孩,她还在吗?

    篮球场的灰尘飞得很散漫,偶尔传播的空气留有汗水的味道,他看到了她,瘦弱的身体,大大的力气。

    他站在一棵大枫香树底下,手抱在怀里,很酷的样子。

    她不断地出手,接二连三把篮板撞出难听的声音,他在那里偷笑,小心翼翼,好像在故意偷窥却又害怕被发现一样,他的红头发稍稍挡住眼,他用手拨开,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她很累的样子,坐在地上开始喘气,汗水从头发上淌进泥土里,留下一片张牙舞爪的水渍。

    他走近,很安静的样子,她的球在另一边,她坐下的时候忘了捡过来。

    他把球抱紧,好看的姿势,好看的弧度,球在空中翻滚飞翔,像只长了翅膀的鱼,轻巧的声音,篮球落入框中,砸到地上的时候有灰尘四处逃散。

    她歪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怎么会来?”

    他捡起篮球,在她身边坐下来。“我一个人走走,刚好看见你的球,就情不自禁了,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她理理头发,动作很轻弱,像她的人。

    “还不回家?”他胡乱地找个话题,这样他不会感到尴尬。

    “回啊,怎么不回?”她站起来,抖抖灰尘,她的眼睛美丽而大方。

    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像是一湾静谧的湖水,没有人打扰,就连鸟都不忍啼叫,所有的喧嚣后退,所有的繁华都在远离,只有那缓缓的水流声,洗涤这个季节的铅华。

    他看呆了。

    “你没事吧?”她把篮球收好,眼角有小小的颤抖,他那么不经意就捕捉到了。

    “嗯,还好。”他有些大意了,这个女孩有太多地方让他着迷了,她洁白的牙齿,她光洁的额头,还有她如水般深邃的眼睛。

    “那我走了,有机会再见。”她随意地说着“再见”,脚步没有停留的意思。

    “你叫什么啊?我叫新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介绍自己,还很大声,生怕她会听不到。

    “我知道啊!”她回过头,一脸的灿烂。“篮球社长嘛,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她说。“我叫简,你可以叫我小简。”她笑的时候很美,眼睛和牙齿在昏黄的时候像一幅迷人的风景。

    “真的吗?我可以叫你小简么?那……小简,很高兴认识你哦。”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这是怎么了,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忘记了一切。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名人哦。”简说话的时候正好有风从耳边经过,他听得很清楚。

    “嗯,那我能请你吃饭吗?”他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理由。

    “改天吧,今天我约了人。”简的身体慢慢旋转,像只风车,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那我再找你哦。”他看着她离开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温暖。

    简挥挥手,没有转身。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篮板下面孤单地站着他的影子,那些光秃秃的骨架张开嘴要侵袭他。

    第二天醒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昨晚写到很晚,从相遇到慢慢变为朋友,他的笔触开始逐渐偏向悲伤,那些散落了很久的记忆要想一下子全找回来很困难。

    头发上开始有虫子在撕打,他无法阻止,他压根就不想阻止。这些记忆之虫都有翅膀,赶不走,也找不回来。

    冰箱里空空的,连唯一的一块饼干也被那条贪吃的狗给弄走了。它最近肯定交了新女朋友,不然它不会有那么大胆子撬冰箱门,虽然那台冰箱已经沦为古董。

    “该死的,又得饿肚子。邻居那里已经不好意思再去借了。小说刚上架,编辑不会发工资的,妈的,连泡面都吃不上。”

    他有些怨恨这讨厌的老天来,自己已经过得很不好了,每天还是和他作对,饿肚子就是一件让他烦恼的事,自己又得去江南混饭。

    酒吧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像不知疲惫的蚁群,带着满目的尘埃和风尘走进这虚无和疯狂的地带。

    他找到老板,他叫他伟哥,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一种药,只是没有人会介意。

    “饿了,整点东西来吃。”他说话都快没有力气,伟看看他,又是一阵摇头,“你这家伙怎么就不干点正事呢?”他拿他没有办法。

    “快点,真的很饿。”

    “你自己弄去,厨房里还有东西。”伟懒得跟他纠缠,他太了解他了。

    他走到厨房,闻闻这,闻闻那,南方男人都会烧饭做菜,他挑了几个土豆,洗干净,刀在菜板上上下切割,先是薄薄的片,然后是细细的丝,刀锋一闪一闪,嘴里轻轻念道:“好吧,就炒一个土豆丝下饭。”

    淡淡的醋味,飘在厨房的每个角落,辣椒粉冲开天窗,那些辛辣像在抱怨这个世界。

    白色的土豆丝,红色的大辣椒,酸酸的有些熏人的陈醋,用大盘子盛起来,用大碗装米饭,他吃得不亦乐乎。这个时候仿佛一切都在远去,就只有他自己,和他面前那盘酸辣土豆丝。

    出来的时候,嘴角上还残留淡淡的酸味,他要了一杯酒,独自喝着,他的眼睛没有四处寻找,他有预感,那个叫白的女人不会轻易出现,酒杯里的液体波涛汹涌,快要淹没他。

    伟坐在他旁边来,轻轻敲打桌子。吧台上轻弱的光晃着他的眼角,这个男人也是有故事的吗?

    “你每天都干啥啊?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只是一种由衷的劝告。

    他转过身体,有些失去平衡,这样的日子的确不是他想要的,只是他还沉侵在过去里不能自拔,有些记忆那么稀薄,有些却又浓浓密密。他无法分辨它们,他只能在那些边缘徘徊,一次次去看曾经发生的边边角角。

    “我会调整好的,”他说,像是一句发在耳边的誓言。伟笑笑,他的牙齿上有烟草熏过的痕迹。

    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阿月,我知道你可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

    他也笑,他的牙齿很白,像是新烧制的陶瓷。

    音乐声厚重地响起来,那些光线、花火都在隐退,妖艳的舞娘扭着屁股,她们把身体投向这个复杂的世界,她们是风尘女子,只是所有的铅华退去后,谁都不能说她们不善良。

    大腿上长长的黑色丝袜是她们求生的武器,夸张地不带表情地把舞姿献给所有人。那些看得到的妩媚在黑色的过往里不断张扬,她们在抗议,可是谁会给她们一个干净的天空?

    看得到的是身体的摇摆,听得到的是灵魂的腐败。

    他突然一秒也不想待了,那些让人心痛的女人深深地叫他难过,他想起了她,虽然她没有这样卖弄自己的躯体。

    外面的风很自由,吹过脸颊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哭了,泪水轻轻流淌过的痕迹在那些光里无所遁形,湿润得让人有些发痒。

    他的世界是千篇一律的老样子,没有新意,没有惊喜,曾经燃烧过的只是曾经,如果要他找回来,他办不到。

    天秤上那些重量已经失衡,偏向的那一方背负的或许是更多的麻烦,他没有打听他们的消息,他怕听到关于他们的一切。

    或者,他可以出去走走,看看风景,游游泳,把脸上那些流过的泪统统再流一次。

    他抖抖衣领,所有的不快都消失,耳朵里响过那些地铁里匆忙的人声,枫香树又在摇晃,谁知道它们在做什么梦?

    到家的时候,邻居来敲门,她说这个月的电费她已经垫上了,这个有着一头黑发的女人,风情万种地站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没有动心,就算是玩玩而已的心态都不曾有过。

    “谢谢,”他低着头,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窘迫,“我会尽快还你的。”

    女人回去了,她转身的时候有很淡的香水味灌进他的鼻子。

    他打开门,满目的狼藉,忘记有多久没有好好整理了,那只讨厌的狗呢?自己的窝都不打理打理。

    他弯下腰,找个能坐下屁股的地方,他靠在那里,发呆的样子一点也没变,眼睛动也不动,像是静止在路口处的昏黄的灯,很多回忆都在回流,包括他的青春。

    他请简吃饭,在四中的门口,那只眯眼的石狮子在他看来就是喝醉酒不小心被封印在这里的。他骑在它的头上,没有甩腿,他怕他的不小心会让那只动物醒过来,然后带着他飞到别处,或许在这之前他是想逃离的,他很累,逃离可以让他重获新生。但是现在不行,简的出现让他忘记了所有的负累,这可以是一次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