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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黄泉井(2)

    我并不急着出去抓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人飞快地走到菜地,在水井的位置边上蹲了下来。自打狗二溺死之后,水井再次被派出所给封了,除了石板,上面还压着一块很大的花岗岩,没两三个人根本抬不动。

    来人在井边蹲了一会儿,他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他在干什么,急得直冒火。这时眼前突然看到一丝火光,原来来人竟在井边上烧起纸来,一边烧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什么。

    这时候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出门,朝着烧纸那人跑过去。可能是我出现得太突然,那人吓得够呛,仓皇间丢下烧纸就跑。

    我哪里能容他逃走,风一样奔过去,在铁闸门边上逮住了他,那人被我抓住,竟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恶狠狠地扯住他的胳膊:“你是谁?为什么大半夜的在这里烧纸?快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谁呀你,快放开我……”那人拼命挣扎,我扳着他的胳膊使劲一拧,顿时痛得他一声惨叫。

    我冷笑一声:“你不说是吗?我把你送到派出所,看你说不说!”

    “别,别……”那人的身体顿时软了,“我……我只是过来烧个纸,没别的意思。”

    趁那人放松说话的时候,我抽出插在腰带上的手电筒,打开后向那个人照过去。那人对着突然来的强光躲避了一下,之后我看清了他的脸。不可思议的是,这人我竟然认识,就是我送牛车那天碰到的人,狗二的邻居。

    “怎么是你?”我万分诧异,禁不住脱口而出。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也认出了我,哆哆嗦嗦地说:“既然咱俩认识,你能不能放开我,我保证不跑。”

    说话间这小子的眼睛飞速朝门口瞟了一下,我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冷笑一声:“别拿屁话忽悠我,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说实话,我立刻拉你去派出所!”

    那人顿时汗如雨下,我一脚踹上铁闸门,然后把他押进一楼的房间里,这才放手。

    那人揉着手臂,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我堵在门口盯住他:“你那天说见到狗二三更半夜不停地跑,现在又到井边烧纸……”一个想法突然蹿进我的脑袋,我厉声道:“难道是你把狗二给推进井里了?”

    那人脸色大变,慌得直摆手:“没有,没有……”

    在我的各种威逼下,那人终于说了实话。那人叫刘长发,跟刘显贵是同族亲戚,他曾经在狗二手底下吃过亏,平日对狗二还有几分忌惮,那天夜里见狗二气力不济的模样,顿时起了坏心。他悄悄地跟在狗二身后,心想等狗二累得跑不动的时候上去揍他一顿,黑灯瞎火的,狗二保准认不出他是谁。

    刘长发跟在狗二身后时跑时停,也不知道是他够小心还是怎么的,一路上狗二都没发现他。狗二又跑了一段路,最后停在小二楼的外面。

    因为百草镇治安一向不错,所以夜里我和元亮基本上不锁大门。刘长发眼睁睁看着狗二推门进了院子,他在外面蹲了几分钟也跟着钻了进去。

    刘长发猫腰躲在大门的暗影里,稀疏的月光下,只看到狗二不停地在菜地里转圈子,把菜地践踏得不成样子,最后竟蹲下徒手挖起土来。

    我和元亮把井口封死后,元亮怕人发现这口井,把那些土重新填了回去,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这块地有蹊跷。

    刘长发见狗二一直蹲着挖土,没有其他动作,也闹不清他的用意,他听见狗二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想来是已经累得不行了,心道这是个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千万不能浪费。

    于是他悄悄起身,手里还抄着一根棍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狗二只顾着挖土,也没发现他。等他快要走到狗二跟前的时候,狗二突然暴起。别误会,并不是狗二发现刘长发,而是狗二突然掀起石板,石板被掀到了一边,落地时发出很大的响动,想来就是我熟睡时听到的声音。

    刘长发吓了一跳,他以为狗二发现他了,同时他也看到了石板下的水井。

    刘长发是在百草镇长大的,当然知道当年关于小二楼闹鬼的传说,一看狗二这模样,再加上莫名出现的水井,他浑身的酒劲一下子给吓没了,从膀胱处顺出一股热流,热辣辣地沿着大腿蜿蜒而下。

    他想跑,可是腿软得不像话,只好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这时就听见狗二嘀咕了一句话,说的好像是:“牡丹,我来还命了,黄泉下你且等等我。”

    话刚说完,狗二就朝着井里迈了进去!

    只听见“咕咚”一声,刘长发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刚才他吓尿了,这时却是屎尿齐流。他没命地爬出院子,回到家后就感觉脑子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场梦!

    当然狗二溺死并不是梦,事后刘长发生怕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于是就趁着百草镇里谣言四起时,把他看见狗二疯跑的事情说给一些人听。他这招还算高明,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他那晚的行踪,又让闹鬼传言的内容更加丰富。

    我听完刘长发的话,低头寻思其中的真假,刘长发哀求道:“那天晚上的事我可全说了,一句假话都没有。我是挺恨狗二,可是我哪敢杀人呀?”

    我一想也是,刘长发胆小如鼠,况且他和狗二的仇恨也不至于杀人那么严重,狗二进入小二楼后发生的事也不是随便能编出来的。这么一想,我相信刘长发说的是实话。就算他说假话也不怕,我见过他的相貌,也知道他的名字,他还能跑到天边去?

    “你为什么到井边烧纸?不是因为做贼心虚?”

    刘长发垂着头:“我想来想去都觉得狗二肯定是被鬼迷了心,要不好好的他怎么会跳井?我害怕鬼来找我,所以……”

    我皱眉:“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刘长发如蒙大赦,飞一般跑出小二楼,消失在夜幕中。

    我坐在房间里,望着大敞四开的门出神,既然能肯定刘长发说的都是实话,那么狗二那天晚上的一举一动就很让人琢磨不透了。

    当天他把我追丢了,也许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不知用什么办法找到了我的住处,破坏菜地只是为了泄愤。如果只有这一段,倒可以理解,可是后面发生的事实在是说不通。

    照刘长发所说,狗二跳井之前曾说过一句什么“牡丹,我来还命了,黄泉下你且等等我”。这句话不像是狗二这种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人能说出来的,而且光听这句话,倒像是要为爱人殉情一般,就连时下的文艺青年都不一定能说出这么酸腐的句子来,狗二一个从小脑子不好使的老光棍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难道真如刘长发所说,狗二被鬼迷了?

    我左思右想,怎么想都不对劲,最后弄得脑袋都快炸开了。本想在小二楼过一夜,可是这里没有铺盖,只好收拾收拾回新家去了。

    第二天我到西坎子村送信,走到村口时看见何大爷坐在小凉亭里,于是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

    何大爷乐呵呵地看着我直笑:“很少看见你这么没精神,怎么,小伙子想家了?”

    我摇摇头,坐到他对面:“没有,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心里总是放不下。”

    “什么事,跟我老头子讲讲。”

    我总听何大爷讲故事,还是头一次给他讲故事,所以说得格外仔细,把狗二坠井事件的前因后果和我自己的那些胡乱揣测都说了出来。

    何大爷眯着眼睛听我讲,最后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细线。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何大爷,你有什么看法?”

    “小秦呀,你知不知道到你们住的那栋楼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我沉吟:“说是日本人建起来的楼,估计应该在三几年到四几年之间吧。”

    何大爷一笑:“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个确切日期,那栋楼是小日本在1935年盖的。”

    我十分诧异:“何大爷,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当时盖这栋楼的时候,我还去给小日本当过苦力。那还是伪满时期,什么都是小日本说了算。为了盖这栋楼,小日本招了不少工,一天管两顿饭,一顿饭四个白面馒头加一碗菜,还给两角镍币,待遇也算不错了。这栋楼整整盖了三个多月,盖成之后却频频发生怪事……”

    “什么怪事?”我紧张地问道。

    何大爷瞥了我一眼:“先别急,听我说。这栋楼的原址,本来是一家妓院。”

    我一脸便秘相,日本人还真会选地方……

    “妓院意外毁坏了,不过基础还在,日本人看基础不错,就在原基础上加盖了两层楼。你们院里那口井,其实盖小二楼之前就在那儿了。”

    这件事倒是峰回路转,我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顿时感觉有戏。

    “开这家妓院的是一个外地商人,那时候百草镇是这一带最大的镇子,而且交通便利,和几个盛产人参、毛皮等野物的大县相通,来往的商人特别多,他们把这里当成中转站,一般都会停留个一宿两宿,很多人都选择住在妓院里。因为生意兴隆,妓院里足有二三十号‘姑娘’,不过这些姑娘大多数都是‘野户’,也就是不领妓女执照的妓女。

    “当时妓院里有三个姑娘特别出众,久而久之,这三个姑娘就成了妓院的头牌,她们的花名分别是牡丹、水仙和芍药。其中牡丹最为出众,她裙下有数不胜数的仰慕者。

    “牡丹虽然是妓女,不过她长得漂亮又通诗书,一向自视甚高,也不如其他妓女,为了生计前程,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接,她是妓院里唯一可以自己做主挑选客人的姑娘。

    “有一年妓院迎来了一批特别的客人,说是特别,因为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老百姓,他们是隶属‘满洲国帝国军队’的军官。

    “他们之中军衔最高的少校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一身军装十分笔挺,相貌也称得上英俊,牡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人,男人也看中了牡丹。

    “他们在一起过了十天神仙般的日子,牡丹的一颗心全部扑在少校身上,甚至想脱离妓女的身份,跟少校回城。少校为了军务而来,所以不能带走牡丹,于是他们约好两个月后再相见。

    “可是两个月后,少校并没按照约定回来,可是牡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怀了少校的孩子。两个月一过,妓院的老鸨子就逼牡丹接客,还要牡丹堕胎。为了保住孩子,牡丹只能逃走。

    “当时人口来往的管制很严,况且牡丹是个有执照的妓女。妓女的执照就相当于古时候的卖身契一样,执照扣在老鸨手里,她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老鸨子将牡丹锁在柴房里,晚上却把她放出来,带到一个房间里。当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那个人牡丹认识,他是来往的商人中有名的皮货商人。他虽然财大气粗,不过没有姑娘愿意伺候他,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喜欢强奸怀有身孕的女人,看到女人在他身下流血呻吟,他就会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老鸨子对牡丹一向不错,却因为她逃走而把她卖给了一个变态的男人。牡丹自知逃不出去,于是就打算来个玉石俱焚。可是这个男人的残忍远远超出她的想象。男人把牡丹打得伤痕累累之后,又把她捆成粽子一样慢慢折磨,直到牡丹下身流出殷红的血……“当晚,等妓院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牡丹撑着破败的身体偷偷在妓院里放了一把火,众人喧哗逃命的时候,她却带着对少校的失望、对失去孩子的绝望和对皮货商人的恨,投井自杀了。”

    何大爷终于讲完,我忍不住问道:“何大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年的事,百草镇的很多老人都知道底细。那年还有个说书的瞎子路过百草镇,把牡丹和少校的事编成了故事,我讲这段就是从他那听来的。虽然并不一定全是真事,但总也有八分是真。”

    “后来那个少校回来过吗?”我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日本人在妓院原址重建一栋楼,很多人都说在夜里曾见过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井边徘徊,那口井淹死过两个日本人,还有一个日本人吓得疯了,大小事故频出,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颇为不解,元亮跟我说的明明是一男一女站在井边上,到这怎么变成一个女人了?算了,跟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较真,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何大爷的一番话虽然不是直指真相,但是倒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胡思乱想了几天,后来忍不住跑到狗二家附近,本想着跟狗二的老娘问点儿什么,可是看到她在家门口边哭边烧一些东西,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举动很不合宜。

    听说狗二死后,他老娘病重,远远看过去,老太太的脸色一片死灰,很是难看。

    我耳朵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叨念声:“二呀,妈把你最喜欢的东西和衣服都烧给你了,你要记得穿……二呀,你别怕,妈过一阵子就去找你,你要小心,别被孤魂野鬼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