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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仓皇

    河西走廊,武威郡。

    自魏国关中精骑入贺兰山之南后,卢水(石羊河)流域最东端的扑擐县,便成为了大汉驻军守御的前哨。

    从扑擐沿着乌鞘岭东行至媪围县,这段昔日渺无人烟的数百里荒谷,现今成为了双方骑卒斥候频频相遇、相互追逐厮杀的战场。

    今日亦不例外。

    但见烈日炙烤的荒漠中,有十余明显汉军服饰的骑卒,正仓皇往扑擐县方向疾驰。

    战马上的骑卒不停的用力夹着马腹、将身体伏在战马脖颈上避免风沙覆鼻眼,时不时还回首顾看一眼,满脸的急切。

    因为他们身后,尚有约莫百余骑正死命追逐着。

    有些骑卒头戴毡帽、有些髡头以及半数身披制式皮甲,显然是参杂了不少鲜卑与匈奴的魏国骑兵。

    两股骑卒的距离不足一箭之地。

    不少骑射娴熟的鲜卑或匈奴骑卒,在追逐之时还不忘搭矢引弓,看能否将前方的汉卒射下战马来。只是逆风发矢且他们所用的骑弓过于疲软,故而难以建功。

    但装备精良的魏卒却是不同。

    只见他们借着腰腹之力微微侧身,握着马缰绳的手横起小臂作为支点,将做工精良的骑弩架上,透过望山眯眼瞄了片刻便按下了悬刀。

    二十余支弩矢强劲的破空声,令前方正逃亡的汉骑卒险象环生。

    身躯几乎贴在马背上的张特很是狼狈。

    脸庞满是被汗水黏住的沙土,头发亦随意散落催下,迎着劲风在肆意飘扬。方才有一支弩矢贴着他的头皮而过,将束发的介帻给带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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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乃先前督领两百甲骑的张特。

    昔日丞相与曹真最后一次野战时,他以两百甲骑后袭破阵的捕捉战机之能令丞相颇为赞赏,又因如今朝廷财力物力匮乏,无力再扩编更多甲骑,是故在凉州尽复后,丞相便将他调入马岱麾下任职校尉。

    一来,乃是督领破阵甲骑的将率,只需勇猛即可,没必要让张特大材小用。

    另一则是马岱的年纪终究也高了。

    历经过邺城与冀县两次屠戮的马家,子嗣异常单薄,如今皆留在成都任清贵之职,统领西凉铁骑的将率已是后继无人。毕竟,依着以往大汉军中不成文的惯例,马岱的副职武都白马氐王杨霁不可能成为主将。

    同样出身边陲之地且精于骑战的张特,便是良选。

    自然,姜维更合适。

    但丞相对姜维的期待乃是督,而非将率。

    被转来河西任职的张特,本着感激与建功立业之心,自发请命来此地战事前哨扑擐驻防,亦常常亲自带领着斥候戒备与刺探军情。

    凭借着弓马娴熟,每每出巡,不乏能斩获三五级魏国斥候而归。

    但今日的他很显然运气不佳。

    魏国不知是连番折损斥候恼羞成怒了,还是即将要大举来袭,派遣而出的斥候竟以五六十骑为一队。

    仅带着二十骑而出张特与之相遇,当即下令反身而归。

    军中斥候素来以精锐担任,敌众我寡,在战事尚未开启之前没必要因为鲁莽而折损。且双方距离约莫有两箭之地,折身返回彼魏骑亦追之不及。

    只不过,有时候屋漏往往逢连夜雨。

    就在双方你追我逃了约莫二十里,竟有另外一队魏国斥候突然现身前方,从乌鞘岭之南方向斜插而来!为了避免被拦腰凿断,汉军斥候不得不调转马头拐向北先行避开,然后再折西往扑擐而归。

    全力奔驰的战马,速度极快。

    汉骑如此一片刻的耽搁,便演变成了现今后方追兵不足一箭之地的险境中。

    万幸的是,弩矢上弦很慢。

    在颠簸的马背上更慢,这让汉军斥候稍得缓歇。

    但饶是如此,被魏国斥候逼近才三刻钟,张特麾下就已经有六位骑卒跌落马背了。

    骑卒斥候追逐而战,跌落战马者必死无疑。

    不管是在战马上时就被弩矢洞穿,还是被后续赶至的魏军以马蹄践踏或枭首。

    且依着此地离前哨扑擐县还有八十余(汉)里推算,恐汉军斥候能全身而归者,有二三人便是万幸。

    这令张特既无助又愤慨。

    在他心中已然不止一次想过,与其如此被逆魏骑兵逐一射杀,索性调转马头返回厮杀一番算了。至少在悉数战死前,还能博得斩杀数级的以命换命。

    但每每此念头浮起,他又强行按捺了下去。

    因为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在逃亡的时候,每隔约莫十里他便让斥候射出一支鸣镝求援。

    就如魏国不止派遣一队斥候一样,从汉军前哨扑擐出来刺探军情的斥候,亦非止于他一波。

    尚有马贼出身的卢水胡离唐芒、被郑璞劝降的胡薄居姿职,以及被他寄以希望的护羌营骑卒司马刘柱(烧当羌王注诣)。

    督领两千羌骑的刘柱,一直都亲率着两百余骑外出巡视警戒。

    若是他能听到求援的鸣镝赶来救援,仓皇而逃的便是逆魏斥候了。只不过在茫茫大漠荒谷中,本就负责刺探范围不一的斥候队,想相遇谈何容易!

    更莫说,此地距刘柱巡视范围还有三十余里。

    “加速!加速!”

    狠狠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他微昂起头对麾下大吼着,“无需吝啬马力!但可复行三十里,我等皆可生还矣!”

    但他的话语甫一落下,魏军斥候新一轮弩箭再度攒射而来。

    不出意外,这次又出现了新的伤亡。

    与他并肩而驱的一骑卒,骑乘的战马不止被弩矢射中何处,突然迸出悲鸣,直接以“尥蹶子”的方式撞倒在沙地上,令清脆的骨折声从马脖颈处爆出。

    而它的主人更惨。

    依着驰骋的惯性被高高扬起,往前突飞了一丈有余才落地;且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口,就被紧接着翻来的马尸狠狠的压个正着。

    伴着一记戛然而止闷哼声,一阵淡淡的血雾在四溢飞扬的尘土中昙花一现。

    瞧得真切的张特,须臾间让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了一起。

    旋即,目眦尽裂。

    “加速!加速!”

    再度咆哮如雷的他,微微拉了马缰绳让战马箭矢,且从马鞍侧操起了两石强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