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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跳舞的人(3)

    “在我面前摆着的,就是那些奇怪的图案。要不是它们预示了一场可怕的悲剧,那末谁见了都会觉得这很无聊。我比较熟悉各种形式的密码文字,也写过一篇关于这个问题的粗浅论文,其中分析了一百六十种不同的密码。但是这一种我还真没见过。想出这一套方法的人,显然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这是儿童随手涂抹的画,从而看不出这些符号表达的真正信息。然而,只要认真看就会发现其实这些符号是代表字母的,再应用密码文字的规律来分析,就很容易找到答案。我看到的第一张纸条上那句话很短,我只能假定代表E。你们也知道,在英文字母中E最常见,它出现的次数非常多。第一张纸条上的十五个符号,其中有四个完全一样,因此把它估计为E是正常的推理。这些图形中,有的还带一面小旗,有的没有小旗。从小旗的分布来看,带旗的图形可能是用来把这个句子分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我接受了这个假设,同时记下E是用来代表的。”

    “可是,最难的问题出现了。因为,除了E以外,英文字母出现次数的顺序并不很清楚。这种顺序,在平常一页印出的文字里和一个短句子里,可能正相反。大致说来,字母按出现次数排列的顺序是T,A,O,I,N,S,H,R,D,L;但是T,A,O,I,出现的次数几乎差不多。要是把每一种组合都试一遍,直到得出正确结果,那可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所以,我只好等来了新线索再说。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第二次来访的时候,果真给了我另外两个短句子和似乎只有一个单词的一句话,就是这几个不带小旗的符号。在这个由五个符号组合的单字中,我找出了第二个和第四个都是E。这个单词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或者never(决不)。毫无疑问,使用完了这个词来回答一项请求的可能性极大,而且种种情况都表明这是丘比特太太写的答复。假如这个假设正确,我们现在就可以得出,三个符号分别代表N、V和R。”

    “但是现在仍然很难得出结论大。但是,一个很妙的巧合使我知道了另外几个字母。我想假如这些恳求是来自一个在丘比特太太年轻时候就和她关系特殊的人的话,那么一个两头是E,当中有三个别的字母的组合很可能就是ELSIE(埃尔茜)这个名字。我一检查,发现这个组合曾经三次构成一句话的结尾。这样的一句话肯定是对‘埃尔茜’提出的恳求。这一来我就找出了L、S和I。可是,究竟恳求什么呢?在‘埃尔茜’前面的一个词,只有四个字母,末了的是E。这个词必定是come(来)无疑。我试过其他各种以E结尾的四个字母,都不符合情况。这样我就找出了C、O和M,而且现在我可以再来分析第一句话,把它分成单词,还不知道的字母就用点代替。经过这样的处理,这句话就成了这种样子:.M.ERE.ESL.NE.”

    “现在,第一个字母只能是A。这是最有帮助的发现,因为它在这个短句中出现了三次。第二个词的开头是H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句话现在成了:

    AM  HERE  A.ESLANE。

    再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添上:

    AM  HERE  ABE  SLANEY。

    (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

    我现在有了这么多字母,能够很有把握地解释第二句话了。这一句读出来是这样的:

    A.ELRI.ES。

    我看这一句中,我只能在缺字母的地方加上T和G才有意义(意为:住在埃尔里奇。),并且假定这个名字是写信人住的地方或者旅店。”

    马丁警长和我饶有兴致的听我的朋友详细讲他如何找到答案的经过,这把我们的所有疑问都解答了。

    “后来呢,先生?”警长问。

    “我猜想阿贝·斯兰尼是美国人,因为阿贝是个美国式的缩写,而且事情的起因又是因为女主人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的信。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带有犯罪的内情。女主人说的那些暗示她的过去的话和她拒绝把实情告诉她丈夫的行为,都促使我向这方面思考。所以我才给纽约警察局一个叫威尔逊·哈格里夫的朋友发了一个电报,问他是否知道阿贝·斯兰尼这个名字。这位朋友不止一次的帮助过我调查。他的回电说:‘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险的骗子。’就在我接到回电的那天晚上,希尔顿·丘比特给我寄来了阿贝·斯兰尼最后画的一行小人。用已经知道的这些字母译出来就成了这样的一句话:

    ELSIE.RE.ARE  TO  MEET  THY  GO.

    再添上P和D,这句话就完整了(意为:埃尔茜,准备见上帝。),充分说明了这个流氓已经由劝诱变为恐吓了。我很了解芝加哥的那帮歹徒,所以我想他肯定会把恐吓的话付诸行动的。我立刻和我的朋友华生医生来诺福克,但不幸的是,我们还是来晚了,悲剧已经发生了。”

    “我能跟您一起处理一件案子,真是太荣幸了,”警长很热情地说,“不过,恕我直言,您只是想要追查真相,而我还附有抓住真凶的责任。假如这个住在埃尔里奇农场的阿贝·斯兰尼真是凶手的话,我可绝对不能让他逃跑了,否则我将要受到严厉的惩处。”

    “您不必担心,他不会逃跑的。”

    “那是为什么呢?”

    “逃跑就等于他自己就招了。”

    “那我们现在去逮捕他吧。”

    “不用了,他马上就会来过来。”

    “他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已经写信邀请他来了。”

    “真是难以置信,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您请他,他就会来呢?难道步会引起他怀疑,使他逃跑吗?”

    “我不是寄出了那封信吗?”福尔摩斯说,“要是我没有猜错,这位先生应该就是了。”我往外望,在门外的小路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挺漂亮的家伙正迈着大步走过来。他穿了一身灰法兰绒的衣服,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两撇倒立胡子,大鹰钩鼻,一边走一边挥动着手杖。

    “先生们,”福尔摩斯小声说,“我看咱们最好都站在门后面。这个家伙可不好对付,要得多加小心。警长,您准备好手铐,我得来同他谈谈。”

    我们静静地等了片刻,可感觉这时间过得格外缓慢。门开了,这人走了进来。福尔摩斯立刻用手枪柄照他的脑袋给了一下,马丁也把手铐套上了他的腕子。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手法娴熟,这家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无法动弹了。他瞪着一双黑眼睛,把我们一个个都瞧了一遍,突然苦笑起来。

    “先生们,你们赢啦。好像是我撞在什么硬东西上了。我是接到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信才来的。她不在吧?难道是她帮你们给我设下了这个圈套?”

    “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受了重伤,现在快要死了。”

    这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响遍了全屋。

    “你胡说!”他拼命叫嚷着说,“受伤的是希尔顿,不是她。谁忍心伤害小埃尔茜?我可能威胁过她——上帝饶恕我吧!但是我决不会伤害她。收回你的话!告诉我她很好!”

    “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伤得很重,倒在她丈夫的旁边。”

    他带着一声悲伤的呻吟往长靠椅上一坐,用铐着的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响。过了五分钟,他抬起头来,绝望地说:“我没有什么好隐要瞒的。是他先开枪的,我不是谋杀。如果你们认为我会伤害埃尔茜,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我是这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只有我有资格娶她。很多年以前,她曾向我发过誓。这个英国人凭什么要来分开我们?我才是有权利娶她的人,我只是索要我自己的权利。”

    “在她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她就选择了摆脱你的势力,”福尔摩斯严厉地说,“她逃出美国就是为了躲避你,她已经在英国同一位体面的绅士结了婚,拥有了幸福。你却紧追着她,让她痛苦不以,你想引诱她抛弃她心爱的丈夫,跟你这个可恶的人逃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使一个贵族死于非命,又逼得他的妻子自杀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阿贝·斯兰尼先生。你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要是埃尔茜死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了,”这个美国人说。他张开一只手,看了看团在手心里的一张信纸。“但是,先生,”他大声说,眼睛里充满了怀疑。“您在吓唬我,如果她伤得那么重的话,写这封信的人又是谁呢?”他把信朝着桌子扔了过来。

    “是我,为了把你叫来。”

    “您写的?除了我们帮里的人以外,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您怎么写出来的?”

    “有人发明,就有人能看懂。”福尔摩斯说,“马上会有一辆马车来把你带到诺威奇去,阿贝·斯兰尼先生。现在你是不是对你造成的伤害做一下弥补。丘比特太太因为你蒙受了谋杀丈夫的重大嫌疑,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我今天在场和我偶然掌握的材料,她将会受到控告。为了她你至少应该向大众说明:她丈夫的惨死,完全是是你一个人的行为。”

    “我会的,”这个美国人说,“我相信我是有理的,只有我将所有都说出来,才能证明我自己。”

    “我有责任警告你:不管怎么做,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警长本着英国刑法公平对待的严肃精神高声地说。

    斯兰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我愿意承担,”他说,“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和埃尔茜是从孩子的时候就相识,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当时我们一共七个人在芝加哥结成一个帮派,埃尔茜的父亲是我们的头子。老帕特里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发明了这种密码文字。除非你懂得这种文字,不然就会以为它是小孩乱涂的画。后来,埃尔茜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她无法容忍这种行为。她自己也有一些存款,于是她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了,竟然逃到伦敦来了。在那之前她已经和我订婚了。要是我不干这一行,我相信她早就跟我结婚了。她是个正经的人,不愿意沾染任何不正当的职业。她跟这个英国人结婚以后,我才知道她的行踪。我给她写信,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信。之后,我来到了英国。因为写信无效,我就把要说的话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我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我住在那个农庄里,租了楼下的一间屋子住着。每天夜里,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自由进出,没有人知道。我想尽办法要把埃尔茜带走。我知道她看见我写的那些话了,因为她有一次给我写上了回答。我很着急,便想威胁她,逼她跟我一起走。她就给我写了一封信,恳求我离开,并且说千万不要损害到她丈夫的名誉,否则她会心碎的。她还说只要我答应离开这里,以后不再来纠缠她,她就会在早上三点,等她丈夫睡着了,下楼来见我最后一面的。我没想到她下来了,却还带着钱,想买通我走。我非常生气,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想从窗户里把她拉出来。就在这时候,她丈夫手里拿着左轮手枪冲进屋来。埃尔茜瘫倒在地板上,我们两个就正面相对了。我手里也拿着枪。我举起枪想把他吓走,然后我再逃走。可是没想到他开了枪,却没有打中我。为了自卫,我也开了枪,他被打中了立刻倒下了。我急忙穿过花园逃走,这时还听见背后关窗的声音。先生们,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一直到那个小伙子骑马送来一封信,我就像个傻瓜似地步行到这儿,自投罗网了。”

    这个美国人的话说完,马车也已经到了,里面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马丁警长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犯人的肩膀。

    “我们该走了。”

    “我能再看看她吗?”

    “不能,她现在正昏迷呢。福尔摩斯先生,下次再碰到重大案子,我期待再次与您合作。”

    我们站在窗前,看着马车离开。我转过身来,看见犯人扔在桌上的纸团,那是福尔摩斯用来诱捕他的信。

    “华生,你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福尔摩斯笑着说。

    信上没有字,只有这样一行跳舞的人:

    “使用我解释过的那种密码,”福尔摩斯说,“它的意思不过是‘马上到这里来’。我想那个美国人是不会拒绝的,因为他想不到除了埃尔茜以外,还会有别人能够看懂这文字,并且能够使用它。所以,我亲爱的华生,结果是这些可恶的跳舞小人也可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对了,我还履行了我的诺言,就是为你的笔记本上增添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材料。接下来我想咱们该乘三点四十分的火车回贝克街吃晚饭了。”

    在结局之后再多说几句:在诺威奇冬季大审判中,美国人阿贝·斯兰尼被判死刑,但是考虑到确实是希尔顿·丘比特先开枪的事实,改判劳役监禁。至于丘比特太太,只听说她后来完全康复了,现在仍旧一个人过日子,用她余下的人生帮助穷人和经营她丈夫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