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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块血迹(1)

    某年秋天,年代不能讲明,请读者原谅,一个星期二的上午,有两位驰名欧洲的客人来到我们贝克街的简陋住所。一位是著名的倍棱格勋爵,他曾两度担任英国首相。他的鼻梁高高耸起,两目炯炯发光,相貌显得十分威严。另一位肤色黝黑,面目清秀,举止文雅,虽然不到中年,可是看样子确是阅历丰富。他就是崔洛尼·候普——负责欧洲事务的大臣,英国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们二人并肩坐在堆满文件的长沙发椅上,从他们忧虑而焦急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到这里来,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首相那青筋凸起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雨伞的象牙柄,他看看我又看看福尔摩斯,有些许憔悴而又冷漠的脸上显出无尽的忧愁。那位欧洲事务大臣也心神不宁地时而捻捻胡须,时而又摸摸表链坠。

    “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八点钟我发现有重要文件不见了,马上告诉了首相。遵照首相的意见,我们立即来找你。”

    “您通知警察了吗?”

    首相说起话来总是那么迅速而又果断——大家都知道,他总是这样讲话的:“没有,我们不能这么做。通知警察就意味着把文件公之于众,我们不希望如此。”

    “先生,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文件关系重大,一旦公开,极有可能导致欧洲形势恶化。甚至说有可能引起战争都有可能。找回文件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否则也就无此必要,因为盗窃文件的目的就是为了公开文件的内容。”

    “我清楚了。崔洛尼·候普先生,请您准确地叙述一下文件是如何丢失的。”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很容易说清楚。我们六天前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外国君主寄来的。这封信关系重大,因此我不敢放在保险柜里,而是每天带到白厅住宅街我的家中,锁在卧室的文件箱里。昨天晚上还在那儿,的确如此。我换衣服吃晚饭的时候,打开箱子,看见文件还在里面。今天上午就发现不见了。文件箱一整夜都放在我卧室梳妆台镜子旁边。我和我的妻子睡觉都很轻。我们二人都敢肯定夜里没有人进到屋里,可是文件却不见了。”

    “您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七点半。”

    “您睡觉前做了哪些事?”

    “我的妻子出去看戏了。我一直坐在外屋等她。到十一点半我们才进卧室睡觉。”

    “也就是说,文件箱放在那儿有四小时没人看守。”

    “除了我自己的仆人和我妻子的女仆早晨可以进屋以外,其他任何时间是绝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屋里的。这两个仆人很可靠,在我们这里工作已经很长时间了。除此之外,他们二人谁也不可能知道在我的文件箱里放着比一般公文更重要的东西。”

    “都有谁知道有这封信呢?”

    “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您的妻子一定知道了?”

    “不,先生。直到今天上午丢了这封信我才对她说。”

    首相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说:“先生,我早就知道您的责任感是很强的。我深信这样一封重要信件的保密问题会比家庭中的个人情感问题更重要的。”

    这位欧洲事务大臣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谢谢您。今天早晨以前我和我的妻子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这封信。”

    “她会猜出来吗?”

    “不,她不会,谁都不会。”

    “您以前丢过文件吗?”

    “从来没有,先生。”

    “在英国还有谁知道有这样一封信呢?”

    “昨天告诉了各位内阁大臣有这样一封信,每天内阁会议都会强调保密,特别在昨天的会上首相郑重地提醒了大家。天啊,过了几个小时我自己便丢失了这封信!”他用手揪住自己的头发,神情沮丧到极点,就连他那英俊的面容也变得扭曲了。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个为人热情、感情容易冲动、而且非常敏感的人。随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贵的神情,语气也缓和起来了。

    “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两名、也可能是三名官员知道这封信。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保证在英国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那么国外呢?”

    “我相信除了写信的人以外,国外不会有人看见过这封信。我相信写信人没有通知他的大臣们,因为这件事不是按照通常的官方渠道办的。”

    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会儿。

    “先生,不是我好奇,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为什么丢失这封信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这两位政治家迅速地对视了一下,首相浓眉紧皱。他说:“信封又薄又长,颜色是淡蓝的。信封上面有红色火漆,漆上盖有蹲伏的狮子的印记。收信人的姓名写得大而醒目……”

    福尔摩斯说:“您说的这些情况都很重要,值得重视,可是为了调查,我需要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

    “那是最为重要的国家机密,我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如果你能发挥你的卓越才干找到我所说的信封和信,你会受到国家的奖赏,我们将会给你我们能赋予的最大的报酬。”

    夏洛克·福尔摩斯面带微笑的站了起来。

    他说:“你们二位是英国最忙的人,可是我这个小小的侦探也很忙,有很多人来找我帮忙,很抱歉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们,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首相立即站了起来,两只深陷的眼睛里射出浓浓的愤怒,一种非常有震撼力的威力。他说:“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可是,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满腔怒火,又重新坐了下来。有一两分钟,我们都静坐着,陷入了沉默。这位年迈的政治家耸了耸肩,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接受你的条件。你是对的,只有完全信任你,你才能采取行动。”那位年轻的政治家说:“我同意您的意见。”

    “我相信你和你的同事华生医生的声誉,所以我将要把全部事情告诉你们。我也相信你们有强烈的爱国之心,因为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便会给我们国家带来无法遏制的灾难。”

    “您完全可以信任我。”

    “一位外国君主,对于我国殖民地发展很快感到愤怒而写了这封信。信是匆匆忙忙写成的,并且完全代表他个人的意见。调查表明他的大臣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同时,这封信写得也很不合规矩,其中有些词句,还带着挑衅性质,发表这封信将会激怒英国人。这会引起轩然大波,我敢说这封信一旦发表,必会马上挑起战争。”

    福尔摩斯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了首相。

    “是的,正是他,这封信不知怎么就丢失了,它会牺牲掉几亿英镑和几十万人的生命。”

    “您通知写这封信的人没有?”

    “通知了,先生,刚才发了密码电报。”

    “或许写信的人希望这封信发表。”

    “不会,写信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么做非常不慎重,而且过于急躁了。如果这封信公之于众,对他自己国家的打击恐怕要比对英国的打击还沉重。”

    “那么这封信公开的话,受益者是谁呢?盗窃这信的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关系重大了,关系到国际局势。现在纵观整个欧洲的局势,就很自然的猜到窃取这信的动机。整个欧洲大陆上各股势力集结,如果其中任何两个联盟交战了,旁观者自然会从中谋取利益,一旦大不列颠王国陷入战争,受益者很多。”

    “您分析得非常清楚。看来,是这位君主的敌人想要得到并且公开这封信,以便挑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是的。”

    “如果这封信真被敌人得到了,他会怎么处理这封信呢?”

    “交给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大臣都可以。也许得到信的人,正火速赶往目的地呢。”

    崔洛尼·候普先生低下头去,十分的懊恼。首相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他说:“亲爱的朋友,你是忠诚的,这怨不了你。你并没有忘记你的职责。福尔摩斯先生,事情你都已经了解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福尔摩斯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先生们,你们感觉,只要找不到这封信,战争就会发生吗?”

    “非常有可能。”

    “那么我们就准备应战吧。”

    “福尔摩斯先生,可是,说不定还是能够找回信的。”

    “请认真想一下吧,可以回忆,夜里十一点半之前,文件已经被偷走了,因为候普先生和他的妻子从那时候到发现信件丢失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这说明信件是在昨天晚上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被偷走的,很可能是七点半过一点的时候,因为偷信的人肯定知道信在文件箱里,一定会趁早下手的。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信在哪儿呢?谁也没有理由扣压这封信。信很快便会传到需要这封信的人手中。我们还有什么机会找到信,或是弄清信在哪儿?所以信是无法找到了。”

    首相激动的从长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的完全合乎逻辑,我也感觉没有可能了。”

    “为了研究这件事,让我们假设信是女仆或是男仆拿走的……”

    “他们都是经受得住考验的老佣人。”

    “如果我没记错,您的卧室是在二楼,而且没有门直接通到楼外,有外人从楼外进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我推断一定是您家里的人拿走的。这个小偷肯定会把信件交给一个国际间谍,我对这些的情况有着不同程度的掌握。比较突出的共有三个人,我会马上着手调查他们,看看他们现在是否老老实实待着。一旦有人有行动,特别是昨天晚上的行动,那么,我们就会知道文件到底去了哪。”

    欧洲事务大臣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他完全可以派人代他送信啊。”

    “你不了解他们。这些特务都是单独行动的,他们和大使馆的关系非常的微妙。”首相赞成的点点头。

    “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你的推断是非常正确的。间谍肯定会亲手将这宝贵的东西送到目的地的。我相信你的计划是可行的。候普,虽然这件事非常的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因此便忽略了我们的其他工作。如果事情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们会立即通知你,还有就是希望你能及时将调查结果告知我们。”

    两位政治家向我们告别后就离开了。

    客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默默地点上烟斗,坐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我打开晨报,全神贯注读着一件昨天夜里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正在这时,我的朋友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并把他的烟斗放在壁炉架上。

    他说:“只能这么办了,根本没有其他办法。现在形势很是严峻,但还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明是谁拿了信,但愿信还没有交出去。对于这些人间谍来说,他们关心的就是钱,我们的后台是英国政府,所以不怕花钱。只要他肯卖,不管是多少钱,我也会买。我想现在这个小偷正在握着这封信,衡量到底哪边出价高,然后高价出售。而敢做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奥勃尔斯坦,拉若泽和艾秋阿多·卢卡斯,我会分别去找他们。”

    我瞟了一眼我手中的晨报。

    “是高道尔芬街的艾秋阿多·卢卡斯吗?”

    “是的。”

    “那你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家里被杀害了。”

    在我们破案的过程中,他总是做些让我吃惊的是事,而这次我很高兴我终于让他吃惊了。他惊讶地凝视着报纸,然后一把从我手中夺过去。下面就是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读的一段。

    <<威斯敏斯特教堂谋杀案>>

    昨晚在高道尔芬街十六号发生了一起神秘的谋杀案。这条街位于泰晤士河与威斯敏斯特教堂之间,议院楼顶的倒影几乎可以完全遮住它,幽静的街道两旁全是十八世纪的旧式住宅。十六号是栋小巧精致的楼房,伦敦社交界有名的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在这里已经居住多年了。他平易近人,曾享有英国最佳业余男高音演员的美誉。卢卡斯先生,现年三十四岁,未婚,家中有一名女管家波林格尔太太和一名男仆米尔顿。女管家住在阁楼上,很早便睡觉了。男仆当晚不在家,外出探望住在汉莫尔斯密的一位朋友。晚上十点以后,家中只有卢卡斯先生一人,此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清楚,到了十一点三刻,警察巴瑞特巡逻经过高道尔芬街,看到十六号的大门半开着。他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他看见前面的屋子里有灯光,便走进过道又继续敲门,仍然没有动静。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非常的凌乱,家具全部都被弄倒了,一把椅子倒在屋子的正中央。屋子的主人倒在椅子旁,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椅子腿,他是因为刀子扎进心脏后,立即身亡。凶器是把弯曲的印度匕首,是原来挂在墙上作为装饰品的东方武器。凶杀的动机不应该是抢劫,因为屋内的贵重物品并没有丢失。艾秋阿多·卢卡斯先生负有盛名,深受大家的欢迎,他的悲惨而诡异的死亡受到了他的众多朋友们的深切关心和同情。

    福尔摩斯过了一会儿问:“华生,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巧合!绝对不是,他就是我们刚才所说过的三个人中可能性最大的人物,可是这戏才刚刚上演,他竟然死了。我推断这并不是巧合。亲爱的华生,这两件事绝对存在着互相关联,我坚信。我们必须找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警察一定全知道了!”

    “不。他们知道的不过只是表象。至于在白厅住宅街发生的事,他们肯定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唯一知道的人,而且有弄清这事件真相的责任。不管怎么说,卢卡斯有值得我怀疑的地方,因为从威斯敏斯特教堂区的高道尔芬街到白厅住宅街的路程非常短。而另外两个间谍都住在伦敦西区的尽头非常远。因此,卢卡斯要比其他二人容易和欧洲事务大臣的家人建立联系或是得到消息,虽然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考虑到作案时间只发生在几小时之内,那么这一点也许就是重要的了。喂!谁来了?”赫德森太太拿着托盘走进来,盘内有一张妇女的名片。福尔摩斯看了看名片,好像看到一线希望,又随手把名片递给了我。他对赫德森太太说:“请希尔达·崔洛尼·候普夫人上楼来。”

    在这间简陋的房间里,那天早上我们接待了两位名人之后,一位伦敦最可爱的妇女又光临了。我常听人说起倍尔明斯特公爵的幼女的美貌,但是无论是别人对她的赞美还是她本人的照片,都无法展示她的美丽,她长得是那么的纤巧美丽,容貌是那样艳丽无双。然而,那天的她给我们的印象可没有那么美丽。她的双颊虽然十分可爱,但是由于感情激动而显得苍白;双眼虽然明亮,但是显得急躁不安;为了尽力控制自己,她那薄薄的嘴唇也紧紧地闭拢着。当她笔直地站在门边时,最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极度恐惧。

    “福尔摩斯先生,我丈夫来过这里吗?”

    “不错,太太,他来过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请求您对我的到来保密。”

    福尔摩斯冷淡地点了点头,并且指着椅子请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