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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烟花象外(1)

    还好,反正一切还在按照计划进行。

    丁明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张成礼、李明、老张、陈蕊、卢芳,已经死了五个人了。soulmate,这个被陈籍捞出来的怪物,拟定的那个计划可算得上完美无瑕了。虽然为了杀掉卢芳,临时进行了修改,但照样做得天衣无缝。

    那份计划书,似乎只有陈籍看过,丁明只不过按照陈籍的指示去进行而已,没有看到过计划书的全貌。一起配合实施计划的,好像还有蒋峥和张娴静。蒋峥他知道,是陈籍的老班底了。至于那个张娴静,倒是觉得生疏得很,是不是陈籍的相好?不然怎么能参与到这个计划中呢?不过嘛……这个女人倒还是真有些本事,只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啊。

    对了,那个soulmate,丁明也见过一次,是在陈籍远在崇明岛的私人别墅里。是个女孩,清秀单薄,完全看不出一点气场。这年头外表纯洁内心腹黑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就能做出那么彪悍的计划书,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也只能用怪物来形容了。听说前段时间轰动S市的碎尸重生案,就是她设计布局的,后来被警方抓到关在监狱时,被陈籍捞了出来。

    明诚集团董事会四大元老之首,董事长萧离躺在医院里,只剩下一口气;黄祈的精力都放在了私募基金上,想要跟国家政策较量下,根本无暇他顾;楚铁骏脾气暴躁,有勇无谋,打打杀杀还算可以,高智商他玩不来;陈籍嘛,虽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至少跟了他二十多年了,也算是老班底了,应该没什么事。

    或许等萧离董事长一死,董事会就会四分五裂,余下三个元老将瓜分掉整个明诚集团。作为旋涡中的人,迟早要选择站队的,不然下场可想而知。陈籍下手最早,又是旧主,跟着他走没错的。

    到现在已经死掉五个人了,soulmate的计划书上,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还有两个小时下班。

    我跟庞洪升一起坐在会客室里等人,这次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螃蟹明显很不耐烦。虽然我跟他讲明白了,这次来明诚集团总公司,只不过是见见财务总监丁明,简单了解下他们子公司明盛的财务状况,他却坚持要跟来。

    本来说好的八千块钱,取了四千块的现金给我,说是什么定金,剩下的四千块要等案子完结了再付。这就是商人,当面拍着胸脯称兄道弟,但行事却把你当贼一样防着,还美其名曰“先小人后君子”。

    不过也多亏了庞洪升,很多时候,庞洪升这个形象设计师的招牌要比我这个私人侦探好用得多。这次若不是他联系了明诚集团董事之一陈籍,我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明诚集团的财务总监。不过据说这个财务总监丁明也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除四位董事会成员外,他是明诚集团的第一批员工,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了。明诚集团好多被奉为商界典型案例的兼并案,都是由他操刀的。

    很多有本事的人,总觉得自己的架子应该大一点,这是中国人的通病,所以我可以忍受。庞先生却不行,又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忍不住嘟囔道:“搞屁啊,不就是一个财务总监?架子这么大?我们走,回头我给陈总打电话,让他去找我们。”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

    “就是你们要见丁明?”为首的一个警察问道。

    我们一起点了点头,警察怎么来了?

    “你们先回去吧。”警察的口气不容商量。

    “回去?让警察赶我们回去?呵呵,有种,你们等着,我先给陈总打个电话。”庞洪升冷笑着摸出手机。

    “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进去。”门外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我探过头,竟然是徐佳。

    “想着就是你们,一起走吧。”徐佳推开挡在门口的两个制服警察,疲倦地说,“徐川,你来看看。”

    “看什么?”我快步跟上。

    “你们在会客室傻坐了多少时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们,丁明已经死了吗?”她神色憔悴,“公司职员去丁明的单间办公室叫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断气了。他们报了警之后,这外面吵吵闹闹的乱作一团,你们都没有发觉?”

    “这公司的装修质量真不错,隔音效果真好。”庞洪升面不改色。

    我没有说话,有些窝火。这次的案子,我表现得非常失败,人一个个地死去,我却束手无策,甚至一直徘徊在案子的外围。

    门开了。财务总监丁明仰头躺在座椅上,布满老人斑的脸呈现樱红色,嘴角流出一丝唾液,眼睛大睁,看着天花板。

    应该是中毒死亡。

    只是这种表情,是死不瞑目吗?

    我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仔细。

    “别动!”身后有人叫住了我。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那个验尸男张磊。

    “看尸体状况,很可能是氰化物中毒。哥们儿,你不够专业,还是交给我处理的好。”他戴上口罩和手套,走到我前面,“超过0.1克的氰化物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如果不小心粘在了皮肤上吸入口中,你踏进鬼门关也就两分钟的事儿。”

    我往后退了两步,面子对我来说如浮云,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远远看去,丁明的桌子上很是杂乱。铺着满桌的报表和打印材料,水笔、胶棒、剪刀、茶杯凌乱地放在桌上,把电脑的键盘都给淹没了。桌子上没有相框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工艺品或者装饰品。在液晶显示屏旁边,放着几包铁观音、一盒木糖醇、一瓶不知名的药。

    为什么要杀丁明?是因为我们要见他吗?

    这么说,我身边有跟凶手互相通气的人?

    不过凶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在我们等待的时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了丁明?

    “今天都有谁进过丁明的房间?”徐佳向身后的职员问道。

    “不知道……应该好多人进来过。”女职员怯生生地回答。

    “你怀疑凶手是我们的职员?这样毫无根据的质疑会影响我们公司的声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板着脸问道,“我是财务部部长,是丁总监的下属。”

    “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丁明的是谁?”徐佳根本没搭理他。

    “好像是小张来着?”远处的一个声音应道。

    “人呢?”另一个声音问道。

    “好像出去了……”

    “给我一副手套。”我对徐佳说。徐佳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但仍脱下了自己手上的手套,替我戴上。

    “喂,借我个口罩!”我冲验尸男喊道。他放下尸体的脑袋,转过身看看我,又看看徐佳,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口罩丢给我。

    戴上,我踏入死者的领地。

    房间不小,对于一个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来说。七八十平方米,档案柜、桌子、沙发、电脑这些该有的都有,茶具、电视、跑步机这些不该有的也有。窗户关得很好,就算开着,也不会有人从窗户外面进来投毒,这可是十六楼。

    如果要赶在我们约见丁明之前杀人灭口,为什么要选择下毒这种方式呢?比起用枪、用刀之类的手法,下毒太麻烦了。光是让对方乖乖服下毒药,就够伤脑筋的。

    莫非……

    我的目光落在了杂乱的桌面上。

    如果凶手并不是知道我们来了之后,才起的杀意呢?如果是他一早就计划要杀掉丁明呢?茶叶?不是。木糖醇?不是。那瓶药……

    我走上前去,拿起药瓶,参葛胶囊?

    这位财务总监失眠吗?

    打开瓶盖,里面只剩下一半的胶囊。我拿起桌子上的一张报表,小心地将胶囊全倒了出来。这是什么?我瞄着瓶子底部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物件。

    找来一把剪刀,用力将塑料瓶底剪下,看清楚了粘在瓶底的那个东西。

    一个很小的逆十字架。

    这么简单?是soulmate故意留下的吗?

    “发现了什么?”徐佳站在门口问道。

    “soulmate的杀人标记。”从李明开始,这样的逆十字架总是伴着死亡出现。不被救赎?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错?soulmate为什么要杀掉他们呢?

    “把这个拿回去交给鉴证科化验,里面应该有残存的氰化物粉末。”我将胶囊倒进塑料药瓶,塞到正在摆弄尸体的张磊手中。

    他悻悻地看着我,似乎在为失去了一个在徐佳面前证明比我强的机会懊恼不已。

    “你怎么这么快就想到了?”庞洪升在门外问道。

    “很简单。凶手既然有下毒目标,而且又要确保只毒杀丁明一人,那么药物就是最理想不过的载体了。只需要把原来的几个胶囊旋开,将氰化物的粉末装进去,就天衣无缝了。没有人吃药前会把胶囊都旋开看看里面的药粉的。药瓶里就那么几粒胶囊,丁明迟早会吃到有毒的那颗的。”

    “可万一丁明在吃到有毒的那颗之前,就见到了你们,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的话,那soulmate的目的岂不是没有达到?”徐佳在一旁问道。

    “不。soulmate杀丁明,应该不是为了灭口,而是其他的原因。如果是灭口,不会选择这种确定不了时间的毒杀方法。是丁明死的时候,凑巧碰上我们来找他,所以才让我们产生了丁明死于被灭口的误会。”

    “那soulmate为什么要杀丁明?”徐佳也走进了房内。

    庞洪升犹豫了一下,跟着走进房门,并且将门带上了。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丁明的死,是明诚集团连环谋杀案的继续。按照前面的五个死者来看,唯一的共同点是跟方城有关系,虽然后面死的卢芳和丁明,暂时还找不到跟方城的关系……”

    “喂,你不是跟张娴静说要帮方城洗脱嫌疑的吗?”庞洪升不知趣地插嘴。

    “庞老板,不那么说,你觉得那个张主管会让我接近方城吗?”怎么一涉及钱你就聪明无比,不涉及钱就表现得像个二缺呢?放弃心理学,你可真算是做对了。

    “原来是这样。”庞老板击掌赞叹。

    “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警方的第一嫌疑人也是方城吧?”我转向徐佳问道。

    徐佳点了点头。

    “喂,我打算请方城吃个饭,局里给报经费不?”我嬉皮笑脸地看着徐佳。她白了我一眼。

    我转向庞洪升,“螃蟹,你给安排一顿饭吧,可以叫个记者啥的全程跟踪记录。报道的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推理要在晚餐后。”

    “吃饭?没问题,包在哥哥身上。”庞老板干脆利落地点头,

    转过身拉开门,却意外地看到门外站了两个熟人。

    张娴静,还有方城。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徐佳板着脸问道。

    “上班,这里是我们的公司。”张娴静应道,往房间内瞥了一眼。

    “喂,你们明盛公司不是在这层楼吧,上班时间可以到处乱跑吗?”徐佳推了一下眼镜。

    “唉,张主管、方城。等下庞老板请客,一起去吃个饭如何?”我把徐佳推到身后,干笑着道。

    “行啊。”张娴静竟答应得异常干脆。

    “张主管,平时习惯去哪里吃饭?”庞洪升推开张磊,分开我和徐佳,出现在张娴静面前,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爱马仕领带。

    “起源小厨。”张娴静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嗯……在什么地方?”庞老板诧异地问。螃蟹作为上流社会的上流人士,总是跟熊猫和我吹嘘,说他早已吃遍了S市。最贵的那餐是跟一个煤老板一起吃的,一顿花了三万多。他没听说过的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呢?我突然有点好奇。

    “我们开车去吧,很远的地方。”张娴静转身离去。庞老板小跑到她跟前,弯下腰做了个很优雅的邀请姿势。

    徐佳看向张磊,摆了下头,示意一起去。张磊却摇摇头,徐佳耸下肩,跟在了张娴静身后。我心里有些不爽,你们两个现在关系也这么暧昧了?

    我故意落在后面,偷眼看着方城。他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往半开着的房门看了一眼。张磊咳嗽一声,关上了房门。方城僵硬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似乎还隐隐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张娴静和方城……

    把宝马自行车塞在后备箱里,我坐在了警车的副驾驶座上,后面坐着心事重重的方城。庞老板的奥迪A4在前面引路,载着张娴静。

    这是个好机会。

    我靠在座椅上,稍稍仰头,就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方城。他正迷茫地看着窗外,一脸蠢相。徐佳踩下了油门,破旧的桑塔纳警车发出犹如生命垂危病人的呼吸声,金属盒子发动了。

    “方城?”

    “嗯?啊,你好,徐……侦探。”他挠了挠头。

    “叫我老徐或者小川都行的,呵呵。不必那么拘谨的。”我扭过身,笑着看他。这种性格的人,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戒备心很强,虽然对谁都很客气,但很不容易建立起对别人的信任。

    “还是……叫你徐侦探吧,这样对你尊敬些。”方城傻呵呵地笑道。

    “尊敬……”徐佳哧地笑了一声。

    “这位姐姐……”

    “什么?!”徐佳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方城一眼。

    “叫徐警官咯,”我笑道,“你晓得吧,女人通常很讨厌那些听起来比较老的称呼。你比徐佳大呢,方城,不要因为觉得要礼貌些,就忽略了这个很明显的事实。”

    徐佳很满意地嗯了一声,继续开车。

    “方城,你现在一个月工资有多少钱?”我问道。

    “嗯?只有四千多呢。”他赔着笑。

    “四千多?我以为白领都活得很宽裕来着。呵呵,那房租什么的,压力很大吧?要不要搬来跟我一起住?虽然地方小了点,但不要房租哦。”

    “啊……还是不要了,我比较……喜欢一个人,方便些。”方城显得松弛了点。

    我知道这段谈话,什么都不会从他那里套出来,但是最起码可以让他对我放下防备。

    “现在有没有打算交女朋友啊?”

    “啊?没有这个打算呢,先把工作做好再说。”

    被怀疑为凶手,前女友也死了,而且那段视频,嘿嘿,这段时间压力应该很大吧,如果有个女人体贴一点,关心一点的话……人很容易在脆弱的时候爱上安慰他或者鼓励他的人,在心理学上这叫做移情效应。

    “怎么样,给你介绍个警花?”我猥琐地笑道。徐佳在我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龇牙咧嘴。

    “不……不要开玩笑啦。”

    是啊,现在有张娴静一直带着你,你是不是对她有些暧昧的憧憬呢?方城……你这个一眼就能被我看穿的人,在这场连环杀人案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而张娴静,究竟有多少的戏份呢?那句时间不多了,是句神秘的双关语,还是我想多了呢?

    “到了。”徐佳狠狠地踩下刹车,车轮发出吱吱的惨叫,停在了一间民房前。

    看不到招牌,哦,是了,是那种最近很流行的私房菜馆吗?庞老板跟张娴静有说有笑地从车上下来了,我凑上去惊呼道:“哦!起源小厨啊!我来过这里一次。张主管品味真的很不错嘛,呵呵。螃蟹,你钱带得够吗?上次我们三个人吃了十六万多来着。”

    “多……多少?十六万?三个人?”庞老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顿饭十六万?”

    张娴静扬起嘴角,转身进了院子。

    我勾着庞洪升的脖子,笑道:“嘿嘿,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看你,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我……你别坏我好事儿行不行?”庞老板气急败坏。

    “喂,说真的,不要泡她。”我看方城和徐佳进了院子,压低声音认真道,“这女的不简单,别着了她的道。她很可能跟明诚集团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你又吓我?”

    “想死你就上,如果你觉得某天醒来你的尸体被钉在逆十字架上也无所谓的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跨过那个小小的院门。

    原本以为是那种农家风情的小私房菜馆,进了院子却发现没那么简单。院子里竟然种满了翠绿的竹子,中间一条窄窄的水磨石小道,尽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十六角亭,正对着小道的那一面上挂了个用草书写就的牌匾。我不认得是什么字。

    亭子其余的三面,临着一池清水。

    “嘿,想不到在市区也有这样的好地方。”我快步走进亭子。亭子中间放了一张竹桌,上面已经摆了几碟说不上名字的菜肴。

    “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咱们一到就能开席。”张娴静坐在桌子右上首,招呼道,“坐,吃吧。今天没有酒。”

    “这一桌菜大概得多少钱?张主管你先报个大概的价钱,要不然庞老板可吃不安生。”我没心没肺地笑道,坐在了徐佳旁边。

    庞洪升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坐在了下首;方城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张娴静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