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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后一句话

    他在粮囤间转了转,就来到了南区,走进了麻三利的值班室。

    麻三利没有开灯,怕蚊子。

    外面的风不大,\"呼嘹呼嘹\"地吹。

    这种风更吓人,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行走,好像不想让你听见一点点,又好像就是想让你听见一点点。

    李庸第一次把他的\"羚羊\"烟拿出来,发给了麻三利一支。

    两个烟头一闪一闪。

    李庸在黑暗中说:\"我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

    \"前不久,我家突然来了一只野猫,我们没有赶它走,把它收留了。后来,因为我家丢了一枚戒指,我媳妇非要煮猫……\"

    \"真煮啦?\"

    \"煮了。没想到,它从锅里跳了出来,跑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怪事。先是我家一个邻居死了,莫名其妙就被煤气毒死了。就在那天晚上,那枚戒指被送了回来……\"

    停了停,李庸又说:\"前几天,这只猫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说不定啊,你家煮猫那天,它一下锅就被煮死了。\"

    这话让李庸打了个冷战——假如当时它真的被煮死了,那么是什么东西从锅里跳出来一溜烟地逃掉了?

    \"这件事从开始就有点怪。\"

    \"怎么怪?\"

    \"它来到我家那些日子,我家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像拳头那么大,特别深。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用水泥把它堵上了。而这只猫跑回来那天,那个洞又敞开了……\"

    \"你是说它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我想是。\"

    \"那怎么可能!\"

    \"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它长的什么样?\"

    \"黑的。额头上有一些白色的毛,看上去有点像个'苦'字,我们一直叫它苦猫。\"

    \"额头上有个苦字……\"麻三利想了想,突然说:\"我知道它的底细!\"

    李庸一下就瞪大了眼。

    麻三利说:\"我家旁边住着一个老张头,这只猫是他的!\"

    \"那它怎么跑出来了?\"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