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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黄龙鬼影(3)

    他左右环顾,迅速闪进里屋,一条暗道直通楼梯下面,通着后院,旁边有个门,里面一个房间。

    黄飞虎迅疾闪进那个房间。

    柔软的单人床上,躺着那个叫霞姑的小姑娘,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两只眼睛望着屋顶,若有所思。

    屋内陈设简单干净,床头有个大衣柜,柜前有个大镜子,有一人高,左侧有个桌子,桌子放着书籍、花瓶等物。

    黄飞虎示意霞姑别出声,他悄悄打开大衣柜门,钻了进去,又把柜门轻轻关上。

    霞姑没有任何动静。

    一会儿,楼梯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处楼梯都涌上来日本宪兵。

    一个日本宪兵军官闯进了霞姑居住的房间。

    霞姑害怕坐了起来。

    暖色的光晕里,霞姑俨然一棵翠绿欲滴的水葱。

    “花姑娘的!”宪兵军官露出焦黄的牙齿,迅疾地脱去军装。

    霞姑吓得大汗淋漓,竟尿湿了床单。

    宪兵军官扑向霞姑,三下两下,就把霞姑脱了个精光。

    霞姑大声哀叫。

    哀叫声撕裂了长夜,躲在大衣柜里的黄飞虎吓得不敢吱声,只好用双手捂紧耳朵。

    宪兵军官渲泄后,望着瘫坐在床面如土色的霞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得意地穿好军装。

    霞姑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兔子萎缩在床上,瑟瑟发抖,轻轻缀泣。

    衣柜内躲藏的黄飞虎听到屋外闯进一个人,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八格牙鲁!”一个女人的声音。

    宪兵军官走了出去。

    黄飞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动未动。

    柜门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黄飞虎暴露无遗。

    “原来是你,飞虎!”

    黄飞虎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似乎是梦里,这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悦耳。

    他睁开眼睛仔细一看。

    眼前站着一个身穿日本军服的时髦女人,正是桥本阿菊。

    “桥本……”黄飞虎也恍惚了,刹那间,浑身像触了电一般。

    桥本阿菊凶悍的眼睛里透出脉脉含情,她喃喃自语着,“飞虎,你让我思念好苦……”

    黄飞虎真想扑出衣柜,与这个日思夜想的日本女人紧紧相拥,他恨不得撕碎这个女人,把她整个捏在手里,此情此景,百感交集。

    桥本陌菊的眼眶里涌出泪花,像一个处于立正姿态的军人一样久久伫立,她的腰际挎着一柄日军军刀,挂着大佐的军衔。

    这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桥本阿菊果断地合上柜门,就像毅然地关上了一个世界。

    “报告,店主被击毙,管帐的被抓获,除了这里有一个女孩,是店主的女儿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桥本阿菊果断地说:“好,抬走死者尸体,敌方据点被摧毁,这里已暴露,立即全部撤回宪兵司令部!”

    那个日本宪兵指着床上的霞姑说:“这个女孩呢?”

    “乳臭未干,已经成为皇军的渲泻工具,要她有什么用?立即撤退!”桥本阿菊说完,跨出门去。

    不一会儿,日本宪兵撤去,周围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黄飞虎从心里感激旧日的日本恋人救了他的性命,心内感激万分,说明这个来自樱花之乡的俏丽女子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即便两国交战,狼烟四起,她把对自己的真情放在首位,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霞姑依旧瑟瑟发抖,黄飞虎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从兜里摸出一些钱放在床头。

    “你在这里还有亲戚吗?”

    霞姑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小声地说:“叔叔,我好冷……”

    在这炎炎之夏,她居然喊冷。

    黄飞虎又把枕头垫在她的腰际。

    黄飞虎轻轻捶摸她的额头,冰凉,“叔叔问你,你在此地还有亲戚吗?”

    霞姑淌出泪水,“有一个姑姑,在医院里上班。”

    黄飞虎说:“拿着这些钱找你姑姑去吧,叔叔还有要紧的事儿,叔叔不能陪你了。”

    黄飞虎觉得此地险恶,不能久留,于是快步下楼出了前门,此时已是晚十时许,街上依旧行人寂寥,他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天晚上,日本驻武汉司令官邸,这是一座神秘的别墅,法国建筑风格,以前曾有一位法国王室后裔栖身此处。抗日战争爆发,那位法国贵族携眷匆匆回国,日军首领这座城市后,成为日军司令官藤野先生的秘密住宅。

    西厢已改造为日本建筑装饰,盈盈灯下,藤野正与一个四岁左右的日本女孩嬉戏,这个秀丽的日本小姑娘亲密地依偎在藤野怀中,手里拿着一个中国的民间玩具小拨浪鼓。

    塌塌米席上摆放着一个盛着青酒的酒壶,两个铜制酒杯,碟里是荔枝,甜瓜、菠萝和糖果。

    小姑娘用日语与藤野对话,壁上挂着藤野平时使用的指挥刀。

    小姑娘俏皮地拨弄着藤野的卫生胡。

    这时,灯灭了,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搞的?灯怎么灭了?”藤野大声地叫道。

    一个卫兵手提长长的蜡烛走了进来。

    “可能是用电超量,掉闸了。”卫兵一边说,一边把蜡烛立在一个空碟内。

    藤野吼道:“八格牙鲁,快去叫人修理!”

    卫兵呐呐而退。

    小姑娘用纤纤小手去摸烛苗。

    藤野赶快抱住她,叫道:“不行,烫手!”

    小姑娘嘻嘻笑着,缩回了手。

    藤野拿起碟里的一颗荔枝,剁去皮,塞进小姑娘的嘴里。

    “米西,米西。”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

    别墅的大门前有人敲门。

    卫兵开了门,门口立着一个中年中国男人,拎着一个电工使用的工具袋。

    “这里的电路出了故障,我是来修电路的。”他不紧不慢地说。

    两个卫兵上下打量着他,其中一个叫道:“证件。”

    那个电工从兜里摸出证件,两个卫兵分头看了看证件,放他走了进去。

    一个卫兵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南门,门前立着两个卫兵。

    带电工走路的卫兵说:“修电路的电工。”

    门口的一个卫兵搜查了一番电工,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放他进去。

    卫兵带他来到电闸前,电工开始干活儿。他用手电筒照了照闸盒,又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钳子。

    卫兵见旁边的树丛里有响动,提着三八大盖枪走过去。

    电工旋风般扑到那个卫兵身后,用钳子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那卫兵就软绵绵倒下了。

    电工就是黄飞虎装扮的。

    黄飞虎迅速将那个卫兵拖到树丛里,取了他的三八大盖步枪,然后飞奔进了房间。

    大厅内空无一人,一片黑暗。

    黄飞虎见里屋有光亮,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和笑声。

    他急奔进屋,正见藤野搂着小姑娘玩闹。

    黄飞虎急忙闪到一边,躲到暗处,用枪瞄着藤野。可是小姑娘晃来晃去,总是挡住黄飞虎的视线,这样持续了几分钟,黄飞虎沉不住气了,他缓缓地拉动扳机……

    忽然,一股巨大的气浪扑来,香气袭人,一个人猛地把他掀翻在地……枪丢弃一边。

    黄飞虎急忙从腰里掏出一个铁钳,正要砸向对方,对方用轻柔的声音喝道:“你敢砸我?”

    黄飞虎听这声音十分熟悉,仔细一瞧,正是桥本阿菊。她穿着一件雪的浴袍,披散着瀑布般的头发,浴液的香气弥漫开来。

    黄飞虎再看藤野,他已不知去向,只有那个小姑娘怔怔地坐在那里,两只深邃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黄飞虎。

    桥本阿菊一指那小姑娘:“那是我们的孩子,她叫稻春阿菊,你要开枪,很可能打中她……”

    黄飞虎险些叫出声来,他没有想到,那次艳遇,他竟和桥本阿菊播下了种子。

    黄飞虎有些犹豫和茫然,这时,尖利的哨声响了。

    桥本阿菊一拉黄飞:“快跟我来。”

    黄飞虎跟着她穿过一个通道,来到后面的一个二层小楼,桥本阿菊拉他进入一层一个房间,喘息未定。

    黄飞虎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房间。”桥本阿菊牵他走进一个浴室,借着融融目光,掀开浴盆的底板,原来有个地穴。

    桥本阿菊说:“我无意中发现这里有个秘室地道,没有跟任何人讲,你快钻下去,走到尽头,有个地沟的出口,你快逃命吧!”

    “那你呢?”黄飞虎担心地问。

    “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

    黄飞虎深情依依地在桥本阿菊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跳了下去。

    桥本阿菊听到他最后的声音:“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桥本阿菊的泪水涌了上来,她装好浴盆的底板,然后放满了温水,褪下浴袍,从亮地走入浴盆……

    黄飞虎的刺杀任务没有完成,为此受到记大过处分。

    以后他再也没有听到有关桥本阿菊的音讯,也没有听到女儿稻春阿菊的消息。

    一年复一年,春去秋来,光阴似箭。

    桥本阿菊在长春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望着飞逝而去的白杨、庄稼,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1945年夏天,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战争结束了,她像许多日本人一样精神崩溃了。她混迹于日本开拓团逃难的行列里,一路上饥寒交迫,路有冻死饿死骨,茫茫荒野,狼哭鬼嚎,妇女披头散发,儿童衣不蔽体,战败国的滋味实在难以启齿。

    数万人的开拓团路过一个小乡镇时,桥本阿菊再也难以忍受这种饥饿和屈辱,于是偷偷逃了出来。天已擦黑,她摸到一个小巷的尽头,正见前面有星火闪动。

    一个车夫靠着一辆洋车正在吸烟,大烟斗的碎烟叶发出呛人的气味,车夫一副驴样脸,半脸麻子,有些驼背,衣衫破旧。

    “车夫,我要赶路。”

    “去哪儿?”

    “长春。”

    “长春,这么老远,还有一百多里路哩。”

    “你拉不拉?”

    车夫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拉,还被喂饱肚子呢!”

    桥本阿菊掀开衣间,解开腰带,说:“我这有宝贵东西……”

    车夫以为她要出卖身体,摇了摇头,瞅也不瞅,哼了一声,说:“谁稀罕女人那玩艺儿,烂杏干一样,没劲儿!”

    桥本阿菊瞪了他一眼,“你撒泡尿照照,看看这是什么?”

    桥本阿菊从内裤腰上揪下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她拿着金项链在车夫面前晃了晃,说:“你他妈有眼不识金镶玉!”

    车夫看到这条金光闪闪的链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哎呀,妈呀!这可是纯金的!”

    他想夺这金项链,被桥本阿菊闪过。

    “拉不拉?”她昂着头问道。

    车夫不迭地点头,“拉,就是到北京、上海也拉。”

    桥本阿菊把那条金项链物归原处,系好腰带,大模大样地蹬上洋车,坐好了,叫一声:“大哥,启程!”

    车夫拉着她,一路小跑,一直往长春奔去。

    将近半夜,车夫见前面又是一片高梁地,他减慢了速度,把车拉进高梁地。

    桥本阿菊问:“你怎么往庄稼地拉?不往马路上走?”

    车夫擦了擦汗,笑道:“老子已多年没开荤了,我想要你这个日本娘们!”说着,双手往上一抬,洋车掀翻了,桥本阿菊落于地上,头着地,双脚朝天,旗袍底下暴露无遗。

    车夫如狼似虎般扑到她的身上。如果依照桥本阿菊训练的功夫来说,就是3个车夫也不是她的对手,可是这个东洋女子自有她的算计。

    车夫以为占尽了便宜,顺顺当当就把眼前这个漂亮女子征服了,他舒舒服服地过足了瘾,望着桥本阿菊丰白皙的身体,竟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他提起裤子,系好了腰带,转身欲走。

    桥本阿菊喝了一声:“你站住!”

    车夫征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了。他回过头,望着半卧在高梁地上的她。

    “你是个爷们吗?”

    “是啊!”车夫挺直了腰板。

    “那你走什么?”

    “我,谁说我走啊,这黑灯瞎火的,你是不是害怕了?”

    “干完事,提了裤子就走,你还是男人吗?”桥本阿菊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这洋车是我的饭碗,给了你,我喝西北风去!我是光棍一根!”

    “我不要你的洋车。”

    “那你要什么?”

    车夫显然不明白了,他站在那里扶定了车把。

    “我……我是你的人了……”桥本阿菊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你……是我的人?”车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睁大了眼睛。他掏出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对”桥本阿菊点点头。

    车夫的眼睛里露出惊喜,“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娶不上老婆哩,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给我送上个又美又俊的老婆来了,还是个东洋妞儿。”

    车夫走近了她。

    “我问你,你在日本有没有男人?”

    桥本阿菊摇摇头。

    “原来你还是个雏儿呢!我算捡个大便宜了。”车夫的眼睛里放出光采。

    桥本阿菊整理好穿装,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车夫把她扶到车上,坐稳了,叹了一口气,“兵败如山倒,如今日本战败了,日本的女人也没有了依靠,一个个像逃命的母狗。”

    桥本阿菊白了他一眼,“你可不能这样说,我可是金枝玉叶,我们家在日本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你叫什么名字?”

    “二傻子。”车夫擦擦鼻涕,笑出声来。

    “这是你的名字?”

    “人家都这么叫我,我自小就没有名字,两岁时父母都病死了,是舅舅把我养大的。”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叫啥?”车夫歪着脸,啾着她。

    “赵日。”

    “好听,多好听的名字!我今后也有名字啊!”二傻子激动得跳了起来。

    桥本阿菊给车夫起的名字寓含着极大的嘲讽,“赵日”谐音为“找日”,就是找的意思,二傻子哪里想到那么多呢。

    二傻子双手抄起车把,问桥本阿菊:“咱们上哪儿?我听老婆的。”

    “长春城里。”桥本阿菊一指前方。

    “好,我听老婆的。”说完,二傻子飞快地转动着双腿,这双腿由于注入了巨大的活力,就像两个飞快旋转的车轮,转动着,奔跑着,不知疲倦,勇往直前。

    这两个车轮不久就融入金色的晨曦之中,破霭而出的红日,跳跃着,奔腾着,把万道霞光洒满大地,撒向人间。

    桥本阿菊就像小孩子一样,脑袋歪在一侧,睡熟了,一忽儿,竟轻轻打出鼾声。

    二傻子回过头,看到老婆秀色可餐的模样,噗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