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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过了一会儿,塔尼娅回家了。岁月的蚀刻针把她的脸刻得更加轮廓分明,脸盘变小了,眼睛越发亲切。她立刻点起一支烟,一边笑着,一边毫不拘谨地回忆起那个遥远的夏天来。他倒是觉得奇怪,塔尼娅和她母亲都未提起那位死去的探险家。她们说起往事,也就一笔带过,而不是失声痛哭。他这个陌生人,提起那些往事也得强忍着才不至于哭起来啊。也许,她们母女所显示出的正是她们这个阶级所特有的自控力?不久,一个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的黑发小女孩走了过来。“这是我女儿,过来,宝贝。”塔尼娅一边说,一边把沾有唇膏的烟蒂放进一个用作烟灰缸的贝壳中。接着,她的丈夫,伊万·伊万诺维奇·库塔索夫,也回家了。伯爵夫人在隔壁房间迎接他,因诺肯季叶听到她用带俄国腔的法语介绍客人:“le  fils  du  ma?tre  décole  chez  nous  au  village。(8)”这使他想起有一次塔尼娅当着他的面让一个女伴注意他好看的手时所说的话:“Regarde  ses  mains!(9)”现在,听着这个小孩用悦耳、地道的俄语回答塔尼娅的问题时,他脑海中不禁升起一个恶毒而荒唐的想法:哈,如今她们再也没有钱来请人给孩子们教外语了!——那一刻他并没有想到,在那些流亡岁月里,一个孩子生在巴黎,又上了法语学校,对他来说,俄语恰恰是最无用、最豪华的奢侈品了。

    勒什诺的话题渐渐散去了。塔尼娅把一切都记乱了,坚持说他过去常常教她唱一些激进学生唱的革命前的歌曲,比如其中有一首是关于“暴君在他的宫殿里设宴享受,而命运之手已在墙壁上写了可怕的文字”(10)的。“换言之,我们最初的stengazeta(苏维埃墙报),”库塔索夫评价说,“真是个大智慧。”又提起了塔尼娅的弟弟:他现在住在柏林,公爵夫人便开始说起他来。突然,因诺肯季叶发现了一个绝妙的事实:什么都没失去。无论什么,都没有失去。记忆积累成了宝藏,储存起来的秘密在黑暗和尘土中增长。忽然有一天,一个过路的游客,来公立图书馆借一本二十二年都无人问津的书。他起身告别,她们也未盛情挽留。真是莫名其妙,他的双腿竟然在发抖。这真是一次震撼人心的经历!他穿过广场,走进一家咖啡厅,要了杯饮料,又赶紧站起来,把压扁了的帽子从身子底下拿出来。他感到坐立不安,非常害怕。他觉得令他不安的原因有好几个:首先,塔尼娅仍然和过去一样,还是那么迷人,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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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法语,我们村里的小学校长。

    (2) Kalmuck,主要住在俄罗斯西南部卡尔梅克共和国的蒙古民族。

    (3) Samarkand,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附近的历史古城。

    (4) Vernyi,哈萨克斯坦前首都和经济、文化中心城市阿拉木图的原名,一九二一年改称今名。

    (5) Ladoga,位于俄罗斯西北部,是欧洲最大的湖泊。

    (6) Tver,俄罗斯特维尔州首府,位于伏尔加河和特维尔察河交汇处。

    (7) Fergana,乌兹别克斯坦东部城市,费尔干纳州首府。

    (8) 法语,这是我们乡村教师的儿子。

    (9) 法语,看他的手!

    (10) 引自《圣经》中巴比伦王伯沙撒的典故,“命运之手已在墙壁上写了可怕的文字”,意为灾难即将来临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