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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刘震云:我叫刘跃进(节选)

    这天中午,严格又到任保良的工地来了。今天严格到工地来,既不是为了吃饭,也不是为了听民工和任保良说话,是为了找一个人。找这个人不是为了这个人,而是为了让他装扮另一个人。一番车轱辘话说完,任保良有些蒙:“严总,你要演戏呀?”严格:“不是演戏,是演生活。”任保良一愣,接着笑了:“生活还用演,街上不都是?”严格:“一下没过好,可不得重演?”

    任保良明白了,这戏是非演不可了;但他搔头:“可要说装假,你算找错了地方。工地几百号人,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真的还顾不住,来不及装假。”

    严格的手机响了,但他看了看屏幕,没接;端详任保良:“我看你就行。”

    任保良跳了起来,似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咋给你这印象?剥了皮,世上最老实的是我。”

    这时话开始拐弯:“严总,咱说点正事,工程款拖了大半年了,该打了;材料费还好说,工人的工资,也半年没发了,老闹事。”

    用手比划着:“一个月不出,我的车胎,被扎过五回。”

    任保良有一辆二手“桑塔纳”。严格止住他:“我说的也是正事。我要被老婆砍死了,你到哪儿要钱呢?”

    任保良一怔,正要说什么,小院的门被“哐当”一声撞开,刘跃进进来了。进来也不看人,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那棵枣树下,从腰里掏出一根绳子,往枣树上搭。任保良和严格都吃了一惊。任保良喝道:“刘跃进,你要干吗?”

    刘跃进把脖子往绳圈里套:“干了半年,拿不着工钱,妻离子散,没法活了。”原来,刘跃进刚送走韩胜利。韩胜利临走时说,剩下的三千四百块钱,只给两天时间;两天再不还,就动刀子。韩胜利走后,刘跃进正兀自犯愁,儿子刘鹏举又从河南老家打来电话,说学校的学费,两千七百六十块五毛三,不能再拖了;也是两天,如果交不上去,他就被学校赶出来了。欠人钱,儿子又催钱,任保良欠他钱,三方挤得,刘跃进只好找任保良要账。他也知道,任保良手头也紧,想让任保良还钱,就不能用平常手段。上个月,安徽的老张,家里有事,辞工要走,任保良不给工钱;老张爬到塔吊上要往下跳,围拢了几百人往上看。消防队来了,警察也来了。任保良在下边喊:“老张,下来吧,知道你了。”

    老张下来,任保良就把工钱给了老张。刘跃进也想效仿老张,把工钱要回来。任保良马上急了:“刘跃进,你胡吣个啥?你妻离子散,挨得着我吗?你老婆跟人跑,是六年前的事。”

    又指严格:“知道这谁吗?这就是严总。北京半个城的房子,都是他盖的。你给我打工,我给他打工。”又抖着手对严格说:“严总,你都看到了,不赶紧打钱行不行?见天,都是这么过的。”

    严格倒一直没说话,看他俩斗嘴;这时轻轻拍着巴掌:“演得太好了。”又问任保良:“是你安排的吧?你还说你不会演戏,都能当导演了。”

    任保良气得把手里的盒饭摔了,栗子鸡撒了一地:“严总,你要这么说,我也上吊!”又指指远处已盖到六十多层的楼壳子,上去踹刘跃进:“想死,该从那上边往下跳哇!”

    严格这时拦住任保良,指指刘跃进,断然说:“人不用找了,就是他!”[记者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