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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老师们实行练习题狂轰滥炸策略。

  “莫小爱,什么英语卷子啊,数学卷子啊,都通通拿来滴干活!”

  自习课上我翻开小白菜传来的纸条,然后望了一眼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还没有写完的作业,狠狠地扭头瞪了他一眼。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悄悄地喊道:“下了课,我请你吃土豆!”

  呃,又是椒盐土豆,校门口小卖部里一块钱一袋,每次到了下课,就有一帮馋猫隔着学校的栅栏叫嚷着买零食,对面的阿姨笑嘻嘻地抱着一箱子吃的,根本不顾马路上有没有车辆,像箭一样就跑了过来,一会儿一箱子零食就卖光了,那个阿姨拿着钱美滋滋地又回去了。学校对这种现象颇为头疼,先是设置监视器,可没想到被人给砸了,后来派三好生值周,却也没能抵挡美食的诱惑,教导主任时不时来查一下,可同学们体育都不错,跑起来那叫一个快啊,气的主任直跺脚,再转身看卖东西的阿姨,早已经溜到马路对面,在躺椅上晒太阳了。于是,一到下课,这里便成了我们学校的一道风景。

  “韩俊清!自习课不许说话!”张欣然站在讲台上,大大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凶巴巴地看着小白菜,嘴巴撅得老高。

  “怎么,你也想吃椒盐土豆啊?要不下课了给你捎一袋!”小白菜继续耍贫嘴,张欣然气得脸都红了,她懒得和他理论,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韩俊清”三个字。

  “别介啊,你减肥直说嘛,我不买了,不买了,你把我名字擦了,我保证不说话了!”

  小白菜一看张欣然来真的,又想起“留言板”那张拉得又臭又长的大驴脸,打了一个寒噤,赶紧道歉。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小声地说:“我传纸条。”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张欣然站在讲台上直拍桌子大喊安静。

  我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看着小白菜,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叼着一根烟的样子,那么桀骜不驯。

  可是,还有一个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打周小宇呢?

  “喂,上课你怎么不理我?”

  放学下楼的时候,小白菜叫住了我。

  “哦,作业太多了。”我敷衍道。

  “你……有没有看我给你买的礼物?”

  “看了。”

  “哦……是不是很特别?”

  “没有啊!挺普通的啊!”

  “你用过没有?”

  我摇摇头。

  “你用一次试试!”

  “哦,知道了。”我很平淡地回答。

  “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嗨!莫小爱!”周小宇斜挎着书包对我说。

  “你的头好了吗?”我赶忙问。

  “恩,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呵呵,没事。”

  “韩俊清,不一起走吗?”

  小白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更加不明白了。

  麦落落站在她们班门口等我,我给周小宇说了声再见,就跑过去找她了。

  “麦落落!”

  “嘿!告你一个好消息吧!下学期我要转到你们班!”

  “哇!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们抱在一起。

  “什么原因啊?”我问她。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你们班的班主任教得好。”

  我想起“留言板”生气的样子,就一阵毛骨悚然。

  “听说过几天体育要考试。”麦落落说。

  “啊?雪还没有化完呢!”我指着地上仍然很厚的一层雪对她说道。

  “你没看到咱们学校操场上的积雪已经铲完了,就是为了早点考试。”

  “我的妈呀!我这次完蛋啦!我好久都没练过跑步了……”

  体育课上。

  男子1000米,女子800米。

  我们顶着刺骨的寒风,满脸无奈地进行准备活动。

  真的像赴往刑场一样的表情。

  男生先跑,我们坐在台阶上,双腿发抖。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体育确实不好,每次跑到最后,肚子都会反胃,喉咙泛上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人痛不欲生。

  “嘿,你看,跑在第一的那个是谁啊?是周小宇呗?”

  “是啊是啊,就是他!他怎么跑这么快啊,第二还比他差半圈呢!”

  我听到了两个女生的谈话,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跑道。

  我目瞪口呆。

  周小宇就像一只兔子,就像一匹飞奔的白马,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就像一道闪电,就像……

  “天啊,他真是个疯子!”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他竟然都赶上了最后一名,就是,整整差了一圈!

  难以置信!

  我站到跑道边上,他从我身边穿过,呼吸的声音很清晰,我冲他喊了一句:“加油!”不过我觉得这声加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因为他本来就很优秀。

  他嘴角轻轻上扬,很浅的一个笑容。我想他一定累了。然后小白菜也跟了过来,我刚想喊加油,却看到了他脸上怪异的表情,就沉默了。

  我愣了一会儿,他们依次到了终点。

  毋庸置疑,周小宇第一。每次他都是满分,我却遥不可及。

  他真的什么都好,学习好,体育好,长得也好,而我和他一比,简直什么都不是了。

  “罗丽,我好紧张啊!”我的声音都在颤。

  “你数窗户吧!数窗户就不会感到累了!”罗丽告诉我。

  我们忐忑不安地站在跑道上,准备好。

  一声哨响。

  我豁出去了。

  我一边跑一边喘气,心里不停地唱着歌,而且是快节奏的,这样我就会充满了能量。

  我决定试一试罗丽教我的方法,我眼前的教学楼好像跳起了舞,数啊数啊,就忘了到几了。操场边的树木一直往后退,我的头也开始晕了。

  “莫小爱,集中注意力,盯住前面的同学!”突然一句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我一看前面可不好了,我都快成倒数了!真后悔刚才没有一直跟紧。

  听到周小宇的话后,我就像玩具汽车被上好了发条,然后就一直往前冲。

  我不断地超过一个又一个的同学,心里充满了自豪,可我又开始反胃了,我突然想起来早晨吃的米饭有点多,还有一个大鸡腿,却忘了上午第二节课就是体育,我忍住胃里反上来的酸水,继续向前。

  “快啊!冲刺啊!马上就到了!”周小宇开始在我旁边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鼓励我。

  我一定要像那天拯救周小宇同学时跑得那么快!

  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跑了第三名,连老师也以为我少跑了一圈。

  我本来是想高兴得跳起来的,可实在是太虚弱了。刚迈过终点线,想吐的感觉铺天盖地压来,我努力支撑住身体,慢慢地走。

  周小宇跑过来,高兴地说:“恭喜你啊,没想到丑小鸭也变成了白天鹅。”

  我现在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了,他见我捂着嘴,便搀着我走到了水池边。

  我干呕了好几下,总算舒服了些,我胡乱地洗了把脸,然后就摊倒在了地上。

  我试着挪动一下腿,可却疼得叫出了声。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周小宇一脸焦急地问我。

  我用手将身体支起来,腿刚一使劲,身体就向后倾斜,他赶紧上前,抓住了我的胳膊,这才使我没有摔倒。

  “我背你去!”

  他蹲到了我前面,我乖乖地趴了上去,他背起我就飞快地跑了起来。他的头发被风吹过,额头上的汗珠“嘀嗒滴嗒”往下落,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操场上所有人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好像在看一只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着,留下一片惊呼声。

  他把我背到了医务室的床上,给医生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最后的结果是:我的肌肉拉伤了!

  “必须在家好好养几天,要是上学的话,一定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医生说。

  我点点头。

  周小宇变魔术地拿来一瓶水递到我嘴前,我痛痛快快地喝了半瓶。

  “你为什么跑得这么快啊?”我擦擦嘴角渗出来的水,疑惑地问。

  “不知道。”

  “你跑完难道不难受吗?”

  “不知道。”

  “你除了不知道还会说什么啊?”我偷笑。

  “不知道。”他也笑了。

  “哦,我明白了,因为你叫周小宇,而‘小宇’的谐音就是‘小鱼’,鱼天天都在游泳啊,所以运动细胞一定特别发达!”我自言自语地点点头。

  “呵呵,也许是吧。”

  “以后叫你小鱼好啦!”

  他摸摸我的脑袋,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们回教室的时候,出太阳了,阳光温暖地照耀着我们。

  我在他的左边,太阳斜射在我们身上,我们的影子肩并着肩,他比我高一头,那角度刚刚好。

  我开始感谢阳光了。

  “陆茗,你说要请我们去你家吃饭的哦!”罗丽对陆茗说道。

  “哦,对!”陆茗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拍了一下脑门。

  我在一边笑了笑。

  记起小鱼说的那些话,如果是真的,罗丽该怎么想呢?我知道其实罗丽早就喜欢上了陆茗,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也看见了,她新买的一个日记本,封面的右上方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心形图案,里面有两个字母LM。偏偏这个小小的魔法我也知道,因为那本《男生女生》是她借给我看的。

  买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在封面的右上方画一个心形图案,将自己心爱的人的名字的缩写写在里面,在使用这个本本的期间,你的心上人将对你更加关心,更长陪伴在你的身边。

  她真的信了。

  她不是说,不要相信爱情。

  “等考完试了吧,现在复习太紧张。”陆茗说。

  “哦……好吧。”罗丽笑了笑。

  陆茗又继续写题了,罗丽偷偷瞟了一眼他,几缕深棕色的头发垂在他那俊俏的脸前,在电风扇的转动下,轻轻摇曳着,她心中爱慕的小花,也随着一起快乐地摇摆。

  中午去了“甜甜的”,点了一块提拉米苏蛋糕,像往常一样,一杯蓝莓味的奶茶。

  麦落落去参加她小姨的婚礼了,只好我一个人来这里解决午饭。

  来过这里不少次了,始终没有好好欣赏过这里的装潢,屋里装修得很漂亮,嫩粉色的墙,天蓝色的地板砖。吃饭的椅子是一个个秋千,上面盘绕着装饰用的藤蔓,桌子是大理石做的,上面画着许多向日葵,生机勃勃,与这别具情调的屋子很相配。

  我喜欢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因为它向着阳光,向着希望。

  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像向日葵一样成长,该有多好!

  但现实生活中往往充满了不如意,我们的青春期,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烦恼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我轻轻晃着秋千,喝着奶茶,看到小鱼走了进来。

  “小鱼!”我叫住他。

  “这么巧,你也在呢!”他走了过来。

  “是啊!你吃饭了没?”我问。

  “还没呢!怎么,想请客啊!”他也坐到秋千上,轻轻晃着。

  “恩,你老请我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我挠挠头,却忘了自己是坐在秋千上了。

  “啊!”我差点栽到桌子上。

  “你没事吧?”他急忙起身扶我。

  “没、没事。”

  奶茶溅了我一脸,我抬起头,小鱼大笑。

  我赶紧用纸巾擦了擦,用手捂住了脸。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呢?”

  “呵呵!”我傻笑。

  还记得有一次上楼,我走着走着突然就绊倒在台阶上了,起身才发现,小鱼正要往下走,就站在我的前面,当时那个囧啊!

  “我请你吃提拉米苏吧!”

  “好啊!”

  我把服务员叫来,要了一份和我一模一样的提拉米苏蛋糕。

  “你知道提拉米苏这个蛋糕的来历吗?”我神秘地问他。

  他摇摇头。

  “在二战时期,一个意大利士兵要出征了,心急如焚的爱人因为没有时间烤制精美的蛋糕,只好手忙脚乱地胡乱混合了鸡蛋、可可粉、蛋糕条做成粗陋速成的点心,再满头大汗地送到士兵的手中,她挂着汗珠,闪着泪光递上的食物虽然简单,却甘香馥郁,满怀着深深的爱意,那个糕点就叫提拉米苏。每当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吃到提拉米苏就会想起他的家,想起家中心爱的人。所以,提拉米苏有两个含义,一个是‘记住我’,一个是‘带我走’。”

  “哦,那请别人吃提拉米苏有什么含义呀?”他坏坏地问道。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转头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生活真的是一个个巧合拼凑在一起的,有的巧合令你很快乐,但有的巧合,却令人始料不及。

  小白菜拿着一罐啤酒,一个人在街上摇摇晃晃地喝,我看到他用手背擦了擦他的眼角,神情茫然,一脸的颓废。

  他就离我大概两米远,眼睛却一直看着脚下,还好没有注意到我。

  我不想看到他那忧伤而又颓唐的眼神。

  大概几秒钟,他就走了过去。但在我看来,却显得那么漫长。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点什么。

  我想,我应该找他问清楚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约他出来到小花园。

  我很早就到了,坐在石凳上等他。

  “什么事啊?”他走过来,不耐烦地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很难闻的酒的气味。

  “你是不是认识王杰森?”我站起来,直截了当地问。

  他楞了一下。

  人在喝醉的时候一般都会说实话的。我发现自己有的时候也那么阴险。

  “你问这个干什么?”

  被我说中了吧!肯定有问题!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侦探书看多了,我好佩服我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以后我肯定可以当福尔摩斯第二了!

  我在心里暗暗想着。

  “快点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他?”我提高了嗓门。

  “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他反我问。

  “你……”我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转身想走,被我一把拉住了。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抽着烟,和王杰森有说有笑的……”我刚想接着说,我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就被他的一声吼叫打断了。

  “别说了!连你也这么想!”他生气地吼着。

  黑夜笼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侧脸的轮廓,在淡淡的月光下面隐约可见。

  我能感到,大地都在颤抖。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难道认识年纪老大有错吗?班主任刚找我谈了话,说我最近状态非常不好,上课说话,不完成作业,每天在网吧泡到很晚,还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整天像个小混混一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是,我从小就是这样,不喜欢上学,不喜欢学校,不喜欢老师,只是喜欢沉迷在网络世界当中,那里没有老师的白眼,没有同学的嘲讽,没有父母的压力。我喜欢整日整夜地打游戏,在游戏中我可以得到快乐。”

  “可是又有谁能理解我呢?我的那帮‘狐朋狗友’会!和他们在一起我感到很亲切,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孩子,都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我认识他们,是怕以后你也会嘲笑我,会看不起我!”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

  他蹲了下去,低着头,用手狠狠地打着地面。

  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可耻,将别人深深掩藏的伤疤,慢慢地撕开一个血红的大口子,然后一点一点残忍地撒着盐。

  原来我误会了他。

  可我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勇气说。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他无助地哭泣。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久好久……

  回到家,我突然想起了小白菜说的话。

  我赶忙拿起了那个笑脸的马克杯。

  随着热气腾腾的开水越来越多,杯子上的笑脸开始消失。

  “原来是变色杯啊!”

  当杯子里充满热水后,图案也清晰了。

  一片湛蓝的天空,上面飘着朵朵心形的云彩,还有四朵云比较特殊,我轻轻地读出了声——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