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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Two(4)



  中午学谦回家时,学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主考老师和文母是好友,常常一起搓麻将,他教语文,又认得学谦,考场上他其实已经听到学谦那悄悄话,知道给予照顾。看到学谦写完作文,生怕学谦写跑题,过去看学谦的作文,觉得他的文章立意太偏,咳嗽了半天,学谦都迟钝地没发觉。他无奈自己的帮助没有进入人心的功能,这咳嗽的警示就像沉积的钙,学谦没法子吸收。他监考完后就小心翼翼地给文母打了个电话,先是夸学谦机灵,孩子不错,考的时候安分,然后先扬后抑,长叹一声“老大姐啊,对不住啊。”然后故作悲痛地说:“你家公子的文章可能写跑题了。我咳嗽了半天,他都没反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不住,真对不住,我也不敢提醒。”文母听他这话,差点中风。恨自己不能问学谦一个究竟,这担心梗在胸口,好不难受。

  中午天气变热了好多,学谦躺在床上心神不宁,下午考的是数学,自己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学谦中午没睡着,下午集合的时候反而一阵瞌睡。孟周也是瞌睡阵阵,老马看他俩精神委靡,过来笑道:“还想睡,那下午别考了,呵呵,去洗个脸去。”

  两人照办。不想何文萱也在水龙头旁洗脸,孟周过去很自然地用手捏扯何文萱的脸。水龙头的水哗啦溅得四处都是。何文萱假装生气道:“放手,这可是学校。”孟周嬉笑道:“没事,没人看见。”何文萱用眼睛瞟学谦道:“怎么没人。文学谦不是人?”

  “他不算人,再说他看到也没什么。”孟周凶狠地剥夺学谦做人的权利。“噢,他不是人,你和他是朋友,那你是什么?”孟周尴尬一笑,又去挠何文萱,何文萱笑个不停。

  学谦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泛酸,自己真的吃醋了,难道自己一直就喜欢何文萱,只是觉得自己卑微,或者是因为孟周的缘故,言语和思想强烈地背离自己的意志吗?大家都喜欢的人,自己不喜欢,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真是自欺欺人!还是因为她是孟周的女朋友,人对自己兄弟的女朋友总会有好感的,否则勾二嫂的例子怎么会层出不穷?天底下没几个人有关云长那样的定力,大多纠葛都是因义生色,见色忘义。

  发了准考证,学谦看着孟周和文萱一起走在路上,干脆一个人先去考场,走过上午与文萱两人一起上的楼梯,心口一阵长痛,又走到两人握手的地方站了半晌。好像上午那甜蜜的回忆又重新放映了一遍,考场里的主考老师看着学谦在考场外傻笑,不由得奇怪,喊他:“你是在这里考试么……那还不快进来,傻笑什么?”学谦只好暂时储存自己的微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何文萱还没到,她正在干什么呢,孟周是不是正在搂着她,正在亲她。学谦忽然感到失落惆怅,对考试也打不起精神了。马上就要发卷子了,学谦一点做题目的欲望也没有。这时候,文萱和另一个女生匆匆赶到,说说笑笑。

  主考最见不得学生在高考前保持从容,吼文萱让她赶紧进来,要不然就别进。文萱急忙进来,学谦讨厌这主考,他现在不希望听到有人吼文萱,好像这吼面对的是自己。他担心起文萱会不会因为主考老师的无礼而影响心情,他希望不要影响她的心情,他更希望文萱有心灵感应,知道学谦不想让她因为老师的粗暴而影响心情。譬如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谈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假如他认为他说的话得体,他一定会跟另外一个人说:“你千万别告诉她。”而这话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告诉她。学谦当然希望出现一个人在他面前,然后对他说:“今天文萱被骂的时候,我很不爽,那老师真贱,你千万别把我说的话告诉何文萱。”然后这个人不出意外地把这话告诉文萱,文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虽然如此的不切实际。因为没人帮忙,所以才寄托于心灵感应,但假如真有心灵感应的话,还需要人帮忙么?

  卷子发了,学谦欣喜地发现有两道大题自己曾经做过,怕自己耽搁一会儿会兴奋地忘记怎么做,赶紧把这两道大题先做了,好像这两道题目是商场限时抢购,晚了就没了。由于两道大题顺利地完成,再做选择和填空就更加顺利,偶然做完题目的间隙还不忘去瞥何文萱一眼,虽然只能看到何文萱半个背身,但已经可以给学谦巨大的力量。心情好的时候,时间就喜欢奔跑。两个小时下来,学谦想自己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其他的题目不会有大问题,算下来顶多也就扣十几分。下午的主考老师是一个中年的女性。她坚信自然就是美,也许她更坚信残酷美,素颜让人感叹时间的力量。她的声音仿佛被时光打磨得更加光滑,刺耳地宣布了考试的结束。考场中的考生开始稀稀拉拉地散去,有个女生瘫在了位置上嚎啕大哭,副主考赶紧安慰她不要影响心情,还有两门,还有机会等等。学谦见不得女人哭,赶紧出考场,何文萱也在外面。学谦打趣道:“嘿,呆这儿干什么,等我么?”何文萱微微一笑,说“是啊,走吧。”学谦惊诧,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证明自己的惊讶说:“你真的等我?

  什么事?”文萱莞尔:“没事就不可以和你一起走吗?”学谦兴奋地搓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兴奋得有失风度,咳嗽几声,装出绅士的笑容道:“哪有?你现在回家么?”文萱说她今天专门叮嘱老妈不要管她,免得紧张,吃饭也不要管。学谦兴奋道:“对,太对了,我也这么跟我妈说的,我真的觉得有些家长紧张得可笑,你再怎么紧张,也不会给你孩子带来任何好处,倒不如让孩子心平气和地发挥。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懂这道理。”何文萱聪明地答道:“这不叫可惜,呵呵,大多数人都知道这道理,咱们的压力就更大。”学谦夸她妙语。只恨没有顺势说一声:“太对了,我也这样想,来握个手。”瞬间的犹豫失去了握手的机会,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大骂自己傻瓜。两人突然陷入短暂的尴尬,学谦试探道:“要不一起去吃饭吧?”同时感叹自己的勇气,这勇气盲目,所以不畏世俗。文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吧,去哪吃?”学谦本能地问她要不要喊孟周。问完自己后悔。何文萱说孟周今天父母给他做饭,所以不用喊了。学谦长吁一口气,“Thank  goodness!”想刚才的问话简直愚蠢透顶,自己怎么会问这个的?好像有力量强迫自己提到孟周,跟宇宙起源的原始动力一样巨大。学谦问她去哪吃。她说随便吃点。学谦提议说十字路口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不错。文萱礼貌地问他是不是有点太奢侈,学谦大手一挥,好像凭空抓过来几沓百元大钞,说:“不贵,考试中嘛,女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文萱终于被他逗笑,学谦也因为文萱被他逗笑而笑。

  两人走在路上,学谦害怕被同学看见,好在高考期间,街道混乱,自己和文萱走在人群中并不耀眼。学谦如同抗日时期的地下工作者,恨不能挖地道通向餐厅,两人到了十字路口的那家餐厅,文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Candy  state,听说很好吃呢。”学谦没说自己也没吃过,他也只听说好吃,至于听谁说的,如何好吃,他都已经忘记。两人上去点菜,学谦今天荷包充足,大度道:“你随便点。”何文萱说自己不想吃什么,只点了个皮蛋瘦肉粥。任凭学谦再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加,让学谦点自己的。学谦正和她推来推去,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居然是操元!唐小糖甜蜜地挽着操元,学谦突然感觉脸上红得厉害。这逃不过何文萱的眼睛,文萱问他怎么了,学谦小声说:“你小声点,你看是谁。别让他看到。”文萱转过身看是操元,心里也一惊,但是立刻平静地说:“那怎么样,咱们吃咱们的,他吃他的。”学谦不明白女人最讨厌懦弱的男人,发傻说道:“要不咱们去别处吃吧。”文萱差点骂出声来,气恼他不懂得女人心理,女人最喜欢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喜欢男人因为她陷入尴尬。

  但仍然淡淡地说:“挺好的,我不想走了。”学谦一时无话可说,双脚抖动,希望这饭能吃得快点。希望不要出意外。学谦看着操元两人走向餐厅的另一角,心里再次长吁道:“Thank  goodness!”你不喜欢意外,可是意外却喜欢你,坐在学谦身后的一对男女突然要结账,粗鄙地呼喊服务生,好不知趣。那服务生本来正在苦恼给操元、小糖找位置,自己老板的女儿来了没地方吃饭,那还了得?这边那一对账结得正是时候,赶紧对小糖讨好地说:“去那边吃,靠窗,风景好。”

  学谦无奈地看着操元走过来。操元发现是学谦,先假装作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嘴巴比划了几下,学谦根据他的口型,知道他是在问:“和谁一起吃?”操元把“吃”那个口型保持了很长时间。学谦也向他比划:“你不认识,别到这边吃。”操元看到学谦说自己不认识,摆出了一个无赖的架势,意思是自己非要看看不可,学谦紧张得汗如雨下。何文萱看到他这么紧张,暗暗发笑,觉得这男人也太没种了。操元终于扭着猫步走到学谦面前,不经意地回头道:“吃呢,和谁一起……呢,啊,你,噢。”何文萱冲他幽雅文静地笑,操元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唐小糖拉过来,“这就是唐小糖,看仔细点,以后别说我不介绍你们认识。”然后操元指着何文萱向唐小糖介绍道:“这就是何文萱,我们年级有名的大美女。”小糖一副见了好莱坞巨星的表情,说:“啊,久仰久仰,何文萱。早有听说。”然后扭过身看着学谦,学谦知道她要说出什么了,但是好像自己手脚被绑着,嘴巴被封着,全身无力,要不然一定操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砸晕唐小糖。唐小糖果然说道:“那么你就是殷孟周了,数学天才,难怪有这样的福气,真是郎才女貌。唉,羡慕羡慕。”学谦无法反驳说自己数学奇烂,并非有才,也不值得羡慕,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是孟周。只好用沉默代替回答,操元终于抓住沉默的机会,机灵了一把,拉小糖的手说:“小糖,你陪我去下洗手间。”

  小糖本要答:“你去洗手间干吗要拉我一起去。”刚要开口,发现操元正对自己使眼色,回答说好,操元冲学谦和文萱告别,“吃好喝好,你们慢慢吃。”赶紧拉小糖下楼。

  操元一走,这桌上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好像挤出的牙膏,断然放不回牙膏管。好半天,学谦才缓缓地说:“刚才这,我也没想到他们来,对不起啊。”何文萱不说话,只是表情复杂地盯着学谦,学谦无所适从,这沙发下面没有空隙,不可能钻进去。

  半天,何文萱慢悠悠地问学谦:“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学谦没预料她会这样问,怎么回答,男女朋友,呸,自己不脸红,好朋友,好像连好朋友都不是,只好答道:“同学。”何文萱两眼放光,好像武林高手比武时候抓住了对方的破绽。“好,既然是同学,我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害怕?我真不懂,大家都是同学,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何文萱不能饶恕刚才学谦窘迫的样子,感觉自己受了侮辱,所以对学谦咄咄逼人。学谦无奈地找不到话说,只好含糊道:“不是,你听我说,我想不管是同学还是什么,但是我们单独一起吃,终归别人要说闲话,你能理解我的担心么?”希望何文萱能给自己一个梯子爬上去。何文萱踢倒学谦刚树起的希望之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刚才的话我都不懂,‘不管是同学还是什么’你这话我就不懂,我们不就是同学么,还是什么,还是你自己想多了。你又说‘我们单独一起吃,别人终归要说闲话?’我就更不懂了,同学间一起吃个饭能怎么了,难道我就只能和殷孟周他一个人吃饭?哪有这样的道理,现在什么社会了。”说完大笑,以掩饰自己发泄完后的空虚。学谦无话可答,只能悻悻道:“你不会不懂,其实你知道。”这话又给文萱提供了发泄的资源,“噢,您真伟大,您知道我知道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你们男生想的真是龌龊,我们女生只是认为一起吃个饭,想不到你们居然认为这里面有这么大的文章。噢,假如我再和你多呆一会,你就认为我喜欢你,是不是?”学谦刚退下去的热又扑上脸。急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天能在高考中和我一起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心里的一点冷静让他找到了逃脱口水仗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