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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伊通花落(1)



  “满贞都跟你说了吧?主要是了解一些情况。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也很不易,一旦有什么问题出现,都是大到顶天的。比如那天你店里那个小伙计,我如果把他带走,送到矫正院,可不是闹着玩的……”邱付宾先给兰嫂来一个下马威,然后点上一支烟,又给兰嫂倒上一杯水,说:“请你告诉我,你丈夫究竟是哪儿的人?”

  “辽南人,上次不是说了吗?”

  “你嫁他时,他是瘸子吗?”

  “是呀!小时让马踩的。”

  “是让马踩的吗?”邱警尉进一步逼问,并且走上来,脸几乎贴在了兰嫂脸上。

  兰嫂向后退了一步,说:“你什么意思?”

  邱警尉说:“什么意思?你再明白不过。我看,这是枪打的!”

  兰嫂对这突如其来的逼问,有些措手不及,于是自言自语地说:“枪打的,我咋不知道枪打的?谁打的?”

  邱警尉说:“别装了。马踩的能像刀切的一样齐吗?再说,他说他从辽南到长白山里放山,于是留下来。可是谁都知道,瘸子怎能放山?这一切,你虎了别人,虎不住我邱付宾。你说,他是不是老东北军的军人?”

  “军人?”

  “对。是不是从前的第十六混成旅成员?”

  “十六混成旅?”

  “就是赫文衡的部队!说!”邱付宾进一步又说道,“现在,你说不说也没有用了。你丈夫的一切可疑活动都已掌握在我手中。也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谁能救他?”

  “就是你。”

  “我?”

  “对。”

  邱付宾走上来,把胳膊搭在兰嫂的肩头上,说:“现在,你丈夫的情况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要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而我,只有一个要求……”

  “干什么?”兰嫂似乎已经明白邱警尉要提出什么要求,但还是本能地明知故问。

  “就是你同意我……”

  “这……这不可能邱警官……”

  兰嫂这样说着时,邱警尉已经将她抱起来,然后放在屋里的床上,一只粗壮的老手,顺着兰嫂的裤沿摸下去。

  “别……别这样邱大哥!”兰嫂说着,已是无能为力。并且,她心中很害怕,她害怕丈夫的事一旦让邱警尉张扬出去,丈夫的命就保不住了。可是,她心中又有些纳闷,他是怎么知道丈夫缺两个脚趾头,而且还是齐刷刷的,难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她也想摸摸对方的底,于是想,女人就这么回事;而现在,一切是为了喜瑞,先吃点亏吧。

  这样想时,邱付宾已插上房门,麻利地扒下了她的裤子,并把兰嫂紧紧地压在了八号旅馆的床上。兰嫂有苦难言,她含着泪挺着,挺着让那只野兽发泄……

  许久许久,这只惯用此手段玩弄妇女的警狼办完了事,让兰嫂穿好衣裳,又让兰嫂洗洗脸,然后他点上一支烟抽起来。

  兰嫂坐在桌子边还在抹眼泪。一会儿,兰嫂说:“邱警官,是谁告诉你我丈夫脚的事?”

  邱警尉:“这,你就不必问了吧。但此事,我一定不宣扬出去,现在外边,正抓第十六混成旅的逃兵呢……”

  “这……邱警官,那就全仰仗你给保密啦。”

  “那是一定。不过,你听你丈夫说没说过他还和他的那些战友,第十六混成旅的人有没有联系呢?”

  “没有。一直没有!”

  “这就对了。”邱警官狡猾地一笑,说,“千万不能再有任何联系。现在风声很紧,一切你要听我的。”

  “那么大哥,”兰嫂可怜巴巴地说,“一切都靠你了。”

  邱警尉说:“你可以回去了。对外不要谈这些事,我会保护你和你丈夫的。但你要经常来,我们是正常的治安询问,这样别人也就不会怀疑。”兰嫂无奈地点点头,走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这屋的,也不知这一切要让丈夫知道了该怎么办;她后悔自己怎么办了这么一档子傻事。但兰嫂心中也有一种侥幸的心理:邱警尉对自己许过诺,他能把丈夫抓走吗?再说,他们也没有证据,我说的时候旁边也没有外人……

  想来想去,她想,日子还是推着过吧,过一天算一天吧,事情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糟。

  于是她故意在街上转了几圈儿,才回家。

  可是,当她往家走去,刚刚走上往积德泉去的那条路,就见烧锅门口围着许多人,她家的门口人更多,一种不祥之感闪现在她的心头,出了什么事啦?

  她快步跑过去,来到门前推开人群,只见自家的大门上已贴上了封条。几个工人见她回来了,齐声说:“兰嫂,你咋才回来?喜瑞哥被人抓走了!”

  “谁抓的?”

  “说是首都警察厅的。说他是东北军第十六混成旅的逃兵!”

  兰嫂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栽倒在地。

  这时,齐成山命令人赶快把兰嫂抬到悦来客栈,为她开了一个房间。

  烧锅又派人去世一堂请来了“坐堂医”,并抓了药,给她用上,直到晚上,她才醒来。

  她一醒来,就大喊大叫:“喜——瑞——哥!”然后往外跑。客栈刘家屋里的,齐成山妻子和徐玉家里的,都来劝她。因为平时,兰嫂人缘好,大家又都吃过她亲手做的各类咸菜。可是兰嫂就想知道,丈夫是如何被抓走的。还是客栈的老掌柜看得真切,说当时店里已有三五个工人在吃饭,这时门外开来一辆汽车,停在了烧锅对过的道边上,接着从上面下来几个陌生人,鱼贯进了屋。

  当时,李喜瑞正在捅炉子火,准备温酒。这几个人走上来问:“你是李喜瑞吗?”

  李喜瑞说:“我是。”

  那几个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把他按倒,然后捆了起来押上了车,门上又给贴了封条。还是悦来客栈的老刘头听那几个便衣说:“可找到你了。这个第十六混成旅的逃兵!当年打死不少日本守备队。这回人家算认出来了……”

  兰嫂听到这里,说:“放开我!我去找他邱警尉。这个畜牲,他骗了我……”

  大伙儿莫名其妙,李喜瑞被抓,找邱警尉干什么,来抓人的又不是他。于是就劝,让兰嫂先躺下,休息一下身体,然后再设法去救丈夫。

  兰嫂在众人的制服下呆在床上,但她完全疯了一样,精神失常似的大喊:“喜瑞——!我的丈夫!你在哪儿呀?你咋扔下我不管啦!”

  人们看着,那个可怜劲儿,一个个的也都落下泪来。

  三天过去了,丈夫没有一点消息。

  满贞来看她,这才知道原来是满贞把丈夫的脚的情况,无意中透露给了邱警尉、朱警士……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怨谁都没有用。

  而真正该怨的,倒是她自己。

  她心想用自己的“身子”晃荡去“救”丈夫,没成想,这是真正的丢了夫人又折兵。她越想越没有活路,于是就想到了死……

  怎么个死法呢,她想无论如何不能死在积德泉,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当啷当啷”的响声,那是夜班的电车驶过去了,于是明确了自己的去地。

  这时夜已很深,兰嫂趁人都睡去,爬起来悄悄出了门。大街上清清冷冷的,偶尔有三两个行人走过。兰嫂对着积德泉自己的老屋“扑通”跪了下去,默默地叨念着:“喜瑞,俺对不起你呀……今后一切,你都要自己保重吧!我走了!”然后,又冲着老房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来走向一上坎的电车站。

  夜里,从火车站到东大桥方向的支线班车三十分钟一班。她慢慢地经过她曾经是多么熟悉的街道,来到电车站,站台上也是清清冷冷的,老灯闪着昏暗的光,照着肮脏的站台,不一会儿,一辆日本川崎产的老式破摩电车咣当咣当地开过来了。兰嫂上了车往东大桥方向而去……

  积德泉人辨认出兰嫂的尸体是三天后的事情,那是一个早起卖菜的农民说看见有人从伊通河上跳下去,等天亮人们打捞上来兰嫂已经死了。悦来客栈刘老头的屋里的早起去给兰嫂送饭,发现人不见了,她预感到出事了,后来听到伊通河有人跳河的传言,到那儿一看果然是兰嫂。

  在沦陷的东北死几个人那简直是家常便饭,像兰嫂这样的人,没有家也没有后人,就由积德泉出钱到南关一上坎的王家棺材铺取了一付料子,直接在伊通河边上的“烂尸岗子”埋上了。可是人死了,事情还不算完。

  这一天,东广场警察所通知王云堂,烧锅停烧一天,召开全体工人大会,宣布治安管理肃整月开始,积德泉是“点”。

  那天,烧锅大院一大早就被戒严了。

  从“首都警察厅”来了三车警察,还有一些日本宪兵,各地警察所的伪系、满系、日系的警宪一伙一伙地都来了,工人们被迫站在院子的四周,院中间用粮袋子堆起一个台子。

  十时许,一辆警车响着警笛停在积德泉院口,两个日本宪兵从车上押下已经戴了双脚镣又五花大绑的李喜瑞,把他拖到了院子里的台子下……

  警察署长张香九讲话。

  大致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全市的治安肃整已经开始,为期一个月。现在全市的治安状况不够好,一些人反满抵日,这种事件和情结一定要打击。至于警察署为什么要把开展工作的重点放在积德泉,是因为积德泉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不但偷租漏税,还窝藏反满抗日的“山匪”同谋。下面,他请主管这一带治安的邱付宾警尉谈谈经验和体会。

  这时,邱警尉上台了。

  他今天更是牛逼哄哄,还戴着一副白手套,一上台便喊:“把李喜瑞押上来!”

  立刻,有两个警察把李喜瑞拖上台,一边一个把他架起来,大家这才看清,李喜瑞的嘴已被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