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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一部分我梦见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在那个下午,意外地闯进了我的梦境,我分明清晰地记得我是斜倚在床角,读那本书中有关于苏先生的那段文字,可怎么会在梦境中与之相遇呢?可见哲学是沉闷并催眠的,可梦中的景象却是如此令人振奋。在古希腊的大都会雅典的繁华街头,苏先生并非真实的其貌不扬,他很帅。平实的话语使周遭的青年神情亢奋,可我却听不见。他的妻子桑蒂普温柔体贴,常伴在伟大哲人的左右,使我不禁怀疑后人对她的描述的可信度。

        雅典的阳光诱人,气味芬芳,街头人群衣着入时,面带微笑。不时在年轻少女的身体上让我看到一阵阵的冲动。而少年们也都体格健壮,追求智能,孜孜不倦。没有任何嘈杂的繁乱,叫卖交易之声也悦耳动听,处处都是金色的殿宇与瓦罐。我仿佛醉酒许久了,四处游荡。

        苏格拉底,我见了。

        醒来时天尽黄昏后,睡得太多了,可惜哲人的教诲一句都没听,光想着玩了。只依稀记得一句──他说:“我所唯一知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一九九七年八月十四日)

        第一部分重要的是灵魂

        五月,来临了。整整三周都没有回家,昨天终于回来了,一身的轻松与闲暇,这是许久没有体会到的感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忙得不可开交,忙得连自己都忘了。一踏进家门前的巷子,就惊呆了,甚至有些怪怨自己,怎么会忘了?怎么连一点期待都没有准备就回来了?幸好是嗅到,又满眼满心都被占据,才没有太自责。是槐花,都一串串地绽放着,又被这春夏的风吹散得满巷都是,漫天都是。别说我大惊小怪,瑰丽的风景见得也多了,可没有一样能像家门外的槐花一般,贮存太多的回忆,太多成长,又在每一次季节变幻时,悄悄地叫醒睡着的我。

        刚才,与父母轻轻漫步在公园外,像个孩子,可是个成人了,可也不知心是怎样的。

        教了一段书,没有拍戏,女友倒是工作在异乡遥远,其实难免会有些许的骚动,不过那天偶遇余秋雨先生,他说:“沉默与放弃或许是自信的表现。”

        又想起了伯格曼,伯师说:“重要的是灵魂。”(一九九八年五月二日)

        第一部分用痛苦换来的欢乐

        戏拍了整整一天,一直在角斗场的景地中拚打着,仿若是远古的英雄。一部戏的拍摄总是这样,梦境一般。这一时刻是一天当中我最惬意的,天光已经不够拍摄日戏,可是天却也没黑,于是我们都各自找寻地方坐了下来。吃饭了,我们这群“电影民工们”或蹲或坐在不同的角隅中,为着生计而忙碌,为着有气力忙碌而匆乱的吃着盒饭。常想我这一生终究要吃下多少盒饭,扔掉多少白色的泡沫塑料盒(我对地球造成多大的损害)。决定不吃,找了几处安静的地方,却都找不到,刚坐下就会有几个同事坐到近旁。戴上耳机听MD,音量尽量再大些,可是周围依然会有嘈杂入耳。方才又读了“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这小册子的最后一句话是──“用痛苦换来的欢乐”,想来我真算是很欢乐了,还是我的欢乐太浅薄。

        就是现在,我一天中最欢乐的时光,拍摄暂时停止了,在这日夜交替时分,一段音乐,笔记本与笔,这梦境一般的拍摄景地,周边有些忙碌,有些闲坐的人们。几乎透过这音乐也依然能听到他们的交谈,还有汽车的轰隆声。再听,听那里是什么,不是鸟鸣吗?这里只有着几棵树,可鸟儿们也要归宿投林,等一下将又会是适时而来的暗夜,它们可不能误了这光亮,迷了路,回不了那夜夜寄住的家。

        好想回家,不是那几间房子,是那鸟儿般夜夜相思的巢穴,是一生中只朦胧看过一眼的梦境心田般的家。时常会有这样无尽的忧思与缠绵,有如不息止的潮浪涌泛,可是欲言又止,对谁说呢?该对谁说?还是不说去化成字句?这似乎都是令我不能释怀的选择。

        是音乐吗?如此的轻柔。/是诗句吗?如此的悱恻。/是现实吗?如此的清晰。/是梦幻吗?如此的缥缈。/是长大吗?如此的冷峻。/是少年吗?如此的轻狂。

        只是当下,念想与思绪,无从说起。

        我是在品尝孤独,抑或是被侵蚀?

        我是在及时行乐,抑或是被沉沦?

        我是在抑或是不在?

        沉默着还是放弃着,吶喊着还是追逐着。

        “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苏格拉底如是说。

        第一部分追忆似水年华

        当我打算写下下面的字句时,心中是存着一个念头的,我期待着奇迹会发生,往事能重现。也不知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情境停滞在我面前,可它就是出现了。

        常常会有这样一个时刻,纷乱远去,盛宴结束,偌大的一个空间便只剩下你一个人,时间就停滞在这一瞬间,你几乎不敢抬眼多望几下,那刚才喧闹的身影几乎还在,甚至他们的声音、表情、呼吸都处处留下痕迹。你眼光扫过触及时会引发你种种感受,略带伤感,又有着几分激昂,你会浸淫其中,独享这一份独享。可你知道很快就会随着时光的流过,新的一幕立刻会上演,绘声绘色,真实到可以触及,于是你立即学会了忘却,不假思索,不加留恋的进入其中了。

        记忆中这样的时刻在我的今日是愈来愈多了,可童年的我似乎不曾这样,不知是我忘记了,还是真的如此,那时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不会去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产生种种的追忆,更不会伤感到想要去写下来。今天有这样的习惯是我所喜爱的,我欢喜着时时去望一望我的童年,我今天可以有一些许的回忆了,也许有一天老了,全部的乐趣就是回忆过往的人与事,即便人事全非了。

        我或许是更欢喜我的童年吧。常常会这样去想,可是却又什么也不能去做。普鲁斯特写过一本书──《追忆似水年华》,这本书很厚,我没有读完。那时是学生时代,常常会冲动地想去做许多事,可是又常常一件也都做不完,读书亦是如此,因此仿佛读了许多,其实并不是个乖乖的读书人,要知道那时想要去实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追忆似水年华》这部书的名字给我印象深刻,年华似水,只能追忆,真的是又有道理,又无奈。

        第一部分气味中的记忆

        气味,是一种气味,记忆有时依凭的就是一种气味,会让人误以为是身在异处的气味。有时你会常常告诉自己这是十年前的那个盛夏,日头悬在正空中,毫无掩饰,热漫的风席卷干涸的山脊,一个少年,立在风中。

        气味,仍是一种气味,幻觉有时寄生在的就是一种气味,会让人错相信昔日会重来的气味。你仍旧告诉自己是盛夏,十年前,夜空中的虫蛾勇敢扑向火焰,义无反顾,整个世界的黑暗笼罩着睡去的旷野,那个少年,望向星空。

        早早便醒了,起床,冲凉,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沏茶,读书,读的是张曼娟的《百年相思》,满好看的,很像是女性的作品,有着细腻与柔美,可也不会成熟丰腴。像我这样半熟不熟的男人,读起来刚刚好,能饱却不撑,这样的评价算是通俗,而且很男性。

        我的阳台很大,大到只用一半就可以规划出一间茶室出来。总说要收拾一下,却又一直空着,直到前两天,才在学生的带动下动起手来,只是两三个小时,就把一年的愿望实现了,也不知是我的愿望太小,还是原本愿望就很容易实现,只是你没去做。

        两盆米兰花,属于灌木类,分别摆放在左右。走上阳台,必须穿过这两盆花的中间,才能进入到茶室,所以它们颇似旧时守门的石狮子,不过要和蔼多了,而且它们还开了花,早晨当你走近时,就会嗅到淡淡的花香,还会瞥到满地的落叶,于是就会在心里冒出日日总在盘算的种种想法:住到乡下、喝杯什么茶呢、该去买个纱帘来、待会要拖一遍地板、今天是几号、是几号,与我何干……一天便正式开始了,而且是同昨日一样的正式──我坐在阳台上喝着茶,读著书,燃着香,就差吟着诗、作着画、舞着风、弄着月……抬头望见的是对面的楼顶,还有一片天。我坐在阳台上,只知道我在消磨着时光。

        第一部分我为什么不爱哭

        “你为什么不爱哭?”听到这样的问语,我语塞。可是我为什么要爱哭?因为亲友的故去,还是电视中的情节?细想一下,我真的是不爱哭,除了在工作时需要我哭。(这是什么样的工作啊!)是啊,我为什么不爱哭?

        家中有个小外甥,是个一岁半的小羊羊(他的乳名),也不太会哭(比起同龄人),但我还是见过他的几次流泪。平常的摔倒他不哭,被训几句时他也会强忍住泪水,可偏偏每每有人离去时他就会大哭,每次我离开他回到家中,父母便会来电说羊羊又大哭了一场,然后就把电话放到羊羊的耳畔,他说:“舅舅,我爱你。”而且口齿不太流利,颇像是个老外讲中文。

        今日,我的姨妈,他的姨姥姥要坐火车回老家,结束半个月的北京之旅,我们一大群人送她上出租车。在路边,车门打开,我们在车后摆入行李,家人又寒暄几句。“砰”门关,车走。羊羊一张困惑不解、略带忧愁的脸,“哇”,哭了,又哭了,粉嫩的脸胀得红紫,扑倒在他妈妈的肩头。这次总算让我亲眼见得了。姐姐说他是为了那汽车,他以为是来接他的。或许他并不懂得送别人的愁苦,但起码有了不能同行的抱撼,我猜想着。可是他要去哪儿呢?我不会为一次没有目的地的出行落空去哭吧?他该也不会吧!可是,他会想要去哪儿呢?好难猜。可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且还很想去。

        我不爱哭,因为我没有想到面前那辆我不认识的车是来接我的,而且会带我到一个我很想去的地方,这是一个答案吧。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我很想去什么地方呢?我(难答的问题真多)……好,另一个答案,我为什么不爱哭?因为我有心脏病,总是缺氧;因为我缺氧,总打哈欠;因为哈欠会使人流眼水(不是泪),眼中的水流光了,就没有泪了,就不爱哭了。

        所以我不爱哭。(二○○一年八月)

        第一部分几分离愁

        更新时间:2008-4-316:29:09本章字数:254

        天是阴霾的,昨夜似乎是下了些雨,早起看到楼下马路上潮潮的。整个夏日飞扬的尘灰也似乎被夜雨缠绕着安定了下来。

        昨夜是秋雨,略带秋意。醒来时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天,只知明日又要远行了。心中不禁添了几分离愁,算是迎合这夜雨之后静临的秋吧。

        今日是周末,但对于我是没差别的,抬眼望远处的街道,车辆甚少,如同昨夜我坐在这里一般。

        (二○○一年九月十六日)

        第一部分鸡蛋菠菜面

        一到横店就病倒了,发高烧。

        烧了整整一天,断断续续,昏昏沉沉。

        今天醒来,经过昨夜的药物和医院的吊瓶,终于又重体会病愈的快乐了,而且似乎更快乐些,真是不病不知道,原来人是如此的脆弱,人是多么的希望没有病痛,真愿自己永远不生病,可是不病就又没有病好的快乐了。嗯?因此要有病好的快乐,就先要生病,可如果为了快乐一病不起,不医而治,可就惨了!那么就得一些小病,小感冒发烧,小头痛眼花就好了,总之一律小一点。

        以上是小病初愈者的乱想,可小病者也知生活是怎能如此的依着你呢?不禁想起我故去的友人们,还有那些与我不曾相识的人们,他们哪一个对生命不是充满期待,渴盼奇迹;摆脱病魔后的快乐也是沉重的,甚至代价是惨重的,想到这我有些惭愧了。

        以下就只是些散碎回忆吧!是病中带给我的回忆和浮想。

        我每一次的发高烧都是“鸡蛋菠菜面”医治好的,我常常这样想。

        儿时一发烧便会卧床休息,课更是理所当然的不用上了。一卧床便是一整天,就算是略有好转,也不宜下床,着凉复发时可是不得了,再者也会有装病的嫌疑,被揭穿后赶回学校就更是不得了。索性就靠在床上,一动不动,来他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妈妈常常会坐到床边,用毛巾帮我擦擦那“烧”出来的汗,再命我换上一套干衣服,再将棉被翻个身,汗湿的朝上,晾晾干,等着下一轮时再翻身。这倒也不脏,反正最后妈妈是要将这一切都彻底洗净的。

        接下来出场的是爸爸,他会带着微笑站在门口,就是微笑,至多加上几次点头,仿佛我生病也是他的骄傲,那种眼神就像是雕塑家望向自己的杰作。

        最后便是那一碗“鸡蛋菠菜面”出场了,热气腾腾,加之父亲之后追进来补充上的胡椒粉和小磨香油,顿时满室生香,病味十足。此时我深知当我声泪俱下的吞下这碗汤面之后,一切都将结束。我将再次健硕如牛、活跃如猴;我将离开这潮暖的床榻,准备踏上那不情愿的学途;我将继续着我的成长,并且永不回头。

        我的病情随着面汤的下肚忽然瞬间加重了,但这仅仅是我那无能为力的意识再一次的作祟,一切依照着不可逆转的常理向前进行着……

        “鸡蛋菠菜面”的主要配料是两颗鸡蛋,一把小菠菜,一小把面,以及我那永远而绵长的童年记忆。

        (二○○一年九月二十日)

        第一部分因为时间是不会停滞的

        他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别致的表,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注意到,因为表盘上是一张照片,他和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而整个的背景是天空般的蓝色,十分醒目。

        不用猜便知那是父亲与小孩。真是个好爸爸,我看到时暗自想着。

        第二天,我在拍摄现场,他举着剧本到我面前说着要拍什么,我点头响应着。当他转身要离去时,我搭讪道:“这是你的女儿吧?”他略迟了一会儿,似乎没听懂般的答道:“这是我的小孩。”我暗笑到香港人听我的普通话真是吃力,于是再补充道:“我知道,我是说是女儿吧?”这一次他有点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是个儿子。然后他又有几分愧意地抬起手腕对我补充道:“这是我儿子。”旋即转身走开了。我心想这个父亲真怪,如此疼爱儿子,时刻将他戴在手上,却不愿与人分享,不引此为骄傲……或许香港人多数如此,比较西方化,少与人沟通,不像传统的中国人,将孩子做为共同话题的开场……现在的科技真是有意思,照片可以印到手表上,许多的事情都可以个人化……哎,不知如果让我有一块这样的手表,真不知晓将谁印上去……我开始漫想了起来,这似乎只是我每天生活中的无数片段之一。

        几天后,我再次到他的B组拍摄(我们有A、B两个组),开工路上我们前后排的坐着,我坐在女主角(一个香港演员)的身边。他转过头对我们说今天是你们的感情戏,坐一起可以熟悉一些。于是我们几个闲话了起来。

        他的手扶着车椅,正好就搭在我面前,那块别致的手表随着车的开动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随口又赞叹了一句他的表,当我正想继续问他几岁,上学了吗的时候,我感到莫名的一种气氛,全车人都似乎静止不动,但似乎又都在侧耳倾听,女主角更是用怪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退出了我们的谈话。我不知原由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一件事……

        “这是我的小孩,他现在在天上。”他镇定地说:“我把他印在手表上,这样就可以时时地看到他,想念他。”

        接下来大家又开始聊天,我故作轻松,双眼一直凝望着他的表情,他滔滔不绝的聊着他的T恤是如何自己制作的,上面的画属于什么流派,文字有什么样的含意。

        车快到了,他再次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似乎是看时间,然后对我说:“把他印在手表上,因为时间是不会停滞的。”

        二○○一年九月二十三日

        第一部分秋梦(一)

        一场秋梦,在绵长的秋雨中醒来。暗自叹道是秋了,又在异乡发梦,然后孤伶伶地醒来。雨也就停了。

        照例地将房间自己整理,再点上一支香,泡杯茶坐在桌边,提起了笔。

        刚刚过了中秋,八月正是桂花香。那日拍摄转景到一处,鼻中嗅到淡淡的桂花香,误以为附近有家茶艺馆,正有人在冲泡着一壶桂花乌龙,于是寻香踏去,一株株桂花树走到眼前,香气也随那距离的拉近而浓郁起来。不禁笑道现代人的想象力真的是贫乏,只知道坐在茶馆中饮下一杯花香,却忘掉那香本是有出处的。

        昨夜回宾馆,才更惊奇地发现,竟然离我房门不远处就有着一排桂花树,更想笑现代人的愚钝──终日忙碌却不知是身在何处,只在近旁的美色不去看见,还乱发些什么秋梦。

        今早坐在桌畔的我,怎么坐也坐不稳,心中挂念着那排树,兴匆匆地跑出去,剪下了两枝枝头的花。这是有点自私,可我抑制不住,于是用“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古训来平衡自己,总之那小小的两株插放在我的桌角了。

        是鹅黄还是象牙白,滴滴绽放,小小的口中吐露着秋日的香。我抬眼望向她,整个人便浸在了她的幽幽处,更胜过一杯热腾腾的桂花茶。

        雨又开始下了,秋梦还在发。

        (二○○一年十月四日)

        第一部分秋梦(二)

        休息才真是无聊,不如工作还来得简单些。一休息就会觉得日子过得真慢,可以做的事已经反复做了几遍──开电视,开门,喝开水,然后关电视,关门,上厕所。不可以做的事便是不可以做,可以想,但不可以说。

        秋梦未了,闲下来的时候,更想着能再回梦中,风吹起白纱窗帘,像是张爱玲在《半生缘》结尾时描述的一般,不知那个高个子的女人究竟有多高。敞开着门,不知是院中的桂花香还是我桌上的桂花香,反正混在一起,沁得人想睡。

        秋梦未了,院中几声嘈杂,抬眼看去,几个女人,或老或少,正围着那桂花树,端着个塑料盆,她们一边收集着花粒,一边讨论着如何去烘出桂花茶,炒碗桂花糖,还要酿一坛桂花酒,杀青时豪饮,总之是不能令这花白来这一遭。

        秋梦未了,我无心顾及那些秋的痕迹,纵使我也会晨起便剪下两枝花插在桌前,只因这秋意为我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愁,虽不知名却也是已令我意乱神移,于是她们对秋的投入才是朴实而且美好的,而我只是那站得远远去望穿秋水的人。

        秋梦了时,便该是冬了。定又会感叹起冬雪的纷飞,甚至心中吟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吧。我想到这,嘲笑的念头,涌起,是对自己,不是对这梦。

        二○○一年十月七日

        第一部分秋梦(三)

        瑟缩在北方暮秋的晚风里,我沉沉地睡去。不愿醒来的疲倦与周身的寒气交织在一起。我睡在这荒郊的树下,火红的枫叶带着整个生命的燥热落在地上,同我一起沉睡在这令人萧瑟,无法沉醉的秋风中,渐渐冷去。

        今次没有闲静的书桌,八月的花香,满目尽是这被季节重创的痕迹,疮痍。谁说这是成熟果实的骄傲,我只看到雕零前的无助。我的易碎的心啊,又被这北方的无情撞击。没有任何的契机,剩下只是等待,悄然无息。

        这次真的是凉了,有点像冬天,秋梦再醒时,也该添件厚衣服了。(二○○一年十月六日涿州)

        第一部分冬日

        窗外飘着雪,北方,冬日。

        睡到正午,吃碗泡菜面,喝两杯coffee,自己煮的,都是自己煮的,点一支原本计划戒掉的烟,俯首桌前。这是三十岁的北方冬日,窗外飘着雪。

        钢琴旋律悦耳动听,以及厨房传来洗涮碗碟coffee杯的声音,同样叮当。

        天快黑了,却只是四点半。远处楼宇都没亮起灯,忙碌的人们还在工作着,车缓行在白色的公路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每一年都是如此度过,我愿蜷缩在暖暖的房间中,任凭风霜雪雨划过窗棂。我愿栖息在这安全的堡垒中,任凭岁月年华消逝天际。

        我停在原地,像是一只巨鸟,无力去飞。(二○○一年十二月七日)

        第一部分生活与虚空

        今天是农历正月初二,是节日,独自在家。下午独自在学院里打了会儿篮球,然后匆忙开车回家,带小外甥去医院看了病,再吃下两碗白米饭,再开车回到家,天已经是很黑了,又将钢琴的旋律释放到偌大的房间中。再然后想着该去做些什么,去做些有关于工作、欲望、价值、灵魂,或者只是停滞等待的事情,于是匆匆找出日记本,再检查一下钢笔的肚中是否有水,写下来些什么,同样的令我不知所措,摆放在面前的是生活与虚空。

        下午时分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虚空的,自我只是飘浮在无名中的一粒粉尘,静静地坠落,坠落在无法溶解我的海洋之中。

        “似水年华”像是件工作,更像是件工作,令我厌恶,我厌恶着工作的属性,简直胜过厌恶我自己;从某种情形下看,这件事情对于我而言已经结束了,我所有的倾注已经干涸,像是哭肿的双眼,不想再次睁开,只想闭着,让黑暗与睡神偷去我微弱的呼吸,以及混乱的思绪。

        可是,还是没有可是好一些,可是我要去再次修改一次剧本。(二○○二年二月十三日家中)

        第一部分不断地睡去

        早早的就起床了,却又不太情愿相信眼前的现实──该出发了,要开工了,六点钟了。

        妈的。这是一句脏话。

        妈的,有一点不情愿相信,不仅仅是眼前的现实带来的绝望和冷静,而且还有一点不相信经历过的快乐!

        一篇小说,几句话,加上无数延绵不尽的幻想,生活就确立了,你别无选择,并且不必忧伤,当然也不必欣喜若狂,就是这样,妈的,真不错!这不算一句脏话。

        对面的二岁半的男孩会在另一幻想时空中成为我的儿子。目前他已经睡着了,在这个他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我可以深深体会他一会儿醒来时的无助与绝望──偌大的空间,清冷的几人,四周一片阴霾,远处的几声鸟啼,还包括着已经出生到人世的绝望,二岁半的我也同样不为人知,充满孤独,只是如今再不能回忆起来,凭借的只是幻想,无休止的幻想。

        后来的漫长岁月中我也会不断地睡去,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床,身边不同的人,有老人、青年、孩子不等,在不同的时空下交替着内容不同,但却含义相近的梦境,也许将来的睡去会成为久远的梦魇。我不得而知,而且无力自拔。

        人群涌入,搅破了我的静静,只有一直静坐在我对面的母亲(青年)和睡去的二岁半孩子深深地体会到那些我的沉默与无聊。

        清晨,早早地起来,然后就再次睡去。于是,天高云淡,大雁北回,青草遍地,万籁无声。于是,开始放声高歌,于是就尽力去奔跑,于是去爱恋美丽女人,于是就奋力飞向天际。睡去,昏沉沉,醒来后就死去罢!

        当几束阳光从窗棂滑入我的身体,暖热我的灵魂,并且拉起我的双手,轻推开我的双眼。在光和影交错间,手指枯叶般地舞动,指尖流动出浓白的液体,滴向天空,融成白云,然后就是飘飘荡荡。

        我的肢体被彻底割裂。(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上午十点)

        第一部分前半生与后半生

        天气是暖了,整个肌肤都如同院角的几株性急的槐树般,绽发新绿在沉睡之后,是苏醒,或是再生,不得而知,相信会是不同于过往的一天,因为暖意无法抑制的窜向全身,生命的活力伴随着思想的萌动,让人心平气静。又渴望着轻吟儿歌。新绿,你是怎样的新绿,令人期待,又令人妒羡,尤其是令你周边那些暮气沉沉,若熬一冬,周身苦绿的柏枝垂叹,竟不如你忍得住干枯失色,更不如你为急急地拥抱暖意的爱而呈现出的骄人般的绿。

        是此刻的感叹,也是早些时候的梦呓。

        我的儿时几乎每一天都在苦思冥想长大以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等我长大以后的每一天却都在竭力搜寻记忆之海,我的童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或言是一个什么鬼样子(也许是美妙不可言)。

        也许我的整个前半生都会去思索我的后半生,而整个后半生又去回想经历过的日子。

        也许我的整个身体都是为了我的思想而存在,也许我全部的思想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躯体能够存活。

        也许一切都只是一次交换,简单而又便捷,这是一种荒谬而又现实的哲学,甚至是一种残酷到令人发指的观念。因为它使得我们那索然无味的人生愈发的干枯,这样是不道德的一种真实话语,可我不得不说,我想说。(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