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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到我家中,但勤恳伶俐些,我与将军都不会虐待你。日后,你便唤作挽翠吧。”  

“娘子!”钟离瑨踏进门来。  

王映淮抬起头,问道:“拙玉,今日营中无事么?”  

“营中事毕,我便回来了。”钟离瑨走过来,环住娘子,“我想你了!”  

“又胡说!”她明明听得心里暖乎乎的,却要板着脸嗤他,“天天相见,想个什么?”  

“天天相见如何就不能想了?你是我娘子。”他说得理所当然,提议道:“今日十五,镇中大集。外面春和景明,我回来陪娘子出门散散心。你来得多日,可我却一直忙于军务,不曾好生陪伴你,快把娘子闷坏了吧?”  

王映淮盈盈笑道:“我每日心情都不错,倒也无需再散。”  

钟离瑨望着温婉娇美又善解人意的爱妻,劝道:“去吧!就算让我好生陪陪你!你一直待在家中,连这街巷朝东朝西都不甚分明,万一哪日我不在,你教人拐带了去,怕连家门也不识得,想回都回不来了。”  

王映淮笑道:“这拐子拐得了我,本事必然不小!我倒想会他一会。”  

四月天气,正是清新时候。艳阳高照,和风煦暖,微微吹送着青春气息。集市上人声喧嚷,摊贩甚多,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倒也是一派繁华景象。  

这登州城南官桥镇中,居住的大都是军户。宋时实行募兵制,也就是职业军人,军户世代相袭,国家军费开支巨大,一个军卒的粮饷,足以养活一家。军饷富足,则官兵不免奢靡,驻军地方的粮价往往都比他处高出一倍以上。而将领们贪财赎货、经商营利、私役兵卒、克扣军饷更是习以为常。军营四周,酒楼妓院林立,官兵沉湎声色,乐不思蜀,纳妓为妾的将领大有人在。这样的军队能有多强的战斗力,已经可想而知。所以,往往临阵募集的义勇,反而更能征战。  

王映淮见那些高堂彩楼之中,衣香鬓影、笑语笙歌,已知为何方所在。  

钟离瑨温柔地把一缕被风吹散的长发夹回娘子耳后,顺便在她粉颊上轻轻抚摸。  

“你!”王映淮嗔他一眼,抬手将他不安分的狼爪擒下,“在家中倒也罢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没的教人笑话!”  

钟离瑨挑挑眉,“笑话什么?我不过帮你顺顺头发罢了。”  

她看着他笑道:“顺顺头发,然后随手轻薄,你做来倒是轻车熟路嘛。”  

“那是!常做!”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在何处常做?”她问。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她脸色微变,却笑一下,望着那高堂彩楼问道:“空山罄谷之中,黄金万两;秋水蒹葭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君当此,可心动否?”  

“空山罄谷之中,充饥果腹为首要,黄金万两,既不能衣,又不能食,要之何用?至于这‘秋水蒹葭之外’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呃……你知道,对于美女,天下男子都不免……”钟离瑨颇有些为难地沉吟着。  

王映淮脸色为之一沉。  

钟离瑨促狭一笑,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只是在下尚有一疑,敢问足下,除却我家娘子,难道世间还有美女吗?”  

可恶!他在捉弄她!王映淮故意道:“若是有呢?”  

“嗯!”钟离瑨仍在装模作样,“确有可能!因为,眼前就有一个!”  

她终于忍不住,笑着捏拳捶了他一下。  

钟离瑨抓住她的手,调笑道:“娘子自命贤德,没想到也会有拈酸呷醋之时!”  

“我才没有!”她声明。  

“哦,那是我眼花了。”他从善如流,“我就说,我家娘子分明是粉脸盈然,何时竟会变成黑脸了呢?”  

“可恶!”她恼羞成怒地不停捶打他以泄恨。  

钟离瑨含笑任她捶打,非但不疼,反而麻酥酥的舒服得紧。  

“前面可是拙玉么?”一个带笑的声音问道。  

钟离瑨转头去看,原来是同僚,也是在应募磁州时认识的朋友。“士杰,振声,巧遇了。”他拱手为礼。  

先前问话那人虽朝着拙玉拱手,却面对着王映淮,好奇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钟离娘子了?”  

“正是。”王映淮敛衽为礼,“妾身吴氏见过两位将军。”  

“吴夫人少礼!”那人忙道,“在下许凭,这位是裴铎。早前就听说拙玉将娘子接了来,我说上门拜望,拙玉含糊其词,说什么不见也罢。直到今日见到夫人,方知其中端的。原来夫人如此雅丽绝伦,着实令许某眼前一亮啊!”  

钟离瑨笑擂他一拳,“你这浪子!有哪日眼前不亮的?我家娘子,莫打主意!”  

“岂敢岂敢!”许凭笑道,“吴夫人安然无虞!拙玉放心!许某虽则游戏花丛,然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只是,拙玉啊,我劝你,千万将娘子藏得紧些,莫教‘花花太岁’瞧见了!”那“花花太岁”可是这登州城中欺男霸女的祖宗呢。  

钟离瑨笑一笑,娘子一贯深居简出,难得上街一回,未必就碰上“花花太岁”;何况,他的娘子,可不是一般人等想抢便抢得了的。他转看向一直不语的裴铎,问道:“振声今日也有心情出来走走了?”  

裴铎看了许凭一眼。  

许凭道:“他哪日也没心情!今日若非我拖了他出来,只怕他连闷死家中也无人得知!”  

钟离瑨拍拍裴铎,劝道:“振声,凡事但往开处想些吧。”裴铎爱妻在汴京失陷后落入金人手中,时裴铎外任磁州内漳县知县,欲救不能,追悔莫及。原本洒脱戏谑的一个人,从此竟变得落落寡欢起来。  

裴铎笑笑,“我很好。”  

许凭叹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看了教人生气!你那娘子,我看是凶多吉少……”  

“士杰!”钟离瑨制止他再说下去。  

“总要有人点醒他吧!”许凭道,“劝过多少次了!也要管用才行啊。金人奸淫成性,女子一旦沦落金营,还能有什么结果?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名节丧尽!裴娘子即便归来,难道你还能再容纳她吗?”  

王映淮心中长叹,这就是所有宋人对沦落金营的女子共同的看法!“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名节丧尽”!即便南归,又哪里还有她们的立锥之地啊?  

钟离瑨揽过妻子,冷然对许凭道:“许兄,请少说两句!”  

许凭一愕,讶然道:“我说错了吗?我说裴娘子,拙玉你气的什么?”  

“金营中事,你我均未曾亲见,岂能妄自揣度?”钟离瑨道。  

“啊?”许凭见其他三人都冷下脸,识趣地闭上了嘴。  

其时,正走到太白醉酒楼前,楼上似乎高朋满座,喧哗扰攘不绝。又有两人来到楼前,见到三位同僚,便邀他们一道上去同饮。三人问及缘由,原来是钱虞候终于寻回失散的妻儿,欣喜之下,设宴庆贺。风闻的同僚们都跑来凑热闹,白吃白喝谁人不愿?  

许凭拉了两人就要进楼去。钟离瑨却不动。许凭知他担心娘子,劝道:“你便贺他一回就好!一杯酒的功夫,不会有事!钱虞候可是卢都管身边红人,场面上的事,多少还是要做上一些!”  

王映淮闻言,对丈夫道:“官人但去无妨!我在楼下相候。这里人来人往的,不会有事!”  

钟离瑨看看市集,确实众目睽睽,心下稍安,吩咐挽翠扶好夫人,临去对娘子道:“不消一刻,我去去就来!”  

王映淮含笑点头。他这才被许凭拉进楼去。  

酒楼门口出出入入的人,见到一位轻纱遮面的妙龄女子,都少不得多投注一眼。王映淮皱着眉,四下环顾,见不远处槐树下行人不多,便领了挽翠向树下走去。  

*  *  *  

“衙内!看那边树下有一美人。”一个眼尖的家丁叫道。  

衙内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一个美人!由一个小丫环护持着,不时向酒楼张望,似乎正在等人。那美人儿一身蓝衫,身段娇纤玲珑可人,仪态端庄显见是良家妇女。只可惜轻纱遮面,看不真切她的容颜是否端丽。衙内兴致骤起,举步向树下踱去。  

那小丫环见一锦衣公子领了十数个家丁围了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却也强自镇定地挡到了主母身前。  

衙内举手就将她推开,凑到美人跟前,隔了轻纱仔细打量——天啊!这可是个国色天香的大大的美人儿!今日真是不虚此行啊!  

小丫环被他推开,急切地又要上前,却被主母拉回身侧,对她摇了摇头。  

“小娘子可是在等人?”衙内问道。  

美人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可就只看了这一眼,衙内就觉得心跳失序——太美了!家中那许多姬妾,与眼前这个美人儿相较,简直不啻云泥!那些个庸脂俗粉,简直叫俗不可耐!  

“敢问小娘子芳名?”衙内又问。  

美人仍是不语。衙内上手就想来抓。小丫环冲上前去,拍开他的手,叫道:“不许碰我家夫人!”  

“放肆!”旁边一家丁上前喝道,“这是知州府上江衙内!”  

“下去!莫要唐突了佳人!”江衙内将家丁斥退,又对美人说道:“小娘子,你看这春光大好,你一人游赏,总是无趣!本衙内今日正有闲暇,便陪同你一游,你看可好?”  

“谁要你陪?”小丫环气势汹汹地叫嚷,却被主母拽了过去,又对她摇了摇头。虽则满腹狐疑,她还是顺服地站到了主母身旁。  

“江衙内!”美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听!  

“美人请说!”江衙内心花怒放。依照以往调戏民女的经验,有顽抗不从的,有半推半就的,有欲擒故纵的,眼前这个美人,会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