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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三十四章 沙场明月,塞上风尘 下



明霜是十月最后一天离开清平关前往明州,在明州短暂停留并领了迦岚至西珉皇帝的亲笔书信后辗转返回故国。然而,朝廷同意调动明霜的公文实际上一直到十一月上旬才从京城发出,也就是说明霜其实是在没有得到天官批准的情况下就擅离职守,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官员汇报朝廷,朝廷其实也无力关注。这个时候苏台各地成规模的叛军共有八支队伍,后代的史书称为“八反军”。规模最大有三支,东面的宋茨兰;永州、齐郡的苏台清扬;北面宜郡的缟敏言;苏郡的朗环等等。此时,苏台迦岚是平叛的一方,她占据清平关后原本面对清扬摆开进攻态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永晋郡的叛乱进一步扩大,迫使迦岚暂停向西的脚步,转而面对永晋郡谈州的恒楚芝。

        一看家名就知道谈州这个叛军首领和宋茨兰一样,是当年宫变失败的牺牲品。只不过宋茨兰确实出于兰台大系,没有宫变都是有资格袭承爵位的人。恒楚芝却仅仅是恒楚家已经很远了的一个小系,即便没有宫变,她都不见的捞得到见习进阶的名额。故而,恒楚家灭绝,她也没有受到太大损害,仅仅剥夺家名,两代之内不得进阶,其余家产均不动分毫。当时恒楚芝十五岁,家境富裕,正在想方设法买通当地春官弄到一个见习名额。变动一起,她还没有特别感觉,反而送了口气,因为家里人终于不再逼她读书写文。恒楚芝在学问上没有才能,却是个经商天才,原本只能算富裕的家业到了她手上十余年间就翻了几翻,成为谈州第一的富豪。

        后代的史官评论,说兰台茨也就是宋茨兰叛乱乃是基于野心和对特权丧失的愤怒;恒楚芝则是官兵民反的典型。她家大业大难免树大招风,不但谈州,永晋郡官员往来都到她这儿打秋风,这两地有个大事小事还要来敲诈她一笔。加上她出于恒楚,这个被剥夺的家名时时刻刻都成了悬在头上的尖刀,地方官时不时祭出来威胁恐吓。恒楚芝一再容忍,可总有容人不下去的那一天。两年前恒楚芝和当地另一个商家因为几桩生意发生冲突,理由是在她这一边,然而对方有家名,亲戚是当官的,几场官司一打,她不但输的一塌糊涂,还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大半年。

        出狱后又出了几件事,让恒楚芝的愤怒积累更多,此时天下已经纷乱,便有人来怂恿。偏偏此时当地官府又来打秋风,要她一个月内给三万官军准备好所有被服,而给的钱自然是少的成本都不够。她更从熟悉的人那里打听到,这件事背后便有那个和她有矛盾的商家插手,故意让他们在根本没办法完成的时间内准备一大堆东西,然后以耽误军机为名将其下狱,从而夺取她的家产。

        恒楚芝得知这个圈套自然愤怒至极,她家产大,门路多,要准备这批军需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可人家存心要害你,时间够了可以说质量不好,甚至更狠得,明明收全了硬说不全,告你个虚报数量,延误军机。她从牢里出来后为了保命,确实和当地一些盗匪首领有往来,支助些钱财等等。她花了一个月准备好军需,果然验收的时候对方多家刁难,等到所有东西入库,隔了一天官兵深夜来抓人,说她“以次充好,欺骗官府。”这一次,恒楚芝有了准备,一声呼喝护院蜂拥而出,抓了官兵后举起叛旗。

        只要看恒楚芝的遭遇便知道此处的官员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富家不堪盘剥,当地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人头税地税水利税,每年各种名目的税多达二十来种,收不上来不是打就是抓。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除非地方官青天白日,否则一人叫反从者如云,谈州也是一样。恒楚芝杀了县官州官,尽散家产招兵买马。偏偏永晋郡的行司马也不是好东西,克扣军饷,私卖上好的军需被服,再买进次品发给士兵,说是棉衣,新的穿在身上就硬邦邦的一点不暖和。谈州一反,永晋郡派兵征讨,那将官贪功冒进,一站失败后鞭打士兵泄愤,又不顾连日大雪苦寒逼迫进军,最后激起了兵变。军中一个七阶军官纠集几个下级军官杀了领军的将领投奔恒楚芝。

        恒楚芝见势力扩大,一不做二不休,正式恢复了恒楚家名传檄天下,便以谈州为中心,进军郡治,摆出抢夺一方,涿鹿天下的态势。

        永晋郡、天水郡位于丹霞东侧,南断山成为这两个郡的天然屏障,这两个郡都是小郡,各辖三个州。历史上这两郡原本合为天水郡,只在本朝某一代时为了平衡两位王爵的任地问题而一分为二,又各自从原本邻近的其他两个郡各分走一个州,变成永晋、天水。永晋的郡名就来自于第一任郡守璐亲王苏台永晋。永晋郡虽然不大,不过位于河谷地带,粮产丰富,历来是关西粮仓。昭彤影考虑再三,推断这位恒楚芝并非真正有野心的人,而是乱世里安身保命找点机会的墙头草,为了避免她进一步做大,她六百里加急报禀明州,要求先平定永晋,其后再战永州。

        六百里加急发出的同一天,清平关内一道密报进京。又几乎在同一个时候,朝廷派往明州宣旨的玉藻前的第二道告假文书也到了永宁城秋官属。

        玉藻前前往明州传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而且这一次反映非常强烈,强烈到了整天趴在床上的地步。她前两年正因为逍尹夜入秋官库房偷东西而流产,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自然小心翼翼,当即向秋官告假,趴在明州亲王府每天好吃好喝的保胎。到了十月,身体倒是好了许多,想要回京城,可某日也不知怎的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下动了胎气,大夫要她继续保胎严禁旅行,于是又上了第二道告假的折子。

        白皖的到家中通报,自然是心急如焚,也向天官告假请求前往明州照顾妻子。少宰接了文书对他说如今多事之时正需要用人,尊夫人在明州有正亲王殿下照顾,必不会有事。京城距明州就算你兼程而行也要二十多天,这又是何必呢?

        白皖依然请求准假,少宰生气了,脸一沉:“卿朝廷重臣,公私之间孰轻孰重也分不住来么,你还当什么官?”

        白皖脸色平静,一低头:“属下惶恐,不过属下一定要去伺候妻子,倘若大人不许,下官……请辞。”

        三阶官员要撂挑子,这是大事,天官做不了主,偌娜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是喜怒无常,官员们看到她怕,等闲不敢拿事情去麻烦她,其实是怕一个不小心变成替罪羊出气筒。不能找皇帝,正亲王当然有事服其劳,少司寇低着个头蹭过来说白皖要辞官去伺候妻子,殿下您看要不要批准。

        花子夜再老实也不会答应,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这位伺候妻子天知道有几分真,想要跑倒是不会错的。可如今迦岚是奉旨平叛,你还不能直说“白皖,你就是想要跑!”老实说,别说他暗地里跑,就是明着请求调动,他去帮助平叛到军前出力还不行么?很快,水影知道了这件事,笑道:“殿下不用急,明天您请白皖过来亲自劝他莫要请辞。我自有办法让他从此赶都赶不走。”

        花子夜第二天派王府书记去请白皖,白皖当然知道原委,穿着一身便服来见花子夜,一脸“我就是不干了的表情。”花子夜对他态度极其好,和颜悦色,先请喝茶后命赐膳,转弯抹角的劝说。从朝廷正当用人之时,到“白皖卿登科为官也是十年寒窗殊为不易,本王也知道你当年遭遇不白之冤也与这登科为官有关。如今你便舍得轻易放弃么?”白皖面对这样和颜悦色的花子夜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问什么答什么,顺着他耐着性子说话。听了这句,笑道:“若说舍不得,自然是十分舍不得的。可男子即嫁,以妻为重,侍奉妻子照顾家庭才是正道。”

        花子夜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可当年卿与卿昔日的夫人争吵之时却没有如今态度。”

        白皖脸上一红,低头道:“秋之但有我家夫人对我一半好,我早就辞了官,专心侍奉她。大人也知道,我是下堂夫,身佩绿萝带多年,我家夫人则年轻多金前途无量,能蒙不弃共结秦晋,乃是白皖三生之幸。白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我家夫人更重。”

        他这段话要是让玉藻前听到了大概都要一身冷汗发发抖,然后看看白皖甚至眯起眼睛说一句“皖,你今晚没吃了什么奇怪东西吧?”可花子夜却听得深受感动,连连点头道:“卿所言甚是,男子原当以妻为天,更何况卿确实嫁了个好人家。”

        白皖听了这句话心中一跳,暗道早听说这位正亲王与王妃感情淡漠,京城里都笑话王妃无用,白白便宜了正亲王依红偎绿。如今听来,这位正亲王难道恰恰是不满于王妃的懦弱无能,他心中或许想要得正是一个能够让他依靠,为他打点一切,周旋于王公贵族之间,甚至掌握朝政,让他安心的琴棋书画、相妻教女的妻子。正想到这一点,下人来报说“少王傅到”。白皖听到这个官衔忍不住看了花子夜一眼,这位正亲王和他目光一接立刻望向远方,脸上平静依然,可能看到脸颊微微染了一层粉色。白皖心里好笑,暗道这位正亲王殿下实在是老实人,堂堂一个亲王一点风流韵事那么多年了被人看一眼都羞愧。花子夜轻咳一声,又望向白皖:“本王说不动你,有说得动你的人来了。”

        此时已经斜阳向晚,水影大约是从太学院东阁直接过来,穿着四位官常服,面带笑容举止优雅。花子夜起身迎接,叫了一声“王傅”,后者照着礼法推让一阵自在侧面坐下,望定白皖道:“殿上书记是来辞行么?”

        白皖尚未开口,花子夜抢先道:“本王劝了他大半天了,王傅也来帮忙劝劝,朝廷正当用人之时啊。”

        水影嫣然一笑:“殿下这就不对了。男子即嫁从妻,原本就只有妻才是他的天,朝廷什么自然是居于其后的,殿上书记要去侍奉司刑,乃是天经地义。便是少宰大人非要从中阻挡,这才逼得殿上书记辞官,是不是?”

        白皖苦笑着点点头。

        “殿下乃是通情达理之人,明白你的苦心。殿下自然会做主,允你的假,如此一来,大人还非要辞官么?”

        这个问题花子夜也问过,当时他叹息说臣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想,臣一日为官吃朝廷的俸禄就该受朝廷调遣,这样夫妻难免聚少离多,即便都在一处,公务繁忙也难以侍奉周全。如今我的女儿已三岁,夫人又有身孕,我也该好好照顾家务才对,所以请殿下成全。可如今同样一句话从水影口中说出,他觉得要是再用同样的话拒绝,难免又要费好半天口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正亲王好意,真的惹恼了花子夜,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于是低下头道:“蒙殿下垂青,待我家夫人临盆之后,皖自当飞马赶回,以效犬马。”

        她嫣然道:“这就是了。玉藻前怀有身孕又身体不适这是大事,我知道殿上书记心急如焚,殿下就不要再拖延他的时间了。书记快快回家整理行装,明日就启程吧。”

        白皖大喜过望,旋即告退。花子夜看着白皖退开,愕然道:“就,就这么让他走了?”

        “殿下别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水影留在正亲王府吃晚饭,破例的席间也有了正亲王妃的身影。琴林王妃自从的了女儿后心境更是平和,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女儿的缘故等闲不会受威胁,乐得其他事上大方。京城里的人说起这位王妃都是鄙视的口气,简而言之两个字“没用”。女子的职责,齐家治国平天下,堂堂琴林家的贵族女儿却连“齐家”这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好,叫人如何不鄙视。然而,水影在某一次某人居心叵测的在她面前说此事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妃只是用情过深。”又有一次,也就是几年前某日正亲王妃被家里人唆使了后来“捉奸”,闹得花子夜不悦整整两个月没踏进她房门一步后,水影去见了她一次。水影与她长谈许久,王妃一肚子的委屈,不断的哭,她耐心的等她情绪略微稳定后才道:“水影所作所为,有许多不得已之处,确实也对不起王妃殿下。不过殿下放心,影绝不会争夺殿下的地位。殿下对亲王情深如海,亲王定有明白的那一日,也定有回报的那一日。”

        王妃依然是哭泣不已,喃喃说她什么都不求,只要花子夜真心喜欢她,便是只有一天也是好的等等。水影叹息着摇头道:“殿下此言差了,流云错再好也不过是臣,只有燕城才是沐皇帝生同衾死同穴之人。”话说到这个地步,正亲王妃也不笨,便是水影所说,她不过是用情至深患得患失,加上生性柔弱,才让花子夜事事占先。水影不但保证不会抢走她的花子夜,言语之间隐隐还有保护她的意思,又以流云错自比,王妃擦干眼泪垂下眼帘幽幽道:“但愿王傅莫忘今日所言。”

        这番话后,不管别人再怎么在她面前撺掇,正亲王妃都当耳旁风,有时候还脸色一沉:“那是王傅和亲王,你们也敢胡言乱语!”骂得对方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话。此时花子夜的长子崇凌已经六岁,聪明可爱,按照皇家规矩已经开始启蒙,在后宫由文书女官教导,每天上半天课,两天歇一天。水影到王府也常常逗这小王子玩,教他一些诗歌,这小王子聪明伶俐,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懂,水影也喜欢,时常夸奖,到因此和正亲王妃处的融洽起来。这日正亲王府的一对夫妻加上水影三人在桌上吃饭,说说笑笑,下人看了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待到用过饭开始喝茶,外面来报说白皖求见。水影嫣然一笑:“来了!”

        这一天第二次见到白皖,这位殿上书记显得有些神色紧张,走上前来向正亲王夫妇见过礼,随即看着水影道:“少王傅大人,敢问我家衣罗可是在您府上打扰?”

        原来白皖回到家里高高兴兴继续安排离京事务,到了吃饭时候不见衣罗,问下人小姐到哪里去了。问了几个人都摇头,白皖脸一沉命把管家叫来,一问之下管家一脸奇怪,看着他道:“不是让少王傅大人带出去玩了么?大人说过会儿带到正亲王府去见您,姑爷没见到?”

        白皖当即变了脸色,跳起来就往外面跑,先赶到水影买下的那个私宅。日照不在,水影住在王府,偌大的宅子冷清清的,管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认得出衣服知道来人位阶比自家主子高,恭恭敬敬地对待。白皖哪里有心情喝茶,急着问你家主人有没有带一个小女孩儿过来?管家也不计较他这种说法好像水影拐带儿童,摇摇头说我家主子一旬没回来了。他又跳起来赶往晋王府,职司的女官来见他,问明来意笑着说:“司刑大人的千金确实在我们这里,不过我们司殿说要留小姐多玩几天,大人若是要接回去,直接去找司殿大人说吧。”倘若那是私宅,白皖狠了心冲进去抢女儿都做得出来,反正那货真价实是他的女儿,告到皇帝面前都说得上道理。可这里是晋王府,别说抢人,说话声音响一点都能被抓起来。

        此时白皖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正亲王府找水影。他一开始说要在晋王府等水影回来,可接待他的女官笑笑说:“这可难等,司殿最近事务繁忙,一般到了晚饭还不回来,不定就不回来了。要不我命人给您安排一间客房?”

        水影听白皖一问,笑道:“玉藻前在鹤舞待产却接连身体不适,你要去伺候,这是大事也是急事,半点耽误不得。衣罗年级幼小,大人总不能带着她千山万水。所以,我擅自作主,将她接到晋王府,有我照管,大人也可以放心去明州了。”

        此话一出,花子夜立刻跟着道:“不错,王傅考虑周全。不过,与其留在晋王府,不如送到本王这里来,我那崇凌孩儿也多一个玩伴。”

        白皖知道这句话一出,衣罗是要不回去了,只能道谢之后起身告辞。水影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殿下,你看他还走不走。别说他不走,我看玉藻前的病也很快就能好了。”

        果然,过了两天白皖上书天官,不再请求假期。他放弃“休假”,自然也就从晋王府领回了衣罗,水影笑吟吟的说若是过两天殿上书记又改变了主意,或者司刑临盆后您急着去看孩子,都把衣罗送到我这里来吧。白皖心中苦涩,面上还只能微笑着道谢,知道这几个人已经盯死了他,想要走,没问题,女儿留下当人质。而衣罗幼小,送不能送,留不能留,彻彻底底拖死了他。莫要说他,就是玉藻前,虽然身在明州,却也等于被拴在京城,白皖还怕惊了她动了胎气,至今不敢将实情告知,只说事务繁忙无法脱身,请永亲王和王妃多加照顾等等。

        这封家书由玉藻前的家人亲自送,经过清平关的时候向昭彤影说明经过原委,昭彤影苦笑着对亲信说:“影这是在报复。”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在明州苏台晋与南平长川公主宛明川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迦岚、蕴初以及南平日轮亲王、辽族新任族长辽思鸿均参加了婚礼。作为庆祝,也作为两国友好的表示,婚礼的第二天,苏台迦岚开放了与南平之间中断二十多年的边市,允许两国百姓互通有无,且第一次表示愿意接纳资质出色的南平少年前来明州官学就读。

        而在清平关,昭彤影开始了平叛第一战,而更遥远的地方,桐城明霜数年之后重归故国。

        苏台历两百二十九年即将结束,此时苏台各地依然是群雄逐鹿的混沌景象。

        十二月中旬,昭彤影在平叛战斗中已经三战三捷,收复联阳,宜安,孟关三县。永晋郡的恒楚芝连战连败,主动放弃孟关以西的大片土地,退保郡治少康。恒楚芝如临大敌调兵遣将的时候,昭彤影的攻势却停了下来,她集结一万多军队于孟关县休整,一面出榜安民,整饬刚刚收复的三地治安,另一方面发公文让清平关转运粮草军需。

        苏台历两百二十九年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各地的叛乱虽然还在进一步扩大,不过也传来一些好消息。鸣凤安平王玉梦虽然拒绝再让女儿前来京城,可也没有公开举起叛旗,相反,在茨兰进犯鸣凤内地的时候,秋郡王秋嗣还亲自带兵与之打了几仗,让茨兰不能前进一步。而丹夕然在另一面则牢牢控制了茨兰向中原进军的道路,更让苏郡等地的叛军与东面不能相连。

        宋茨兰治军严谨,政治清明,很得当地百姓的拥护,官军与其数次战斗都没有大的胜利,故而丹夕然听取父亲的建议,采取守势。她一守就是大半年,守的固若金汤,然而,这个时候朝廷中却对此产生了不少反对意见。朝中有人对皇帝说“丹夕然拥兵不动,乃是保全实力拥以待时,别有居心”,又有弹劾说“如今丹舒遥任命为扶风都督,丹夕然拥兵于沈留,东西呼应,一旦有变,朝廷不保。丹夕然身受皇恩,领军数万,理当立刻强敌,凯旋归朝。如今连战取胜却半年不动,徒然消耗大量军资,岂不是有意消耗朝廷力量么?只恐她是有意懈怠,别有用心。”

        对于朝廷来说,最让他们高兴的应该是十二月初两支叛军之间发生了大规模战争。战斗发生在茨兰与同样在东面坐大的一支叛军力量之间。双方因为领地问题而展开激战,这也是这一次天下动荡的过程的第三幕,各地叛军从“官逼民反,揭竿而起”,开始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在皇帝而言,这场战斗是狗咬狗,让她烦恼之中一笑,甚至说一句“叛贼就是叛贼!”可水影、拂霄等人更是愁眉不展,花子夜半懂不懂,水影解释说:“此次那两支叛军的交战并非日常摩擦或者分赃不匀,而是彼此力量都涨大到了现有之地不能容身的地步。此战之后只怕不是两败俱伤,而是此消彼涨,得胜方更具实力。再往后便是数雄并列,群寇依附,直到二三人争夺天下。殿下想想,要是茨兰吞并了建平军,又打通中原之路,得了苏郡、沈留,其实力难道还是官军能够比拟的么?”

        花子夜想想这种光景就一阵冷汗,喃喃道:“幸而丹夕然将门虎女,继承了老将军的才华,茨兰已经半年多不能西进一步。而苏郡、沈留叛军也屡屡被丹夕然打散。”水影笑道:“丹将军确实是当世俊才,我听说她身怀六甲之时尚且上阵杀敌。将来定能如丹老将军一般,成为我苏台中流砥柱。”

        丹夕然比水影长一岁,已然成亲两年多。她对洛西城是很有些动心的,她在边关长大,所见多是军中男儿。当年洛西城接受邯郸蓼聘请,远行扶风,这个京师第一美少年震惊了整个扶风城。对他有意的女子数不胜数,明里暗里挑逗,一开始弄得这个京城贵族少年手足无措,好几次被欺负到当场大哭。丹夕然自然也迷上了俊美出色的洛西城,她原本近水楼台又是名将之后,好几回看她们欺负这少年太过分,救了几次美。洛西城对她自然亲近起来,他的弓马还是夕然手把手教会的,两人都正当年少,耳鬓厮磨渐渐有了情愫。一次生死大战之后终于等来援军,反败为胜,庆功之夜两人欣喜若狂的抱在一起,于是一夜柔情。

        之后丹夕然是想要娶洛西城的,也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那美少年次次拿话带开,再往后便知道他真正心之所衷。夕然是将军性情,拿得起放得下,待洛西城定亲,她准备了一份厚礼,真心诚意去祝贺。又过了半年,洛西城还在郴州没出嫁,她已经听从父亲的安排迎娶门当户对人家的青年。那青年也在军旅中,已经累功到六阶,嫁了她后辞去官职洗手作羹汤,跟随她东征西讨出谋划策,夫妻感情十分融洽,前一年生了一个男孩。丹夕然精通兵法又爱兵如子,军中将士皆愿为其效死。在用兵上,这是好事,可也因此使朝廷对其不能放心。夕然性情直爽,不擅长也不屑于溜须拍马官场奉迎这一套,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例如过去夏官中有官员到她驻地巡视,她不管对方官职高低,身份贵贱,一概按照规定接待,什么山珍海味一概没有。如果遇到她在前线的时候去劳军,那么对不起,任你一阶高官也跟着士兵们吃一样的伙食。至于送礼,想都不用想,还有不识相开口要的,这位将门虎女眼睛一瞪“什么?”吓得人不敢说话。

        她与驻地的文官之间也有不少矛盾,说来也荒唐,一般来说大军驻地,总是军队扰民多。偏偏当地文官昏庸无能还异常贪钱,某一日一位老农步履蹒跚来不及躲闪冲撞了她的官轿,被她命衙役当街痛打,几乎要了那老农的命,正好被丹夕然看到打抱不平,还动手打了那官员一拳。当时丹夕然穿的是便装,那官员一时没认出来,后来认出来了官位比人家低一大截,自然只有吃哑巴亏。

        这位官员本身没有什么,可她在京城有一个后台,多年来她一直给此人送金银珠宝、古玩珍奇,此人便是少司马芦长泰。

        苏台历两百二十九年十二月下旬,距离新年只有最后十天。东面,宋茨兰打败敌手,获得两个州和三万精兵,实力又扩大不少。此时,离开这一场动乱进入第四个阶段只有短短一个半月。

        但在新的变故开始前,苏台历两百三十年的新年庆典到来了,全国各地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