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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番外结局·绝尘5



月亮圆成盘。

        我的左手又一次生生疼起来,马车乘着月色在荒郊奔驰,透过车窗可看见凤集先锋的背影,玉石与尽湖左右相守,马车后是火炼调给我的三百侍卫。

        凤集出发前再三提醒我三思而后行,他不会了解这趟行动的意义。

        没有人处在与我相同的位置上,他们永不会理解我。

        火炼给我兵马时露出骄傲而默默忍受的表情,在她而言,辉只是被她宠坏的孩子,她失去控制我的力量,只好委曲求全,一如她对待奕。

        尽湖靠近马车,“不舒服吗,公主?”

        他是我身边最忠诚的武使,不过,像对待其他人没有两样,我从不正视他。

        一件完美的工具,仅此而已。

        可我的左手疼得厉害,骨头像被刀子在刮一样,没有人问过我,除了他。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俏生生冷笑,“这样的夜晚用来杀人真是奢侈啊。”

        他听不懂,欠欠身拔马首走开。

        车子停了,车中可听见马嘶声声。兵刃相交,晃动的火把明灭难测,惨叫的声响刺透混沌。

        杀戮时刻来临了。

        我要杀的人,我的三哥哥——兰。

        他面无表情坐在鞍上,看他的部下成为尸体。

        当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笑起来。

        “怎么,天下人都杀尽了么?你的刀居然向我挥动了。”

        “别再装了。”我冷脸相对,“你说真话的机会只有今晚,别浪费时间,三哥哥。”

        兰半冷漠半无奈地说:“流云真会给我捅漏子。”

        我抓着自己疼痛的左手,“为什么?要杀我的人为什么会是你?”

        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兰,我觉得是特别的。他和奕一样漂亮,却不踩着我的尊严说话,他有纤细的性情,懂每个卑微者的悲伤。是的,他是个有血有肉,懂别人心痛的男人。

        “真对不起了,让你伤心。”兰微笑,却目如冰雨,“只怪你是火炼之女。”

        “你恨火炼,就该杀她。”

        “你什么都不明白,辉?”他看着我,“啊,你果然一无所知。”

        我一怔。已觉不祥。有什么呼之欲出。

        “万物都需光照,假如没有阳光,那草木将枯萎,山川湖海将陷没。辉,你似乎是火炼强大力量的来源,虽然我不太清楚,但你确是火炼必不可缺的人,要诛灭火炼,必先亡你。”

        兰挂起怜悯微笑,“真是令人同情的命运。死对于你这种傀儡而言反而是解脱,你为什么要挣扎呢?”

        兰目灼如电,“辉,为什么要挣扎呢?”他咄咄相问——

        “为什么要挣扎?”

        我被他的话他的笑引向晕眩。

        兰笑得愈发清媚飞扬,如同九天上的仙谪。

        “辉,你杀人不眨眼,但现在的你,怕是一只蚂蚁也捏不死了吧?”

        尽湖拔剑,剑的寒光割断夜色。

        兰转眼被那剑光捕捉住,但更快的,另一道寒光似浪头卷向尽湖。

        血——飞溅而起。

        尽湖血溅五步。在他身后,凤集将剑面贴着袍子拉起,剑身的血全沾在了他的袍子上,是最凄婉的图。

        他投来抑郁的视线,站到了兰的那一方。

        兰神色自若地轻声责备:“你让他的血溅到我的马了。”然后抬头看我,“辉,你不是要杀了我,好让流云不必履行我下达的暗杀令么?现在怎么了?”

        这真是有趣。真是有趣……我算计过无数人,却原来自己也正被算计着。

        尔虞我诈。

        我曾想,过了今夜不再杀人,可是,这现实吗?在这循环的仇恨、算计、私欲、杀戮里,有让人喘息,洁身自好的空间吗?

        我真正天真到天地不容。

        我将右手的剑举向兰,假如在路上我尚有一分动摇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了。

        今晚就好好杀他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兰啧啧称赞,“这副脸真叫人心寒,今晚上好象定得死在你手上了。”

        我挡住上前的侍卫,兰的神情太有恃无恐。

        “你不妨亮出底牌来吧。”

        兰举手轻轻掌击。树木深处有什么在过来。

        “辉,我接到你在此地狙击的消息,你一上路,我便让鸣萱把你的金发童子请来了,那几个护卫还真不好对付。”

        鸣萱?!阿赤!!

        “你……”

        “试试看吧。你伤我一分,我在金发童子身上讨回十分,辉,怎么样?”兰不屑一顾地说着,像在履行不必要的程序,“看起来,鹿死谁手还真难定呢。”他摇摇头,叹着气翻身下马。

        兰来到跟前,仰视着马上面如白纸的我。

        “骂我卑鄙吧,三哥哥会接受。”

        我透过他望着阿赤,那孩子毫无危机意识,神情一如平常,只是目光比平时明亮几分,一瞬不瞬望着我。同样受制的无痕却焦急不安。那孩子真的不对劲。

        我拥有三百侍卫,个个精英,力量占绝对优势。一声令下,这三百人会如蟥虫扑向庄稼一样扑向兰,眨眼即给处理干净。

        可是,我一点儿胜利的预感都没有。我不拿刀的左手还在痛,一刻不停地痛。

        我走投无路。我没有办法啊。

        “什么时候你软弱成这个样子了?”兰嘲笑我,“脸色真差。”

        他审视我片刻,闭闭眼,“好吧,我让你刺一刀,希望你死时能舒心一点。”

        我诧异看着这个男人,当明白他不是开玩笑时几乎笑疯掉。

        鸣萱在我的大笑声中冷语评价兰,“真愚蠢。”

        兰无所顾忌。“怎么啦?你已全然丧失斗志了吗?”他看向鸣萱手中的阿赤,拔出配剑,“看来这孩子对你影响甚巨……”

        他的剑挥向阿赤,我本能扬起武器向他攻过去。

        兰回首看来,望着我的刀,整个人由始至终充溢全身的杀气消弥于无形,他以一种静静的姿态迎接挥来的刀子。

        那个欲杀阿赤的举动只不过是激我动手击他。

        为什么?!

        为什么在全盘皆胜算的时刻,他要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

        已无回头余地了。挥出去的刀,没有办法不见血而抽回。

        流云挡住了这一刀,他仿佛从天而降。

        兰撇嘴,“多管闲事。”

        流云两指夹着我的刀,轻声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了减轻手刃血亲的负罪感,逼对方伤害自己。三皇子,你的多情忧柔迟早断送你的前程。”

        兰目无表情,“作为杀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他神色阴沉地指着我,“现在你要做的,是杀了辉。”他几乎恼羞成怒。

        流云将视线移向我,又移回来,看着兰说,“你真不想亲自动手吗?”

        兰用一种极少在他脸上出现的,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

        这应该是鄙弃吧。我的父王、奕,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爱拿这样的目光看人。

        兰,第一次,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父王与奕的影子。

        流云蓦地看我,兰亦有所觉的看我,“你终于决定杀我了,辉。”

        他的眼神远得一望无际。

        “很好,这才像火炼之女,没有弱点,不在乎一切,只有杀气与怨恨。”

        我一步步逼近,前面站的是我的三哥哥,从少时起便让我心存好感的唯一皇室血亲。

        这个感觉,这个一步一步迈向兰的感觉,久违了。

        眼前的兰成了一个虚妄的幻像,透过他,我看见一个断崖。

        通往虚无的断崖。

        那儿只有无穷无尽的雨,雨声敲打的虚无,冷入骨髓的乐章。

        啊,一路上犹豫不决,始终未想过真正要杀死兰。原来,我是在回避这个感觉。

        这么久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那种灭族的绝望与仇恨,让兰的不理智挑衅给唤醒了。

        “辉!”鸣萱见我脸色不对,将刀架上阿赤的脖颈。

        “威胁我吗?”我无力地笑了下,“这是兰自己要的,他自己想要的。”

        我环顾四下,夜色深沉,月亮躲进云中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无痕控诉似的问着。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想,很多人在自己心里已问了无数次。

        武器是用来自卫和杀敌的。

        敌人是亲人。

        刀面映着我的脸,眼中光与刀锋的光交织,是冰冷的杀意。

        流云的手放上兰的肩,“别过去。”

        他盯着我对兰说,“现在的她不是你可以全身而退的对手。”

        兰冷笑,“你管太多了,我会杀了她,你看着吧。”

        流云摇头,“还是我动手吧。”流云眼中藏起的冷意渐渐浮上眼波。

        “你以为我杀不了她?”兰的别扭,令我费解。他真的有太多普通人的情感了,令人心折。

        “太子曾怎么说的?阴谋家的专长是以手段致胜。兰,你想堂堂正正与对手面对面决斗,未免可笑。”

        流云满不在乎地继续道:“我不能让你一时感情用事去冒险,你父王不会乐见你这样。”

        父王!?

        “父王?!”

        面对诧异的我们,流云迳自轻描淡写,“他说皓族血脉自相残杀时,勿必保全你的生命,必要时我可以介入杀了另一方。”流云看向僵硬的我,“你父王委托的事,在你要我刺杀辉之前。事实上,只有在你们自相残杀而你又有生命危险时我才能光明正大杀皇族中人。现在好了,你们父子两桩委托我可以一并解决。”

        我失神地望着他,“父王要你保护他……杀了我……”我脑中惘然,“父王要我死……”

        流云纠正:“不是你,是与兰为敌的另一方。”

        “不。”我知道父王心中明白,他旁观着一切,是的,冷眼看着,一直一直。“他要我死。他要辉死。兰活。”

        辉死。兰活。

        我仰面大笑丢开刀,“好吧,杀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的生母打出生就恨我;我的父王不管我,现在舍弃我。我的兄长派杀我刺杀我……我该向谁索求这一切的原因?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会是我?

        没有人可以解答我。

        皇族中人不问为什么,出生即是宿命,而抗命的下场是失去一切。宿命中的宿命。

        “在死之前,我想做一件事。”将刀重拾在手,越过流云与兰,我走向鸣萱。“你走开。”我对她说,“阿赤是我的,死也该死在我手上。”

        鸣萱后退开去,我望入阿湛蓝眼眸,那里有万花等待盛放。

        阿赤仰首静静看我,如一尊白玉像。

        “你不能!”无痕张开双臂护住阿赤。

        “你不明白吗?我只剩他了,我要他陪我。”

        “不。你不能。阿赤与你们与皓族不相干,你没有权利让他陪葬!”

        我哀伤地凝视无痕,“你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吗?你也要来抢吗?”

        无痕怔怔地,随即摇头,眼泪成串滚落。

        “好了,戏就演到这里吧。”流云出剑,“我来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不!”没有比流云更快的剑,血自我肩头喷涌而出。

        流云讥诮一笑,“你不必急,杀过这小孩,就轮到你了。”他已成冷血杀手,却又笑叹,“你们的自我献身精神,我真不理解。”

        流云转向阿赤,他高高在上举起剑,悬于摔倒的阿赤头顶。

        “小鬼,黄泉路上等等你的主人。”剑向顶心直坠。

        阿赤仰起脸,看着剑头寒光,奇怪地微笑起来。“你说谁?”他突然开口讲话。那声音,与初次再不相同,那么软,那么森冷入骨,似蛇般攀入耳中,不寒而栗。

        剑在距眉心半寸处凝住。流云一怔,胸口突然爆射出血花,整个人向后飞出。

        阿赤站在地当中,心边燃起红火,朵朵妖娆,火如跳舞的小人向四周漫延。

        “算你躲得快。”阿赤舔去指尖的鲜血,冷哼一声,向我走来,“越来越差劲了,辉。你现在真叫我丢脸。”他蓝若天空的眼在火光中闪现暗红。“不过,真谢谢你这些年的维护,不然,我可躲不过嗅觉敏锐的诛魔者。在一切不太难看前,我们的主从关系就此结束了吧。”他露出尖牙来笑着,“在告别之前,我得送你份回礼。”他拿起我的刀,深深嗅了嗅,“这刀的血味真让人怀念杀人时的那个辉啊,是不是?”他站起身,“不见了,十七公主。”

        无痕冲上前,挡住阿赤。

        阿赤已与无痕一般高,无痕直视阿赤的眼,命令道:“回去!去道歉!”

        阿赤侧着脸斜眼看她,“你原来还站在她那边。”

        “你不能这样对公主。她只有你了,别离开她。”

        我垂下头,为什么要这么让我难堪?

        阿赤笑,“你要我留在一个废人身边?那多没意思,你也别留在她那了,跟我走吧,外面有趣多了。”

        无痕挥掌过去,阿赤挡住,问无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跟辉,还是我?”

        我抬起脸,“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无痕,你弟弟青儿,是我杀的。”

        无痕整个人僵木住,嘴唇发抖,眼瞳急缩。

        鸣萱低叹,“蠢透了,辉。”

        阿赤头也不回地离去,过处血肉横飞,残碎的肢体夹着血雨与惨叫在他身后铺设出人间地狱。

        他头也不回,一向白衣穿越腥红雨阵。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了。

        我的左手疼得钻心。

        我终于,一无所有了。

        我叫辉。一个不祥的名字。你若觉光明,那定是错觉。

        因为,我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们把我从死人丛里带回红色宫殿,太医们治好了我的伤。他们确信我生命无虞,他们匆匆赶着去治兰与鸣萱。

        火炼搂住我。“辉,还有母后。辉,你终于完全属于我了。”

        火炼很高兴的样子,她应该在感谢上苍夺走了我的一切,折翅的鸟就算从笼中放出来,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我穷其一生也飞不了了。我将成为她最安份的傀儡。

        夜半时分,看见紫漠亡灵,她说:“辉,我多希望你一生活在笑容里,可是为什么永远事与愿违……”

        我坐在皓红城如血般流淌的黄昏暗影里看天空。

        千真站在我身后,“你的心好象注定得碎成粉末,执着仇恨,让自身的仇恨催毁,放下恨意,被挚爱的人摧毁。”他低下脸看我,“听见这风声了吗?”


        风?是啊。有很大很大的风在远方盘旋,渐渐呼啸盈耳。

        他直立长风。

        “不知归去来。知道吗,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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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把这废脑细胞的番外给干掉了。咋摸样,够血肉模糊吧?

        偶吃素那摸久,终于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