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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仲单一看不到夏雨遥到底在干什么,但他凭直觉感觉到,夏雨遥一定是在给自己写毕业留念。仲单一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感动。她真的把给我写毕业留念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吗?不一会儿,夏雨遥抬起了头,她麻利地把一个什么东西放进了位洞里。仲单一看到那正是自己的那本黄色的笔记本。

刚刚进入六月,天气一下就骤热起来。如果说春天的阳光是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话,那么进入夏季的太阳好象一下来了精神,可能是睡了一个冬天,又打了一整个的春天的哈欠,这会儿,它精神抖擞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大地,似乎要把过去自己的失职弥补过来似的。

外面尽管已经颇热,但在教室里坐久了还是感到凉阴阴的,热乎乎的风时不时从教室开着的门和窗闯进来,仿佛是太阳已经不满足于占领外面的空旷的世界,而是要将所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要据为己有一样。

下午上完体育课,许多同学都是满头大汗的回到教室。男生抄起作业本就呼啦呼啦地扇起来,女同学则纷纷拿出手绢擦着汗,有两三个女生居然拿出了精致的扇子扇起来。仲单一看到夏雨遥也是汗涔涔的走进了教室。一双白色的旅游鞋白白的,新新的,脚尖有些轻微地内扣,走起路来有点像风拂过塘池里的疏荷,轻盈摆荡的步伐里还带着微有韵致的跳跃的动作,这是夏雨遥特有的步态。仲单一觉得,只有夏雨遥才能走出这样的步态,也只有夏雨遥才配有这样的步态。很快,夏雨遥就从女生那里借到了一把扇子。那把扇子小巧玲珑,扇面上画着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孩子正用自己手里的团扇去扑打五彩斑斓的蝴蝶。夏雨遥摇着这把扇子,几根从辫子里“逃逸”出来青丝随着扇子的摇动欢快地飞舞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气钻进了夏雨遥的鼻孔里,原来那还是一把香扇子。仲单一忽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坐在自己前面的是一块带着体温的温软的玉,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在快打自习课上课铃的时候,陈伟大汗淋漓地从教室外跑了进来。他脖子上绕着一条毛巾,衬衣拎在手里,裤腿高高挽起,脚上穿着一双比赛用足球鞋,边跑还边用脚盘带着一只足球,只见他脚法娴熟地带着球穿过一排排教室的桌椅,然后把球准确地“控”进了自己的座位下面。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用脖子上的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教室里则热腾腾地让人静不下心来。陈伟半个身子斜出了桌子,一只脚跨出桌子伸出老长放在过道上,手里拼命用练习本不停地扇着。他一眼看到了夏雨遥手里的扇子马上开口索要。夏雨遥说不是自己的,然后就想把扇子收起来。陈伟立刻换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两手合什做作揖状,嘴里不停地央求着。夏雨遥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只好把扇子递给了他。陈伟接过扇子,煞有介事地颠过来倒过去的看了看,又装模作样的使劲摇动着扇子,那滑稽的神态把夏雨遥再次逗乐了。陈伟摇了一会儿就把扇子还给了夏雨遥。太小了!扇起来不过瘾!陈伟说完小心翼翼地有点笨拙地把扇子折起来,像拿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似的放到了夏雨遥的桌子上。他把扇子还给夏雨遥后却并不转回身去,他看着夏雨遥从位洞里拿出数学课本,又看着她拿出作业本。此时上自习课的第二遍铃声也已经响过了,教室里仍显得乱哄哄的,这就使转过身来的陈伟不至于显得过于显眼。坐在夏雨遥后面的仲单一把陈伟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他既感到很好笑,同时又明显感到夏雨遥的尴尬和无奈。夏雨遥一定不喜欢这样被纠缠,仲单一心想。可是,她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女孩,她不是一个把男孩对她的好当作一种资本时不时拿出来使性子耍脾气的女孩,她是一个决不忍心拒绝更不可能去伤害别人的女孩。而这一切,她所做的这一切,别人能理解吗?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招来别人的揶揄和讽刺了呢?这样是不是就能被别的女孩善待而不招来嫉妒了呢?这一切,仲单一觉得只有他最能懂得和理解她的心思。看着陈伟死皮赖脸的样子,仲单一觉得自己浑身都很不自在,他想,陈伟这样做,他难道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别人是多么的反感吗?他自己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难为情吗?终于,陈伟看到夏雨遥拿出书和本子开始做作业了,对他自顾自说的话也不再理睬,他四下看看,看到每个人都在做着该做的事,周围的同学也静下来开始做作业,这才感到了没趣,他极不情愿地把身子扭了回去。可是他还没有消停一会儿,就又开始拼命地用作业本摇起来,哗啦哗啦地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真热,真热!真热死人啦!他夸张地大幅度的翻着书,似乎每一页书页都和他有仇似的,书页在他的翻动下仿佛就快要掉下来,他仍旧不停地嘟囔着:这么多的作业!天这么热!谁受的了!他噼里啪啦地翻着文具盒,忽然他提高嗓门,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让全班的人都听到:怎么又没墨水啦!灌这么多墨水还不够写一门作业的!气死我了!他边叫着边拿起笔让它头朝下使劲地甩起来,他回过头大声问他的同位还有没有墨水,不等同位回答,他一扭身把笑嘻嘻的一张脸伸到了夏雨遥的桌子上方:你还有墨水吗?能不能借我一点?仲单一看到--不,感觉到,夏雨遥的脸一定是红了。哎!碰到这样的主,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夏雨遥没说什么,她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了他。陈伟一定是明显感觉到了夏雨遥的不快,他收敛了笑容,又看了看夏雨遥低垂着的脸,默不做声地转回了身。

教室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埋头在一大堆作业和习题里不停地算着写着。仲单一合上语文作业本,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看到的都是弓着背的身影。忽然的,一丝怅惘飘落在心头,再过二十多天,一场残酷的考试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如此吧--不可能永远相聚在一起,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彼此相识吗?

生活就是继续

八月二十三日        阵雨      闷热      34度

今天返校参加综合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将占总年度总成绩的40%。昨天晚上下了暴雨,早上骑车出门时,路上到处有树上掉下来的断枝,有好多枝子上还有新鲜的树叶挂在上面。在车棚放车时,碰到了贺若兰,尽管我们还在一个班,但我们之间是不说话的,我觉得她多表现出来的神态越来越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我觉得这个贺若兰也有点神秘,有点孤独。在我的印象里,好象她和我一样,总是一放学就回家,从不在学校停留,似乎多在学校停留一分钟就会吃亏一样。她离开学校后真的就是回家吗?回家对她来说就那么有吸引力吗?可是如果不是回家她又怎么可能天天一打下课铃就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这样的长期的“准时”,除非是回家又怎么可能天天如此?这个如此“吸引”人的家她不觉得是另一个孤独的地方吗?我随着贺若兰的背影一起走进了四合院。远远的我就看到古旧门廊上的密密匝匝的藤蔓竟然开出了红色的小花!贺若兰毫无察觉,她低着头径直走进门廊里去了。而我则停下了脚步。它长得多旺盛啊!整个一个暑假,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管它,这该是多么的孤独!可是它依然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活力!那叶子绿油油的,那花藏在它们的庇护里很精神的笑着。谁说没有人注意到你,谁说从这经过的人都对你视而不见!我不是就看到了你吗!我不是从内心里向你问好了吗!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的!我恋恋不舍地穿过门廊朝教室走去,心里说不清是快乐还是怅惘。
我走进教室,看到大部分同学已经到了,我的同位和何雪还有她身边的几个女生正起劲的说着什么。何雪背侧着我,两只手扶在椅背上,她的侧影显得很窈窕。她还是那种齐耳短发,身上穿的连衣裙是我从未见她穿过的,看起来特别鲜艳夺目。他们聊的正浓,我走近时,何雪看到了我,她的眼神很奇怪的躲闪了一下,我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好象有点畏缩,有点害怕?有点害羞......?或是,---反正是一种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怪在哪里。何雪他们很快收了话头,她也把身子完全转了过去。我当时就感到一种感伤,那是一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伤。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何雪离自己很远,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考完试后,我才听我的同位说,原来何雪在暑假期间去了青岛,是去参加一个全市组织的优秀学生干部夏令营。我心里只感到有一种荒凉的感觉。我悄悄地看着何雪的背影,何雪正在收拾书包,她的动作很麻利,还时不时的用手掠一下耳边的短发。收拾完了,她起身快步朝教室外走去,她的脚步动作轻盈,充满动感。我也收拾好书包,但我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干些什么。我不想回家,我就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晃。街上的人好象人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脚步匆匆的朝着他们的目标赶着路。唯独我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目标。阳光躲进了云层,天开始暗下来。我漫无目的骑着,脑海里是何雪离开教室时的轻盈身影。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躲有可能即将到来的雨时,大颗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先是一颗颗的,砸在地上冒起一阵烟雾,很快就连成了一片,这已经不是雨滴了,而是雨蛋蛋,它们也不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而是从天空中投掷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