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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分明是一次秋游,可那时候有好听的名称,叫野营拉练。

        学校团委组织全校团员出外野营拉练,时间暂定两天,每个团员交纳十元钱的旅差生活费,其中五元是作为车费,另外五元由学校统一购买食物和路上吃的干粮。干粮买来了,学校门口排好了长队,按人发放干粮,每人十个面包。突然,有谁大声喊叫起来:

        “这算什么,全是变质过期不能吃的东西?”

        “哗!真的,这是什么面包,好像有一股子酸酸的霉味,还能吃吗?倒不如买些烤馕带上。”

        “有人宰我们!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拿我们学生开刀,不去了!”

        “为什么不买烤包子?馕也行哪,每只两毛钱,又便宜又好吃,还不容易坏,真是的!”

        “全他妈是一群害人精——叭——”有人当场拿了面包往墙上扔去,一会儿,许多人效法起来,只听见一片叭叭叭、啪啪啪的声响不绝,当场就有好多人都将那些面包全扔掉了。

        “谁?你们谁敢再扔?”宋云芳过来,大声喊道,“太不像话了,公然浪费粮食,你们还有一点共青团员的气味吗?越享福越忘本了,不是共产党领导,你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饭去了!真是的,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腐化堕落,满脑子的资产阶级思想,肮脏透顶!我们那时在学校读书,连苞谷饼子都吃不上,哪里还敢想什么面包吃?见都没见过……”

        一顿呵叱,所有的团员们谁也敢再出声了,一个个乖乖地跟了上车。

        好在部分同学预先从家里带了一些能吃的,有的同学甚至带了捕鱼、野炊烧烤等工具,还有两位老师带了二条*,打了鸟捕了鱼便可就地烧烤。

        车出县城,溯江而上往南面出发。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沙海子水库,团员们在那里下车后,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得一个个背了背包爬山,沿羊肠小道往茅拉阿克萨过夜,第二天翻越茅拉坳过仙人嘴,再绕道从东下马大坂沿公路走回来。

        上了城郊路了,同学们一个个这时好像一群出了笼的小鸟,一扫刚才因面包引起的不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开来。

        队伍一共分乘三辆大巴。中间一辆车上,坐了梅杜杜、马丹、马苛、古丽阿依夏木、胡桃、许建坤、许光亮、马荷、赵琼艳、吾布力提明等,共有三十多人,负责带队的老师有雷平、郭欣、罗大鹏、耿文章、刘福昌等;第三辆车上,学生有肖伟臣、晋玉华、马木提江、古丽琼芝、向东阳、谭月香、谭桂英、等也是共三十多人,带队的老师是梅兰、沙岩、申东风、唐晶莹、李小玫;只有第一辆车上,那些学生大都是学生干部和一些所谓平时最听话的积极分子学生,带队的教师大都是领导,他们是校团委书记宋云芳、校教务主任申一鸣及另一名团委副书记等,副校长马毅也被专以邀请参加。

        金秋十月,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深秋的山林,一派如火如荼的景象,正是这里一年一度的色彩大展示的时分。满山的桦树叶黄了,枫树叶红了,秋风中,一片金灿灿的缤纷,整座山都在抖动。远方,皑皑的白雪在昆仑山顶静静地覆盖着。由于人烟稀少,这儿的植被保存得十分完好,让人如同来到一处童话般的世界中。

        “风景太美了!”不知是谁突然赞叹起来。

        “这个方向我从未来过,越走越是大山啊。我们那个方向好像没有这么高的山。”一个女孩道。

        “你家在哪?”古丽琼芝妈妈是东江一中的老师,家在城里,他从未去过乡村,问道。

        “在阿克拉甫呀!前些年,我们那里可是全县学大寨典型哩,许多人都来我们那里参观的。”那女孩不无自豪地说。

        “什么学大寨,纯粹是瞎折腾。”沙岩老师插道。

        “也不能那么说,人家大寨人就是不一样,不是还出过一位副总理吗?”梅兰说。

        “是呀,我们学校如果也搞出一个典型来,说不定也能出一个什么副总理,副主席什么的。比如说‘清理精神污染’典型哪,抓坏学生啦,做好事典型啦……”唐晶莹不无嘲弄地说。

        “学大寨到底学些什么?”向东阳年纪最小,对这些从未听过的名词一点都不懂,因而问道。

        “学习开山造田,砌石头呀!这都不懂。”先前那女孩道。

        “算了吧,你那些用石头砌成的梯田我见过的,如今是苜蓿草都不长,只长骆驼刺。这还是好的。最坏的是那些梯田不但根本种不了庄稼不算,而且因为破坏了植被,引起水土流失,许多地方一下大雨就泥石横流,什么都被冲跑了!地理老师说,所谓开山造田根本行不通的,因为那只会破坏生态环境!”肖伟臣说。

        “你们小孩子哪里懂,开山不一定是为了造田嘛。”申东风老师话中有话。

        “那是为了造什么呀???”好几个同学一齐问道。

        “造人呀!”

        “造人?!?!”

        沙岩见申东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道:

        “你们别听申老师瞎掰乎,怎么就不明白,刚才谁提到了的那位副总理,不就是开山造田造出来的?人家国外辟有专门的行政学院,专门培养政府官员,而我们中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选拔官员,甚至还不如封建时代的科举制度,岂不是我们具有几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的悲哀?”

        “原来是这么个说法,我还以为真是从地里种出人来,科学幻想哪!”有同学道。

        “不过,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副总理,也有其前人不可比拟之处,至少他可以为人们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记得有一次,刚才提到的那位副总理,他和外宾打交道,竟然连李时珍是哪个朝代的人都不知道。”

        “他说李时珍是哪个朝代的人呢?”肖伟臣饶有兴致地问。

        “他说:‘我们国家的李时珍同志,就是一个好同志嘛,居然研究出了那么几大本什么纲要(转向左右陪同的人)是叫阶级斗争纲要吧?李时珍同志今天来了没有呀,为什么不叫他也来向外宾介绍介绍经验……’”

        还未说完,一众老师们全都笑得前覆后仰,学生们则静静地看着,偶尔有人跟了傻傻地笑一笑。全车的人只有晋玉华和梅兰二人相互对视着,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他们二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自兴奋的喜悦之中。

        学生当中,有人提到了今天早上的面包。

        “我就奇怪,为什么今天的面包会全是那样的?国营副食品公司的商品,都是经过卫生防预部门的严格检验的,不合格的面包怎么会卖给我们学生来吃?”

        “我知道!”有位同学道,“‘九斤老太’前不久自已办了个面包个体执照,由她的表弟经营着。由于质量太差,根本卖不出去,长时间积压的面包干得像烤馕,有些都快发霉变质了,为了不赔本,她就发起组织了这次团员的野营拉练和郊游。其实,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帮她的表弟销掉那些积压的面包。”

        “宋书记不简单哩,”唐晶莹不咸不淡地说,“她在县里红得很的,如今又很得局里领导以及学校马副校长的信任,弄不好若干年后,我们东江只怕真要出一个伟大人物呢!”

        “但愿也出一个副总理!让我们这些与她共过事的人也跟了神气一回。”申东风道。

        “哼,她要是当上了副总理,我的肖字倒着写!”老师们谁都冷笑着,可肖伟臣却以为申老师在说真话,是以不服气地说道,“老师中,全校恐怕只她最不得人心,你们不问问,有几个同学信她那一套?我说的是发自真心的,表面应付的不算。”

        马木提江说道:“宋书记最不喜欢晋玉华和肖伟臣了。看她每次对她们俩的那种样子,好像恨不能喝了她们的血,吃了她们的肉似的!”

        大家都抬头看晋玉华,可是晋玉华对这一切却浑然不察,只顾和梅兰老师二人眉目相对地传递着心灵的感应。

        肖伟臣说:“我倒没什么,其实‘九斤老太’最恨的还是晋玉华,老是说人家如何地风流。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她的那个宝贝女儿在一中,去年没考上高中,倒数第七名,成绩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怎么也没办法作手脚了,只好托了关系送去百货商店站柜台。那才叫风流呢!一天写两封信给文工团的那个弹冬不拉的白脸小巴郎。白脸小巴郎却看不上她,却一心一意只想着我们晋大小姐……”

        这一次却被晋玉华听见了,她瞪了肖伟臣一眼,叱道:“都说些什么呀!没事找事,我求求你肖伟臣,你那嘴积点德,不要再提这事了好不好?人家早就不那样了,何必损人家呢?他是小数民族,这可是民族团结的大问题啊!”

        “噢哟哟——你看你看,人家晋大小姐高风亮节,开口闭口民族团结啦,民族团结啦,觉悟多高似地,说说有什么打紧,她又没有出你的丑!有人追总是好事情嘛,我就希望有人说好多好多人追求过我。”

        说话的是李小玫,她虽是老师,心却和这些小女孩们比较接近。稍停一停,她又说:

        “肖伟臣,你只管说。那个白脸小巴郎叫吾不力.买买来提,很漂亮英俊的一个维族巴郎子,我认识他的。你到是说说看,他是怎样追求晋玉华的呀?”

        “吾不力.买买来提,这名字好,连起来是:我没有力气,做买卖请你来提……哈哈哈……”

        有一个新调来的汉族青年教师是口里人,拿维族人名字取笑着。可人们谁也不笑,那根本没有丝毫可笑的。小玫将一双丹凤眼瞪成了杏眼道:

        “说些什么呀,无聊!听人家肖伟臣讲好不好?”

        “那巴郎子给玉华姐写过的信,何止三封五封,可玉华根本就不理他。”肖伟臣继续说,“有时候在路上碰上了,他总要找机会上前和玉华搭讪,玉华姐总是躲得他远远的。记得有一次在河滩上,他又想去和玉华撩拨,后来阿冲来了,追得他屁滚尿流的,还跌了一个大跟斗,差点丢了老命!从那以后,他对玉华总算才收敛一些了。可那个对他情有独钟的宋家大小姐,知道他内心里只装着晋玉华,竟在吾不力面前造玉华的谣,说什么晋玉华已经谈了上百个男人了。听到有人告诉我这些,连我都气不过了,可玉华姐只是忍着。我让她去撕她的臭嘴,玉华什么也不说,只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蓝天,看着白云,摇摇头,然后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这么窝囊?人善多人欺,马善多人骑!对付一个恶人,就要用恶人的法子对付!你们猜她怎么说,她说:人哪,怎么会都一个样子,要么被人害,要么害人。害人的人要是不害人,活着多没意思!这是什么话?人活着就要害人吗?我们不懂,让她说明白,她又没声了。我说,你这样的话,怕只有梅兰老师和哲学家老沙能懂的。她却更怪了,说要是梅兰老师,别人不说他也懂了!”

        同学们听着,不约而同地冲了坐在一旁的梅兰老师和晋玉华瞟去一眼。这时候,他们二人也在认真地听着,时而相视一笑,那是一种少有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