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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梅兰默默地看了看阿依古丽。她确实很美,很清秀。维吾尔族姑娘都很美,山里的姑娘更美,更清秀!尽管此时梅兰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后半个身子,但那倩影已是一个标准的中亚美女了!她的脸很滑嫩而又圆润,虽然,她不是晋玉华那种圣洁般的凝脂如玉,那样独具一种永远消褪不了的桃红水色,但也始终给人一种怡然的温馨。她的鼻梁挺直而高耸着,棱角分明而又端正,线条清晰明朗,眼睛黑得如同一湾深潭,眉毛浓黑,如同描画过一般。她的眼角有了几丝不易觉察的鱼尾纹了;左眼角偏下——朝着梅兰的这一边,有一颗芝麻一般大小的黑痣。那是汉族人习惯上称为伤夫落泪痣的不祥之记啊!不过,梅兰不相信这个。

        “她的命运,简直太悲惨了!”许医生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他的那个男人如今……”

        “水……”

        沙岩醒来,含糊地喊要喝水。古丽上前,拿出一听果汁,打开盖来,插了管子给他吸着。那种温柔和体贴,俨然是一位极为称职的妻子在服侍自己的丈夫。

        梅兰这会儿总算看清了古丽的整个身影。

        她像所有维族妇女一样,头上缠着一块红红的纱巾,但她身上的穿着却与一般维族女人不大一样,没有在长裤上面套裙子。冬天了,她还只穿了一件蛋黄色的涤纶衬衫,外套一层薄薄的粉红色圆领羊毛衫,显然是经过多少次洗涤而发白褪色了的。蛋黄色的衬衫衣领,映衬着她丰满圆润的脸蛋更加鲜活水灵,光彩悦目。她的身材秀美极了,娇媚而又亭亭玉立,极具一个少妇的丰韵。她那手腕粉粉嫩嫩的,如同一截刚出濯波的莲藕。她那柔韧的胸部挺拔着,极具弹性的样子,每一个极微小的动作,都会引起那一部分不停地颤动着,衣裳下就如同藏了一对小小的白兔,仿佛随时都会蹦了出来!

        此刻,她就那样恬静地默默坐在沙岩的病床边上,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许医生与梅兰细声的窃窃丝语,并没有引起她的多少注意。她的全幅心思都在病床上的沙岩身上。

        许医生说,她已经那样整整地坐了一整夜了!但是丝毫找不到半点疲惫的痕迹,只是从她很少眨动的眼睛里,从她饱满对称、轮廓分明的樱唇上,间或能找到一缕淡淡的忧郁。这忧郁也许永远是与她同在的,那是一种大多数美人们脸上常有的与生俱来的伤感。那种蹙眉颦容,如病西施,如林妹妹!

        她才二十刚出头,但她是个有夫之妇!

        有关她的那一段奇怪婚姻,许医生不便和梅兰细说,但梅兰却知道一些。是沙岩曾经同梅兰聊天时说的。

        一年前,古丽的哥哥带着一个朋友到她学校玩,那朋友回族,精通回汉维多种语言,也是个汽车司机。他很有本事,神通广大,几乎东江县所有带“长”的官,都跟他有来往。  他是一个典型的市侩和最厚颜无耻的流氓。第一眼看到古丽,他就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哥哥开始也有这份心愿,她仅仅是出于对哥哥的爱和尊重,甚至是怜悯,才对那无赖虚以应酬,但她内心根本不喜欢他。那一段,那位流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知道欲速则不达,一直耐心等待时机,未曾得手。

        一天深夜,他开车去了,告诉古丽说:你哥哥翻车了,正在县医院抢救,生命垂危!快跟我走吧!一听这话,天真的她丝毫没有怀疑,就那样手忙脚乱地坐进了他的驾驶室。开到荒凉的山道上,一路走着,他一路将一只手在她的身上胯间不停的摸。心里正为哥哥担心着的古丽,没有心思注意其它的事,为了不让他分心,以免发生车祸,少女没有过多的反抗。哪里想到,他将车停在曲曲弯弯的盘山公路上不走了,上前对她动的真个来了!他如一只贪婪的饿狼一般,一把抱住她就压了上去!

        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哪里是他的对手,一番博斗后,有气无力的她失去了少女最宝贵的贞操……

        他哥哥根本没有出车祸。知道这事后,狠狠打了那个无赖一顿。面对已经挽回不了的后果,为了名声,只能暗自劝妹妹忍了。可那无赖以为从此有机可乘,依旧天天去缠她,厚颜无耻地要她嫁给他,说他如何如何地爱她爱得发疯。古丽清醒过来,说什么也不再理他,坚决拒绝跟他结合。可是那流氓却死皮赖脸天天去人家单位吵,散布谣言说她一直和他谈恋爱的,还睡过了。事情闹得很僵了,最后只好请双方单位领导出面解决。这种事哪是单位解决得了的?结论还未出来,那无赖却买了一只肥羊去了一趟她所在的鹿鸣峰乡政府的乡长和书记家,顺利打通了一切关节,又由乡政府出面请来了有关方面负责人,摆了一台,最后居然一个人签两个人的名,在一半当事人缺席的情况下,在乡民政助理那儿领取了一式两份结婚证书!

        她和哥哥这才都傻了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柔弱似水的古丽终于拗不过这个无赖,竟然不敢再明着反抗。但她坚决拒绝与那个无赖圆房完婚,只好慢慢拖着。有时候她甚至试图轻生,一死了之!那无赖见说她寻死觅活,才暂时不敢缠她太紧了,但他却拿着那国家标准的红本本到处炫耀:“阿依古丽是我老婆,我跟她睡了的,还正式办了手续。谁敢去打她的主意,我咳一声要他的命!”

        从此,她们的事就这样拖下来了,一度僵持着,谁也战胜不了谁。  她哥哥则是天天醉眼朦胧。后悔自己害了妹妹一生!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当他将这事讲给沙岩听后,沙岩好几次想说服古丽自己出面上诉,说他可以帮她一把的。但善良的古丽总是不敢认真面对。说是按照民族习俗,这嫁人了还打官司,是最没面子的事!沙岩每次提及此事,无不义愤填膺,悲从中来:

        “中国不是没有法律,而是产生不了真正的法制。法律都被这帮混帐给强奸了!她同那混蛋那哪叫夫妻,那哪算是夫妻啊!没有本人的签名,那狗屁证明不过是一张手纸!连这样明摆着的荒唐事都能在共和国的晴天丽日下像杂草般公然生存着,竟没有一个人讲一句公道话!这叫什么?这算什么?天理何在!”

        呵呵,沙岩!

        那以后,每一次晚上同梅兰漫步,他总爱提起郁达夫的《迟桂花》,还叫梅兰朗诵戴望舒的《雨巷》给他听。梅兰心底明白,他很可能已经暗暗爱上了这位迟桂花!不能不慎重啊!我的老同学。梅兰暗中为他担心着。可是沙岩说:“此事我不会再讲给其他任何人听的。阿兰,你我之间既然早不分彼此,我老实向你坦白了吧,你以前说那小玫的事,我一概否定,可如今我要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是爱她,爱古丽!爱我的好可怜的‘迟桂花’!这事既然你已知道,一定为我们保密的。”

        梅兰只说一声你要慎重,再不多言。他答应为他们保密,并希望有一天也能看到他和“迟桂花”一同光明正大地走进*的婚礼殿堂。对于他和古丽这桩人生最大的事,梅兰从没有赞同过他什么,但也没有责难过他什么。他认为那非常正常!而且,沙岩办事,别人也劝不了的。

        不过,旁人却有不同的议论。有过那么一次,当着梅兰的面,小玫对沙岩冒出一句:“那活寡妇可是绝代风骚,你不仅仅是跟她哥哥交情深吧?”“你――!”沙岩怒狼般窜起,红了眼扑了上去。要不是梅兰生拉活扯地拖住,那一耳光非把小玫揍成玫瑰标本不可!小玫当时就傻了,以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被沙岩当时那凶神恶煞的目光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此,她真的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沙岩的“迟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