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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5)



        病房里仍然是三个人,除沙岩本人外,只有许医生和阿依古丽在陪着他。

        “嘘――”古丽轻轻示意。大家相互点点头。

        “怎么样?”梅兰问道。

        “终于好点儿了!”许医生答道,“刚才好几个人都按不住,好不容易打了一针镇静剂,才睡下的。”

        “沙老师真是个火爆脾气,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吃亏。”  古丽心疼地说。

        梅兰问道:“怎么回事嘛?”

        许医生道:“他也太性急了!学校出了事,伤亡的学生被送来了医院,护士秦小芹在给他打针时随便说了一句:二中出了人命,一个高中的学生一枪打死了三个同学。话还没收口,他一脚踢开了被子,拔下针管,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

        “当时好吓人的样子,那只吊在架子上的药水瓶连同大半瓶点滴液,还有秦护士手里满满的一瓶正在配制的药水,全被他撞飞了!他的手背上拔出针头的地方,血直往外喷!他的手一甩,满墙满身就都是红红的血!”古丽说起当时的经过,犹自心有余悸。

        许医生说:“也多亏了古丽,她当时只顾了不要命地抱紧了他。在大家的帮助下,这才没让他跑了出去。”

        梅兰抬头看了看四周,果然那墙面和地板上以及被子上到处都血迹斑斑!

        沙岩呀沙岩,你何苦呢!

        梅兰心中暗自嘀咕着。见他没醒,又跑回学校打问情况。

        等他再次返回医院时,沙岩翻了个身,刚好醒了。

        “马苛找到了吗?”见梅兰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他问道。

        这是沙岩在药物催眠后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梅兰注意到,他用的动词是“找”,而不是“抓”,“捕”或是“追”。

        “还没有消息。”梅兰上前立在他面前说,“刚才我回学校,见刘老师,罗大鹏,申东风,唐晶莹他们都回来了,人没见踪影。他们分头跟着追捕的人们去追,在深山老林中转了一整个下午,最后全都空手而回。他们说,明天他们还要去的,男教师们都去。高一(3)班的同学已有二十几个报了名,说明天一定要去参与寻找马苛的行动。肖伟臣和晋玉华同马苛的妹妹马丹一起,带着阿冲连夜就要去,被大家苦口婆心地劝住,她们明天一定要去的。对了,玉华听说我要来看你,特地写了这张纸条,让我交给你。她要我好好照顾沙老师,别为她们担心。”

        梅兰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来交给沙岩,沙岩看了看,对梅兰道:

        “她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那么美丽,那么善良。真的,梅兰,我发现我们几个人当中,要数你最幸福了。你可要好好对待她,永远别让她伤心。“

        “我保证!我保证!你放心,好好养病。”

        他们紧紧握着手,沉默了十数分钟,梅兰应沙岩的要求,坐下来简要讲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沙岩认真地听了,而后道:“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的整个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让我如何安静得下来?有一个问题总是在困扰着我:那就是,今天的悲剧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总觉得它的背后,似乎还藏有真正的罪犯!听你刚才讲,诱发马苛开枪的原因是马木提江打了他,打他又是因为他记录一些同学私下喊了宋云芳是‘九斤老太’,喊申一鸣是‘凶神申公豹’。那小本子被肖伟臣发现了,肖伟臣悄悄地拿了来念给大伙听,马苛去硬抢,把肖伟臣的上衣给撕开了。肖伟臣还是不给,马苛一不做二不休,扯开肖伟臣的乳罩,倒了一瓶墨水进去,引起全班的哄堂大笑。马木提江实在看不过去,扇了马苛两个耳光。马苛回去拿了枪来报复杀人。是这样吧?”

        沙岩思路非常清晰,梅兰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着,好像是他亲眼所见了全过程一样。

        “肖伟臣、晋玉华和班长马荷跟我讲的过程就是这样。据马荷透露,宋云芳代理班主任的头一个晚上,就挑选了四个班委,全叫到她的办公室,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秘密会。会上,她布置他们严密监视全班同学的一言一行,特别是搜集他们的私下谈话内容。”

        “她到底想干什么?”

        “大约重点是想了解学生对她,对学校其他领导,还有对你,对我的看法和评价吧!另外,比如经常到我宿舍玩的那些学生,她也想了解他们都跟我谈了些什么等等。”

        “你和晋玉华的事,她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倒暂时没听说,也许是学生不告诉我。宋云芳召集开会的四人中,马苛是四个班委之一,是优秀共青团员和先进组长——当然,他马苛这优秀团员可是宋云芳一手栽培起来的。那天会上,宋云芳给了每人一个小本本让他们记,规定他们每星期上缴两次。马苛的那本差不多写满了。而班长马荷什么也没写,为此,他还被宋云芳严厉批评过两次。班长当时刚跟我讲完,我立即去找学生收那四个小本本,可已迟了。宋云芳已先行一步,早已全部收上去了。包括诱发惨案的那一本,如今都已毫无下落!”

        “真卑劣!真是杀人不见血,杀人不见血啊!”

        沙岩又冲动起来,右手紧紧捏住梅兰的左胳膊,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抽搐。那不是捏,而是拽,下死劲拽!

        “你千万别太激动,刚刚打完吊针。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的问题是安心治病,不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相信我们能挺过去的。第一天过东江时,我们不是一块儿起过誓:不干出一番事业,决不回见江东父老吗?沙――岩!为了咱们的共同事业,你要挺住!没有苦难,没有坎坷,要我们干什么!”

        梅兰说着,也哽咽起来了。

        “是呀,没有苦难,没有坎坷,要我们干什么!然而,这事太让人痛心疾首了,太难以置信了,难以接受了!苍天无泪,上帝不言,芸芸众生,斯情何诉!什么事情做错了都可以再来,可人只能有一次生命,死了的人还能再来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