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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1)



        梅兰撩开厚厚的门帘,进了那间烟雾缭绕、酒气四溢的小屋。人们顿时停止了喧哗,一屋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立起来,如同在看一匹只身闯入羊群的狼!

        梅兰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满屋的人:一张八仙桌四周坐了六条牯牛一般的汉子,他们年纪都在二十三四上下,年龄虽然都同梅兰差不多,但他们一个个都是从事体力劳动的,每一个都比梅兰健壮结实!有两位还高大威猛,个头足在一米八几以上!当然,在新疆,这种小伙儿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但这是在一群要对梅兰动武的人之中!

        屋内暖和极了,生铁炉中生着熊熊大火,有三人喝酒时脱下了外衣,捋着衣袖,看得清那一股股隆着的腱子肉!无论哪一只手伸出来,都足以将梅兰顿时拧成一团油炸麻花,打成落花流水的破烂王!

        哦,他们成天是和大山里最坚硬的石头打交道的!

        桌上的七八个盘菜早已大都空了,桌子底下横七竖八地滚着四五个空的酒瓶。

        他们喝的是“伊犁特曲”酒。五十八度的“伊犁特曲”被称为新疆茅台,新疆最烈的同时也是最好的酒。大西北汉子都爱喝这种酒。酒很难买,要开后门,要关系!玉矿的人有关系,那是别人找上门来的关系。

        来得正是时候!

        “你是……”坐在上首的人问道。

        梅兰一眼就判断出来,他就是肖伟臣的哥哥。虽没谋过面,但他国字脸庞,线条刚健,双唇很厚,两眼圆圆的,有一点肖伟臣的结构特点,只是他形象粗犷。

        梅兰和所有人都没见过面。他自我介绍道:

        “我叫梅兰!是二中的教师,罗大鹏的辩护人!”

        说这话时,他笑笑,说得很平静,很自然!

        每个人都看着他,呆呆地只顾看。没有上前动手!

        梅兰走了过去。靠门口的两人下意识地往两旁闪了闪,为他空出一个坐位来。

        梅兰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在那让开的空位上坐下了。

        桌子上还有两只酒瓶立着,梅兰拿起来摇了摇,一只瓶里大约剩下三分之二,另一只瓶大约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伸手拿过一个空碗,把两瓶剩下的酒全部倒了进去!倒完了,又摇摇瓶子给他们看。然后将空瓶子顺手向后抛去!

        两声酒瓶爆碎的声音,震撼着整个房间!但谁也没有在意,谁也不会去注意酒瓶的事,来者自报是罗大鹏的辩护人,太意外了,大家都有些慌乱!为眼前这位不速之客镇静自若的举止而吃惊!

        那瓷碗很大,人们叫它品碗。酒没有装满,只有半公斤,但足足有半公斤以上,500多克五十八度的白酒!

        梅兰笑着,笑得很真诚!他举起酒碗,向众人稍作示意,算是礼貌,然后突然仰起脖子,将那碗酒就“咕咕咚咚”地喝,不!是灌,是倒进去的,一饮而尽!

        他将酒碗砸在地上,依然笑着,依旧真诚,热泪滚滚!

        一会儿脸就开始红了,红得像一团猪肝。他开始缓缓地说道:

        “哥儿们,我来了……来了!如果……如果你们……你们要打我……就打吧……打吧!如果大家……大家觉……觉得我该……打,就一块儿……一块儿上吧,不……不要客……客气,客气!……也……也不要……不要你们……负法律……法律责……任……责任的!因为…欧嗝……因为是我自己……自己送上……门来……哇……哇……”

        他吐了!吐得痛快极了!吐了一地,他爬在那里吐完了,又说道:

        “如果你们  ……你们觉得我……还可以的话,愿认我作……作朋友,就请……请你们听我……听我讲完了再打……再打……”

        在他一生中,那是他喝得最多酒的一次,一次喝那么多的烈酒,唯一的一次!

        大地在走,山野在走;人影憧憧,景物朦朦!

        天地旋转着,世界颠倒着!

        记得当时说了许多话,全是关于罗大鹏的事儿,都是罗大鹏自己说的那些,他只当一回学舌的鹦鹉而已。

        完了又吐了几次,那些人听得非常专注,照顾他也非常周到。所有人都热泪滚滚了!

        肖伟臣的哥哥听着听着,就开始狂怒起来,他摔碎了好几个瓶子,砸了好几个大菜盘,又吼着,狠狠地擂打着自己的头。

        几条汉子扑上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他顿足大叫着:“原来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我对不起罗老师!对不起我妹妹!是我害了妹妹呀——”

        他就那样不停地反复吼叫着。

        梅兰想站起来,刚立稳,摇摇晃晃,又倒下去了!

        还在吐,吐得满身满地都是。吐得窝囊吐得斯文扫地吐得豪气万丈吐得干干净净吐得一塌糊涂!

        隐隐约约地,梅兰感觉到肖伟臣爬在了自己身上,她不顾那种酒气冲天的脏秽秽的样子,披散着头发,双手抓着梅兰使劲地摇着、哭着、叫着,她一次又一次将她圆圆的脸儿紧贴在梅兰的胸口上,嘴里就喃喃地念着:

        “梅老师,是我不好,我不好啊!你别怪我哥哥!你打我吧,打我一顿,我一定会好受些!梅老师啊,你打我吧,打吧——”

        她拿起梅兰的手往她圆圆的脸上掴去。

        她的脸是热的,梅兰发绿的手是冰凉的。她沾了他一手的泪水!

        他清醒了,为她抹去那些挂在眼角的泪花儿!可是她的泪抹去了,梅兰自己的泪花却又出来了!

        肖伟臣再不打自己的脸,而是将她的脸紧贴着在梅兰的脸上。她将他整个儿地抱在了怀里。

        梅兰终于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死……

        他在肖伟臣家睡了三天!整整三天!

        那一个冬天,山里没有太阳!

        ※※※

        罢教的第十七天,晚上九点了,梅兰乘车赶回县城。

        他直奔县法院。符桂云还没有回家,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你真不象话!谁批准你在预审那儿同犯罪分子……”符庭长责备他。

        “叫犯罪嫌疑人。他们还都不是罪犯!”梅兰轻轻打断他道,语调中明显有了一点鄙夷。

        “好!好!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好吧——我是怕你不懂——你同犯罪嫌疑人谈了几个小时的话,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是跟你说过要通一通气吗?我听人说,你居然还打了他!你说,你都煽动他些什么呀?你走后,他高兴得又是唱又是笑,还领着同室被押犯罪分……犯罪嫌疑人唱歌,真是乌烟瘴气,太不象话了呀!我们如今一连提审几次,他只字不说,还敢大了胆子骂我们!看守人员踢他几脚,罚他在马桶的屎尿中站了半天,他才算老实了些。

        “你以为如今的犯罪分子好管……犯罪嫌疑人好管吗?他们都是一些比疯子还坏的人,全都是他妈的人滓,你竟敢还怂恿他们?

        “我明确告诉你梅兰,根据法律规定,一般辩护人从事调查活动,必须请示法庭,经法庭同意才能进行。你的行为已经构成……”

        梅兰根本没有听,一脸鄙夷地笑笑,不说话,却从挎包里拿出一只砖块一样的盒式录音机来,放在办公桌上。

        他揿下了按扭,符桂云突然住口不说了,声音像被一把刀子斩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