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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此时他的父皇穆宗还卧病在床,大限将近,他身为东宫太子,虽已监国,毕竟还未登基,尽管粗野,也还不敢太过虐待实权在握的太监与球将们,便下令停止打球,将马带开,改玩角力。

角力这种游戏,有此类似摔跤,却又没有后人摔跤那么多规矩,加进了一些空手搏击的内容,当时称为手搏游戏。太子十分野蛮,野蛮中又带着几分狡猾,他估计手搏能胜者,才与之手搏。

并不是怕挨打,而是怕丢脸。因为真正手搏,就算许多人能胜他,也不敢真的伤他。可他自尊心极强,一点自我感觉不好,就认为受了别人冷眼或嘲弄,就要大光其火。

最先与他手搏的是东宫宦官许文湍,这许文湍在宦官中也算是孔武有力之人,平日在宫中也练些武功,他见太子点名要他手搏,便将袍摆塞进腰带,摆出了常用的手搏架式。

太子湛笑道:“看你这姿式,还是老套。你就不练几手新招么?”

许文湍道:“奴才纵然练有新招,也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天生神力,天下无敌!”

太子哈哈一笑道:“什么天下无敌?看招!”太子湛说着,跨步上前,一掌斜劈而出,待得许文湍一让,他已起脚连环踢出,许文湍双掌下拍,拍在太子胆的脚尖上,刚刚挡得脚踢,陡然一声大叫,面部已经中拳,顿时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

太子哈哈大笑:“太不堪一击!太不堪一击!苏佐明,你来!”

苏佐明乃是禁宫之中出了名的球将,马术极佳,出身于神策军中,未进宫当球将前,极精枪术,白打功夫也很看得,乃是地道的行武击身。他将马缰交与同伴,走进场中,作礼道:“小人也不是殿下对手,殿下请手下留情。”

太子湛道:“苏千户乃军中勇士,不必客气。”

太子湛这次进攻苏佐明,比进攻许文湍快不了知多少,他走上前去,一脚踢出,紧接着便是连环七腿,这七腿暗含道家七星步法,乃是茅山道土所传,但七腿的步法变换,却又不以北斗七星的固定位置为落点,可以变换七种七星方位,着实奇诡。

可是,太子湛这七腿踢,却尽皆踢在空处。太子湛踢了一个空后,腿法一滞,停了下来,调头看见苏佐明站在左侧,故作手脚无措,太子湛大怒,明明他闪得开这七腿,便是武功高于自己,他偏做出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那不是嘲弄是什么?太子湛身形一变,又是七腿踢了出去。这次更快更狠,而且一气连踢三七二十一腿。可是,仍然没有踢中。

太子湛大怒,大喝道:“拿剑来!”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平和地说:“监国太子殿下请息雷霆之怒。”

太子湛一看,两个道士站在圈外,一个道士空着一只袍袖,正是前去邯郸选美被郭三横断了一臂的道门功德使广玄,而另一个三十多岁的道士,留五绺青须,骨相清臞,正是他在说话。

太子湛道:“请问广玄道长,这位道长是谁?本王怎么没有见过?”

广玄子道:“这位是名震天下的丹圣赵归真道长。”

“丹圣?他是炼丹的?”

“正是。”

“请问丹圣道长,你炼的是些什么丹药?”

赵归真作礼道:“贫道什么丹药都炼。比如殿下刚才这套茅山幻灵七星腿,本来是苏将军无法躲开的,但是殿下功力不够,速度不快,所以就让苏将军躲开了。贫道炼丹,也炼使人增长内力的奇药。哎,只是这种丹药太难炼,2贫道在天台山炼了三年,才练得二粒。每粒长二十年功力。贫道自己服了一粒,如今还剩一粒。殿下如果服得一粒,只怕苏将军就无法躲开殿下的腿击了。”.

太子湛怀疑道:“真有这么神奇吗?”

赵归真从怀里摸出一粒用腊纸包裹好的药丸,道:“殿下不妨一试。”

太子湛摇头道:“本王服了,可不会导引练气。”

“不必刻意导引。殿下服此丸,只消手握剑指随着贫道舞一套老道自创的剑法,半刻功夫,药力便可自行化开,增长二十年功力。”

“那时我就可以踢到苏佐明了么?”

“然也。”

太子湛接过药丸,剥开腊纸,将药丸吞下肚去。

唐代的皇帝,极大多数都信奉道教,崇尚丹药。太子湛从小耳濡目染,信之无疑。而且,这一次,道士赵归真确实没有骗他。

赵归真等他服了药后,走上前去说:“贫道斗胆请求为殿下疏通几处穴道。

太子湛道:‘请便。’

于是,赵归真在太子湛的几处穴道点震片刻,便抬起双手,屈起大、无、小三指,伸出食中二指,成剑指状,慢慢地舞出一套剑法,他不喝招,也不解释,只管自己舞动,太子湛连忙照模划样,跟着舞动。

历来太子的功课,以治国为主,于这武功一途,教习不多。

但太子湛多少却明白一点,赵归真的剑指中,包含了阴阳二个含义,尽管赵归真并不唱出真气搬运的经脉经穴,可是,太子湛却能感到有热气从丹田中蹿出去,向下直冲而去,停了片刻,竟与督脉相通,再向上行去,缓慢地,随着赵归真的剑指套路而在收式时回到了丹田。

一颗丹药,一套剑指套路,竟使一个根本不懂得气功搬运的太子湛,在半时辰内打通了小周天。道家的气功就有这么玄妙。

收功之后,赵归真说:‘殿下可以再用苏将军试试腿法。’

太子湛道:‘苏佐明,你准备好了么?’他只感到周身暖烘烘的,十分舒泰。

苏佐明冷笑一声,望了望赵归真,双目之中,充满了冷嘲热讽。他根本就不信这套邪。

太子湛上前一步,身子一旋,一腿踢出,嗖地一声急响,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以至一腿踢出后,脚落地变式时,他竟惊奇得、忘了变式。

广玄子笑道:‘殿下的腿击术,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殿下专心踢腿,休作它想,要踢中苏将军,大约不在话下。’

到了此时,太子湛已经十分自信了,他身子一旋,竟然旋起三尺多高,一腿踢击,还未落地,第二腿已经连环踢出了。这等无根连环,已经属于技击术的一个较高层次,这在他没有服食赵归真的丹药之前,是想踢也踢不出来的招式。

苏佐明见得太子湛突然间快如闪电,势如奔雷,他躲闪不及,连忙以掌去格挡,谁知他一掌拍在太子湛的腿上,那掌却被弹了回来,击打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苏佐明感到肩头被一脚踢中,只听咔嚓一声,竟然骨胳断裂,跌倒在地。

这是一场不公正的手搏游戏。

苏佐明面对太子,不敢抢攻,只有被动防卫的余地,也就是说,他能抢先机也不敢抢。他面对这种自己根本不相信的奇迹,毫无心理准备,以为用拍击挡法能将太子湛的腿击格开,谁知太子才通了小周天,气势正盛,竟将他的手踢了回来,反打在自己脸上。他肩上是中了另外一记连环腿击,受了重伤。

苏佐明有人救护,自不必说。太子湛一见自己武功陡然增长,心中大喜,上前牵住赵归真的手道:‘先生真不愧是丹圣。请随我回东宫,我要向先生好好求教。’

赵归真道:‘归真一介草莽,怎敢受此礼遇?’

太子湛下令道:‘牵马来,接先生随我回宫。’

大唐例律,禁苑之中,除了皇帝本人的车辇外,任何人不得在禁苑内骑马。可是,自从太监参与军队并控制了实权后,加上皇帝或太子本人又特好马球马术,以至这个在禁苑内禁止吏官骑马的规矩名存实亡。

这一伙人走后,颍王李缠与王若兰也就打道出了丹风门,回十六王宅而去。

当颍王李缠一行从丹风门中出来,顺着宽一百二十步(约合一百七十米)的丹凤门大街往东向十六王宅行去时,在街那边的一棵树下,默默地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是郭子岳。

郭子岳随着五坊使仇士良来到长安后,一直住在五坊衙中,寻找见到王若兰的机会。他已从赵八虎的口中知道王若兰被赐给了不足九岁的颍王李缠,这使他多少放心了一些。一个幼童,自然不可能对王若兰的贞操构成威胁。这给了他一种希望。

他看见王若兰跟在颍王的随侍队中,他心中那滋味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横行的官府、土匪、恶霸,哪及肆无忌惮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的皇家?皇家有时为了故作公正,还对贪官污吏土匪恶霸进行一些制裁,可皇家却可以对整个社会从人到物予取予夺,而且代表王法——谁来评价皇家的行为并对是非做出裁判?儒典?道藏;佛经?法论?不!这些自来就有,而且与皇家合而为一。那么‘侠’呢?‘侠’也和皇家合而为一了吗?

赵八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兄弟,王姑娘一入皇宫,便是皇家的人了。她若跟你逃走,那是诛灭九族的大事,你想想,她愿意跟你逃亡江湖吃苦么?就算她愿意跟你,你也有本事救走她,那皇家的追捕,你又躲得开么?’

郭子岳一声不吭。

赵八虎突然朝着颍王的随侍队中呸了一口道:‘呸!天下比王姑娘美丽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走!兄弟,为兄带你去玩!’

他把郭子岳拖走了。

他将郭子岳拖到了东市附近的平康坊。

唐代长安城规划严谨,基本上是方形的,皇城居北方的正中,宫城则在方形的左上角上伸出去,占据了整个龙首原。其它各色人等,居住在划分为一百零八个小方块,(或略长方形)的坊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