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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次文社中论诗,争论今古诗的弊玻纪晓岚坚持古诗多"病"之论,说古人古诗,若细心探究,常常会发现一些不妥。吴惠叔相诘为难,脱口说道:"杜牧《清明》一诗,历代传为绝唱,请年兄你来批评,此诗弊病何在?"众人听了,暗暗咂舌。纪晓岚总不服人,见吴惠叔发难,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振振有词地说:"此诗有'病','病'在'上焦','头火'太盛,宜清其上。"说完他狡黠地一笑。众人迷惑不解,要他详细解释。他便继续说道:"首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不宜用'清明'二字。诸君试想,如果别的时节下雨,而清明节反倒没下,这句岂不是'空了'。若改为'时节雨纷纷',哪个节下雨,便指哪个节了,岂不更好?!第二句'路上行人欲断魂','路上'二字也属多余。请问,哪个行路之人,不在'路上'行走,没有必要点明'路上'。第三句'借问酒家何处有','借问'二字更是不妥,路边有人,可以问路,如若路边无人,这路怎么问呢?

'酒家何处有',自有问意在内,则是有人问人,无人便是自问,这样最妥。第四句'牧童遥指杏花村','牧童'二字更为欠佳。行路之人,见人即问,如遇到耕夫、樵夫、渔翁、村姑等等,都要问的,哪有专拣牧童问路的道理;再说,还可能一个人也遇不到,自己望见酒帘飘动了。只留'遥指杏花村'几字,则为有人问人人答,无人也可自问自答。这样清理句首之后,便成为:'时节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

赘瘤已除,简洁优美!"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大家不计较他的诗论、诗理是对是错,感兴趣的是他这一席雄辩。这时,吴惠叔又用杜甫的《四喜诗》向他发难,说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样的佳作,有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有。"晓岚不假思索,"病与清明诗相反,是'上焦太虚,宜补其上'。应改作:"十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监生金榜题名时。'"他的话还没说完,大家已笑得前仰后合。大家觉得有趣,要他讲讲其中原因。他便笑嘻嘻地解释起来:"旱了三月五月,是旱。旱上一年两年也是旱,人们都要急切地盼降甘霖。但和大旱十年相比,程度就差远了,大旱十年之后,下了一场大雨,那高兴劲就无法形容了。'他乡遇故知'一句,也是如此,离家乡三百里五百里,遇到故旧相知,当然高兴,离家万里之遥,遇到相知之人,那就高兴之极啦!男子娶妻,人生常理,但和尚是不许婚配,如能娶到妻子,则比常人结婚要欢喜诸多倍呀。监生的功名,是用金银钱财捐来的,多数人才学浅薄,若能金榜题名,当比一般读书人更来得不易,岂止是欢喜,那可大喜过望了!"纪晓岚夸夸其谈,故意曲解诗文,插科打趣。房里笑声不止,他这回出尽了风头。最爱和纪晓岚开玩笑的,是他的好友刘墉。刘墉字崇如,号石庵,是东阁大学士刘统勋的长子,比纪晓岚年长4岁,是一位将门虎子,自幼聪慧过人,如今20刚过,已学识非常渊博,是闻名京城的少年俊才。这次刘墉没有多说话,要等下次聚会时,让纪晓岚出一出丑。

时间不久,又值文社兴会,刚谈完诗文,刘崇如便说研究一下字学。他在纸上写下一个"矮"字,让纪晓岚讲讲这个字的音、义。众人不解其意,在一旁冷眼观看。纪晓岚莫名其妙,看看刘墉,倒是一本正经的,又看看那个'矮'字,并没有奇怪之处,便说道:"这字是高矮的'矮'。矮者,身材短也。"说到此处又问刘墉:"崇如兄,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对,应读为'射',其实这就是射箭的'射'字。"刘墉用手指着那个'矮'字,郑重地说着。

"崇如兄,岂有如此颠倒之理?"纪晓岚哪里肯服他。

刘墉不紧不慢地说:"这不是为兄的颠倒,而是你的先生不高明,耽误了你这当弟子的。"纪晓岚满脸通红,心里清楚是刘墉有意奚落他,一时又不知从何处反讥,只好耐着性子,说道:"如此说来,崇如兄的先生,当有高明的教诲喽?那么,我今天倒要领教一下崇如兄的解释。"刘墉仍是不慌不忙地说:"那好吧,为兄今天给你补补课,这一课就叫'说文解字'。"他用手指着那个"矮"字说,"这个字读如'射',从委从矢,委者放也,矢者箭也,放箭为射,故应是'射箭'之'射'。"说完他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射"字,坚持着说:"此字可读作'矮",从身从寸,身只寸高,不正是矮吗?"他这么一讲,把大家逗得哑然失笑,禁不住连连称绝,有人说:"纪才子,服气了吧?"“好!"纪晓岚口中说道。他也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个"出"字,让刘墉看是何字。刘墉说:"出入的'出'呀!"纪晓岚摇摇头:"料你也念不对,才读书几年,哪会有这么大的学问。"刘墉心里明白,纪晓岚不服气,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事已至此,由他说去吧。

纪晓岚笑眯眯地说:"这字有两读,一读'轻重'之'重',一读'重叠'之'重'。"随即,他又写出一个"重"字,指着说:"此字才读作'出入'的'出'呢!"众人都围上来打趣,问他作何解释,纪晓岚笑道:"重(出)者,二山也,山上加山,两山相叠,读作'重叠'之'重'。一座山本已很重,再加上一山,那就重不可比了,故又读'轻重'之'重'!"他再指着'重'字,继续说道:"上千下里,合为'出'(重)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居家而不出,何以致千里,故应读作'出入'之'出'字。"众人听完,又是欢笑不止。刘墉笑道:"如此看来,我这一课补得很好,你的长进很快!"大家又接着笑起来。纪晓岚这回也不再反驳。

很快就到了乾隆甲子年,考期临近,纪晓岚从北京回到家乡,参加这年的科试。清时的制度,每届乡试之前,一省的提督学政要巡回本省所属州府,举行科试,俗称科考。科考合格的生员,才有参加本省乡试的资格。

纪晓岚寄宿到河间府学,要在这里温习两月,然后参加考试。在这里,他遇上了戈源。戈源字仙舟,家住献县城里。

两人一拍即合,情趣相投,于是形影不离,在河间闹出了一场又一场的笑话。

这天,纪、戈二人到河间街上闲游,刚过十字街口,看到他们的一位同学正大摇大摆地向前走。这人叫邵思德,是河间府学的生员。这时,从邵思德的对面,走来一位20多岁的少妇,生得容颜俏丽,眉目含情,香腮带笑。邵思德见少妇走近,便在街心停下来,盯着少妇上下打量。少妇与他错肩而过,邵思德也随之转身,跟在了少妇后面慢慢行走,两眼滴溜溜乱转,贪婪的神情将他眼馋心急的丑态暴露无遗,活像一只馋猫盯上了一块儿不能到口的鱼饵。

纪晓岚、戈仙舟将此事看在眼里,不由得相视一笑。转眼见少妇已从他二人身边走过,邵思德仍跟在少妇身后。他俩迎着邵思德停下脚步,意欲同邵思德打个招呼,调侃几句。

可是邵思德一心一意地盯着少妇,哪里将他们二人看到眼里。


邵思德走近了,纪晓岚也不躲闪。正当邵思德与纪晓岚擦肩而过时,纪晓岚忽然伸腿一绊,邵思德"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邵思德没顾得思想脚下发生的事情,慌忙起身,嘴里向身边的人道歉,眼睛却不停地盯着少妇远去的影子。纪、戈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邵思德这才注意到站在眼前的是他两位同窗。

回到府学,邵思德才回味过来,是纪晓岚使了一绊,将他跌倒在地,使他丢掉了跟踪的念头,最终没能弄清少妇住在哪处屋舍,心中说不出的懊恼,于是他就寻找机会,要整治一下这个坏小子。

邵思德出身在富贵之家,生得身高体胖,在府学里却孤傲不群,常与同学发生口角。有几个年少力薄的生员,曾吃过他的苦头。纪晓岚看邵思德已经衔恨在心,便与戈仙舟商量,来个先发治人,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也为同学们出出气。

一天午饭时,邵思德正在纪、戈二人的近处。戈仙舟闪眼一笑,俯在纪晓岚耳边私语起来,却有意让邵思德听个清楚。戈仙舟说:"这几日午间,在学院前面的大柳树下,总有个美貌的小娘子,歇息在荫凉里,看其左右顾盼之状,定是久闷深闺,在此寻觅情郎,欲求欢会,我等何不觑个机会,与他调笑?"“不可,不可。"纪晓岚摇摇头,"考期临近,我等温书为要。"这一说一答,邵思德听得句句真切。表面上若无其事,心思早已想入非非了。等同学们都已午睡,邵思德便借故走出府学大门。

府学位处河间城的东南角,学院外面有一方池塘。池中荷撑绿伞,莲掌红灯,蛙鸣鱼戏,好不悠闲;四周茂密的芦苇,翻动着绿色的波浪。池塘那面,一行依依的垂柳,摇摇摆摆,飘飘荡荡。柳丝拂水,鸟语蝉鸣,颇有情致,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邵思德踽踽独行,看到这美丽的景色,想着那俏丽的佳人,更是春情荡漾,匆匆绕过池塘,钻到柳荫之下。看这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邵思德怅惋地犹疑起来,但又不忍心离去,便倚在树上观望。

正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树林的尽头传来叮当的铃声。邵思德扭头一望,不由得心中一喜,一颗心呯呯地,要跳出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