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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十九、色不迷人人自迷



山水渡本意用竹排接宗主之驾,从大寨前河岸边一直抬过来,只是江湖中人行事又与别人不同,接驾的长老此次随意一记掌刀将竹排稳而凌厉地拍过来,以宗主承袭的破水洞神功要轻松解力然后落坐上头是毫无问题,门众再稳稳接住,一气呵成又好不潇洒,只可怜抢了风无名头位的柴洛槿,被夹成了鸡肘一根。

        于是接宗主的竹排,被一个面具女子坐了回来。

        她打定主意揭开面具要第一个让他看见,所以才下车前套上这惨白鬼面。

        有个人却看着她紫青的脚踝暗爽,因为此女如今老实了,他师傅也安全了。

        「师傅。」风无名几步抢过去,在白衣翩然的人面前站定。柴洛槿看到那抹朦胧,激动非常要扑下去,右踝却很合时宜的疼起来。

        白衣男子透过薄纱斗篷看向竹排上,一个戴着龇牙咧嘴白面具的女子,正卖力地对他晃脑袋眨眼睛,遂问,「风儿,这是……」

        「柴……」「疯狼!」柴洛槿乱吼打断,她台词已经备好,绝对要明媚惊艳的出场,这样庸俗的方式是不行的不行的。

        在场却一片抽气声,人人都听到了那一声风郎,最奇是宗主对此河东狮吼不反抗不抵御乖乖闭嘴,还笑得乐呵乐呵,看来山水渡的女主子终于出现了。

        身后几名长老捻须点头示意,于是一名女长老郑重地走过来目测柴洛槿屁股大小,看完之后微一点头,扬手对身后人喝道,「山水威名,后继有人!」

        于是全场跟风大嚎,「山水威名,后继有人!山水威名,后继有人——」

        继而整片山头和绵延百里的水脉上,都响起了歌颂柴洛槿臀围的嘹亮呼号。

        风无名脸一沉,黑线地挥手打断,「不是,是客人……」

        「唔——」诸人点头以示了悟,原来还在征途之中。

        柴洛槿半晌才醒悟过来,回头审视自己的臀部吼道,「很大吗?!」

        女长老点头微笑,极为和蔼地说,「圆!」

        草护迅字护挑选的最精锐人马,此刻正纵马全速奔赶在往尞城的路上,此去一喜一悲两个消息,喜的是首领两日前便飞鹰传讯来诸事无恙,悲的是信阳王威胁柴主子七日内去铎州。

        想起柴主子闻信后的莫测手腕,迅字抹了抹额前汗水。

        某个边郊马道。千几食驿。

        迅字迈入食驿,掏出腰间草符,上面刻有不可复制的柴洛槿手迹『草护迅』,字如、如……总之让人过目难忘。

        伙计看一眼草符把迅字引至里坐,过菜、喂马、换行装一气呵成,迅字三两下扫光桌上饭菜,提剑接过伙计手中包袱走人,仿佛刚坐下不久便起身离开。

        在门口与两路人擦肩,一路向北,一路往南。

        草护上马继续奔往西北尞城,风临府遣部策马南下邘州,山水渡的颠倒使北上京城与铎州,擦身的瞬间三路互瞥了一眼,而后尘土飞扬。

        人人都有忙不完的正经事,似乎只有草护正在奔命的事情比较无聊……把『直捣黄龙』的柴洛槿从男人怀里拉出来。

        「不巧啊姑娘,辅座正在大堂行每日训诫。」

        「好巧不巧,辅座下望川分舵查视了。」

        「不行啊姑娘,辅座方回来,已经疲累歇息去了。」

        「咦?姑娘今天不找辅座了么?找?宗主!好啊,宗主随时都在!!」

        柴洛槿的脸此刻有如豆沙包一个,外面是白的面具,里面是黑的脸皮。

        「为什么你每日都在你师傅却要东奔西跑?你知否孝悌尊师?!你有否责任与良知!」

        「我也不是随时在啊,我师傅也不是刻刻忙啊,谁知道你怎么找的,人头猪脑。」

        山水渡热心为主的门众们早就嗅出来,未来女主子缠的是大辅座,疼惯了他们的少宗主,又逢宗主可怜复可怜一往情深的情状,所以义不容辞担当起了阻挠大辅座与某人和撮合少宗主与某人的艰难任务。

        「那此刻呢?」柴洛槿满目憧憬。

        「给我一个理由为情敌指路。」

        旁边的侍从暗暗点头,主子,就要这般气势,虽然大辅座德高望重,但当主子的情敌作为山水渡后继之患是绝不能姑息的……

        柴洛槿圆瞪的杏眼微眯,算计筹谋的征兆,「与出云打交道,费力不讨好吧……」移步坐上靠椅。

        风无名抬头。

        「南部的沟壑山坑,万水的船不好过吧……」

        风无名眯眼。

        「东北的节山大马道,不好绕吧……」

        「如何?」

        「如果柴氏与草护变成山水渡的后宫,你说会怎样?」

        风无名听后莫名就非常失望,枉他把她视为强劲的对手一个,为了一个男人竟如此轻易的负手缴械了,女人终究是女人……

        「那可要小心,山水渡吞吐天地之时,可能就是你被扫地出门之日,这是甘当附庸品要做出的准备。」

        「所以你师傅在哪儿?」

        风无名从腰间摸出一个玉牌丢给她,冷笑道,「有些事情,我师傅比我更为决断,不论是与他谈情还是谈生意,恐怕你都应付不来啊……」

        「不信你敢我便怯。」

        「你大约一辈子都不能明白,师傅对我和他人的差别,也罢,出门进息风阁,从阁尽头的玉树门走入桃花阵,在入口处以左手按在左侧树上一直往前走,手摸着那片树干不离开便可到。」

        柴洛槿握住玉牌,转身出门,忽然又回头看那个伏案正在勾画卷轴的风无名,表情写意轻松全不在乎,那般自信的模样,倒更让她斗志昂扬,原来与一个男人抢男人,比与一个女人抢男人,更为有趣……

        玉树门之名倒是贴切得很,以玉雕成的梨花树状,盘根错节往上蜿蜒成一道实心门,一见即知这便是玉树门。柴洛槿抓抓耳朵不知怎么进去,忽然摸到那块玉牌,于是在门上摸索到一方形凹槽,放入玉牌就听见咯吱声大作,玉树之门缓缓转动至中轴之线,一条弯曲甬道出现眼前。

        柴洛槿侧身摸进去,甬道虽暗却似乎冥冥有光,回身从侧立的门上摸下玉牌,咯吱咯吱门又转了回去。

        甬道不窄,一旁是些朽木做的书阁,阁内无书,颇为奇异。柴洛槿顺着昏暗甬道深深浅浅绕了一大圈,忽地眼前霍然明亮。

        纷飞桃花阵。

        她生在恣意的南边,却没见过如此自由的花海,她长在芙蓉花神之乡,却禁不住缓缓坐地朝拜这些不羁明媚的灵魂。

        缤纷的落英凭风自飞扬,盘旋流淌,舞蹈徜徉,好风频借力,送她们直上离魂的青云,飘飞的花瓣如粉红星云,忽闪在无愁、无忧、无情、无爱、无世事的彼岸天空,嘲笑她这个痴心又无心之人。

        伸手可触这些冰凉细碎的精灵,抓紧时却又纷飞出去,眼前明明是虚虚实实一大把,树上、地上、头顶、身边,她提步追过去却又一片也握不住,周周转转在花海中扑腾,最后无力跪倒在地抬头看那成片的飞舞,只是觉得,好美……

        桃花阵,桃花阵,桃花不设劫,痴人自入阵……

        世上本无求,求者自求,世上本无惑,惑人者自惑。

        所有人心底那片花海,都是自由而受缚,你看它舞得凌乱飞扬,却永远舞不出人心。

        可怜,可怜。

        「你说对了,我便最喜欢在我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追求连自己也不懂的东西。」柴洛槿嘴角冷笑,将手放在树枝间狠狠一划,血流丝丝,却破了一道迷阵,「谁说的来着,疼痛是清醒剂,苦难是救世方。」舌头在细密伤口上舔吮,越疼越清心。

        入口早已不见,如今花树环绕左右也分不清楚了,果然是痴人,就勿自投迷阵。起身抬步走,不再理会前方是花是树是虚是实,直走是硬道理,早几年的倔强脾气给逼出来,见花踩花见树踹树,一身伤口越闯越多,右脚的夹伤尚未好,时时跌跤,艳丽鲜血浸染在红白相间的翩翩舞姬服上,更为明媚晃眼。

        就是一条叫天下奇门遁甲高人耻笑的直线,却生硬闯出了那个花落树开的迷阵出口。

        果然要破这痴缠怜怜的迷阵,需罢了这痴缠爱恋之心么?

        他正把一日的文书归类整好放入阁内,缓步走入清凉亭摆棋谱,准备左右手谈一局,偏头就看见桃花掩映的出口处,那个浑身布血的明亮女子。

        她静静站在那里,却不过来,花叶纷飞,盘旋在两人之间。

        忽然她仰头向天张开双臂向后躺下,躺在一地落花中,他看着她的莫名举动,何人?

        柴洛槿看得见面具里自己晶莹的小泪滴,却不知自己哭什么,白衣飘摇之人缓缓走下雅致小亭,轻轻向她走了两步。

        她爬起来,也轻轻迈出一步,又一步。

        他静静站在几丈以外,看她极缓极缓地一步步踮脚走过来,有如惊疑的小兔,有如掩住欢快的云雀,衣袂飘飞,面具遮脸,旁边的草木与花枝摇摇晃动,倾诉着几分虚几分实,几分有情若无情。

        她在他跟前站定,缓缓伸手除下脸上的奇异面具,然后慢慢撩起他的轻纱斗篷,一字一字道,「……我怕走得太急太重,你会突然消失……像每夜的梦里一样……」

        她……

        万里之遥的人,突然穿过满树桃花站在他面前。

        冰冷的男子脸上殊无表情,只是移开被她目不转睛盯住的脸道,「我与姑娘见面只三次。」

        「一面,求佛百年;两面,求神三世;三面,愿以后生生世世卖与魔鬼,我足矣。」

        「……神佛者,姑娘慎言。」他蹙起眉头,这个热情突兀的女子……

        冰凉的美目,眉头蹙起都难掩极好看的形状,修长的手指,拈着一颗未放下的棋子,黑白映衬,柴洛槿心呼我愿做那颗棋子被你夹在指尖……忽然觉得好笑,自己不就是来此投怀送抱做棋子的么?

        柴洛槿摸摸腕上的伤口,轻轻说,「风无名把你卖给我了哟……」

        他偏偏头,似在等下文。

        「南方的部分归附,北方的畅行无阻,中部的呼风唤雨,我说只要柴氏与草护成为山水渡后宫的话,就都有。所以,他卖给我了。」

        白衣男子有些费力地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若是来挑拨的,大可不必。」转身欲走。

        柴洛槿拉住他衣袖,在微微风中抬头看着他,背影疏离,也如每夜的梦中。

        他回头,原来眼睛漆黑中有一点碧色呢,难怪她总觉得他的双眸幽幽如古潭,既澄澈又深刻。

        「我……,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说,现在一句也不记得了,你等等我,等我记起来,好么?」脸很自然的,也很不自然的红了。

        他目睹她脸色氤氲变化的过程,这么眼神交缠着也颇不自在。

        柴洛槿的双手从拉住的衣袖上缓缓滑下来,握住他的手。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微震,眉头就蹙了起来。

        「你喜欢皱眉,喜欢白衣,不喜欢别人的接触,坚持自己,我知道的很少,但是我觉得,又不少,」柴洛槿不松手,把那只冰凉的大手握暖了,还是不松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由她握着,忽然低头认真的看着她,柴洛槿脸上绯红更甚,她很想调整一下脸色,因为她这样流氓定位的人不可以这么容易红脸啊……

        眼神认真周正,虽看上去泼赖,也可能有几分诚恳,于是他说,「如何卖?」

        柴洛槿一口口水噎住,瞪眼看他,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