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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六十九、天亮



信朝正直多事之冬。

        大陛雄兵悄然摧压信朝北疆,远在宫中的元文帝竟比北疆将士更早察觉,于是信朝舒家军与大陛平云军隔水僵持,硝烟待起。山水渡嗅到风头,派兵潜去两军阵边,不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勘察两军实力。

        外患未消,内惑又起。文则殿修撰宫雪漾,撰文谋反,行大逆不道之言,整个言归院都以谋反罪名革官收监,此事牵连甚广,冤狱横生,哭号声充塞京城。

        甚至内廷都不寻常,最受宠的柴小主,所住毓秀宫被御前卫重重守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

        恍如炼狱,一切都只一转眼。

        而玉水西边,山水渡所辖地域倒很安生,君明臣清。

        山水帝勤政爱民,虽然也有些流连声色,不过做皇帝有哪个不花的,既然该做的一样不少,那老百姓就稀罕他。

        都城就定在尞城,辟地千顷建造流金叠玉的皇宫,建了近两年尚未完工。

        山水帝风无名,躺在空旷寝殿内饮着舞姬喂送的醇酒,闲闲睁开一只眼看门外跪的左右辅相,山风和水色。

        唇舌纠缠间自嘴边漏下一股酒液,舞姬为他舔净,「进来——查清楚了?」懒散。

        「是。」两人齐声。

        「臣查到,两军对阵是为了一人——柴洛槿。」

        风无名眼睛倏然睁开,推开舞姬缓缓坐起,前襟打开,腰带有一搭没一搭。

        「她?……她敢活着。呵,呵呵……」风无名的笑意上脸,斜斜挂在嘴角。

        慢慢整好衣服,他望着头顶的升龙纹藻井眯起眼睛,长叹一口气,「总算有趣事了……说详细些。」

        山风点头,「柴洛槿未死,被郑显藏在宫里,近日她似乎有往江湖上走的动向。大陛平云军为她渗入北疆边城,看样子是要从那里接她去大陛,郑显知悉后,遣舒家军尽阻其路,南北对峙……」

        风无名挑眉,偏头思考许久,失笑。

        「派人盯紧,一有柴洛槿出皇城的消息便报,朕会亲自,把她拖来的……」指骨轻响,「……山风退下。」

        水色看着山风起身后退,身子慢慢绷紧。

        风无名斜眼冷瞥着她,「郑显这样做,倒是出乎朕的意料……水右丞,朕颇有兴趣,当日朕一时兴起命你去玩笑那二人,你在中间做了些什么?」

        水色咽了咽喉头,「当时皇上只令我整治柴洛槿,还有那不顺眼的郑显,臣寻思着叫这两人间心生诡异猜忌,一石二鸟,也许以后还会有说不出的妙处,所以按着柴洛槿的性子给郑显送了些东西……」

        风无名笑,「倒还真有了妙处……郑显留那祸害在身边,江山难安,对朕又何尝没有好处……可惜了……」

        水色见他慢慢走近,紧起肩道,「皇上可惜了什么,臣办事不力,愿领罪补救……」

        蹲身钳住她秀丽下巴,风无名眼色沉沉,「可惜,朕会把她拖回来,从生折至死,再由死磨入生,最后将尸身,与师傅埋在一起……他说过,她是他的妻,那她便只能陪着他……」呼吸渐乱,似乎想起什么极兴奋的事情。

        水色抬脸,看着他周身漫延的寂寥痛楚,轻轻咬唇,「臣,谨尊圣谕。」

        毓秀宫里,四壁沉沉。

        柴洛槿手脚大张躺在床上,睁眼无声。

        寝殿内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有个穿着九龙团织皇袍的人影,绕过门口的金漆绘鸟兽嵌螺钿插屏,缓缓往殿中的红木雕孔雀纹嵌理石大圆桌走去,坐下,看她。

        柴洛槿偏头,那个靠坐桌边的人,满脸萧索,蹙起的眉头,似乎不准备藏起他的心恙。

        睡了十多天,他好歹来了。

        想了很久,该怎么跟现在这个九五之尊开口说话,柴洛槿爬下床,扒拉衣领,懒散走近,「早上好。」

        郑显不应,半晌,浅浅笑,「嗯。」

        柴洛槿一屁股在旁边坐下,拿起茶壶就着壶嘴吞茶,眼睛扫过来,「他,你怎么着了?」

        郑显眼色微沉,下颚稍抬,依旧笑,「……谁?」

        把茶壶轻轻顿在桌上,柴洛槿也含笑,「姓宫名雪漾括弧男性括回,字小草,号□□居士,为文则殿修撰时被莫须有文字狱牵连,锒铛入狱的那个……若还要详细些,那就只有一句话——我的男人。」

        气温骤降。

        桌子蓦地被掀翻,茶壶打碎在地,身材昂长的郑显大手扼住柴洛槿的脖子,俯视,腾怒。

        柴洛槿张开嘴呼吸不畅,仰首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原来好看极了的人脸怒起来,也不过是怒极,她笑。

        「把他怎样了……像这样勒紧他的脖子,亲手杀了他……割了那舌头,不会再有人跟你亲密地耳语,斩了那手,不能再圈着你……」手扼得更紧,喘息着,颤着唇俯到她耳边,「你……只能睡在我怀里,我要在你的手脚,嵌上宝石做的锁链,光亮的钩子从琵琶骨穿过去,把你藏到日月也见不到的地方,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只有我们两个……」手松开,死死抱住她,「把你的翅膀扯得粉碎,绞烂,丢了,让你再也飞不去其他地方!你的,都给我。是我的……」

        柴洛槿被紧紧箍住,似乎他连空气都不想放进来给她,听着他喉头的哽咽,她不敢偏头看那张脸。

        「留住身体,也好……」他突然气息更为混乱,「你的讨厌和痛苦也是我的,这样好……至少留着你……好……本就不该顾虑那么多!」他咬着她颈子,手指□□她发间。

        柴洛槿不作声,徐徐,叹口气。

        他顿住,「我知道你讨厌,你有多强,就有多倔……」郑显伏在她的肩头,「我想让你喜欢……我知道怎样你才喜欢……可是讨得喜欢了,还是走……」强忍的凌乱呼吸落在她颈间,热辣。

        很久,他就这么埋首在她颈窝,她就这么靠着桌脚,任他紧紧抱着。

        「有一个爱落泪珠的水晶娃,有一个没心肝的大瓦罐……」柴洛槿突然说话,抬手抚摸他的肩背,「瓦罐厚实经摔,水晶娃易碎……水晶娃一定要与瓦罐磕碰在一起,瓦罐不愿意……」她抚到他脸颊,看着他怔忡望着地面的漂亮眼睛,「瓦罐和水晶的碰撞啊,只能是粉身碎骨……瓦罐坏了,拼拼贴贴又是一个,可是她却,不想把水晶娃弄碎……瓦罐会把水晶娃娃,完整的,装进瓦罐肚子里,装进……这里……」柴洛槿把他手执起,放到左胸。

        他的呼吸,终于平了。

        轻轻笑着,他慢慢抬起脸,嘴角眼底的笑意,像水圈一般清澈地荡开,炯亮的眼眸如盛放的桃花。

        突然他蹲到柴洛槿跟前,甜甜笑出一对酒窝道,「姐姐,我笑给你看……你喜欢。」背后仿佛是自由的飞鸟蓝天,衬着纯净笑容的少年。

        柴洛槿喉头一哽,心中刀刮,脑中轰鸣。

        他……

        「嗯,」伸手捧住他脸,「水晶娃、小白兔、小王八、小羔子……」亲亲眼睛,亲亲脸颊,亲亲嘴角……把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疼痛,都亲出来……

        郑显展臂圈住她,手指轻触她温热的唇,俯脸,唇瓣轻轻相碰,没有别的动作,就这么唇间软软摩擦着。

        抱她去床上,两人紧拥躺下,他不求了,什么形式,都不求了……把头紧贴她心房,听踏实无欺的心跳,「我不问你的人,我只问这里,有没有些愿意,当我的妻……做我的皇后……」

        柴洛槿轻拍他背,微不可闻的声音,「……嗯。」

        郑显笑了。

        「好,那么,不管迎的是谁……你都是我唯一的皇后,朕的皇后……」

        就这么,天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