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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平地起波澜



        那些屋外的寒风,突然间像穿透了玻璃似的,呼啸着卷向了离它最近的彩云,彩云在心底的寒冷中手不停顿,有条不紊的束好了所有的窗帘——

        “开颜!你是说……!”白秋忽地兴奋的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那张姣好动人的脸上倏地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潮红,好像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冲动,她旋即又坐了下去,复又叹息道:“江策固然是个百年难遇的好男人,只是他那种旧式的大家庭,男丁向来个个都是三妻四妾,虽然江策尚未娶妻,可将来妻妾成群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你身份尊贵,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怎能像寻常女子家,受那种闲气!”

        叶开颜娇嗔的一伸懒腰,此时此候的她,双眸钻石一样的闪光,彩云听见她自信满满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我,我要想抓住谁的心,谁也逃不脱,江策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与我联姻的好处,他不动一兵一卒就可得到江南的千里江山,又可获得我外公的支持,这样的好事,他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白秋换了一个坐姿,她紧贴着沙发,慢悠悠的说道:“江策当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只是,听说闽粤大军阀陈海荣有意为自己的独生女寻觅佳婿,万一,他也看上了江策,我们的胜算也不比他高多少啊!”

        “母亲!”叶开颜佯装生气的一摔头,不依道:“你怎么可以看低你的女儿呢?再说了,你难道不知道吗?陈海荣早就看中了一个人做他的女婿,那个人,你也认识的!”

        “哦!是谁啊?”白秋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陈海荣向来眼高于顶,放眼当今天下,除了江策,还有谁入得了他的眼?”

        “那个人就是——”叶开颜一字一句的说道:“陆-子-博!”

        刹那间,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窗外玻璃上,霜花融化时发出的滴答声,不缓不急的传了进来,彩云正在帮叶开颜换上新的床单与被单,那被单与这个房间中全西式的陈设不同,是地地道道的中式丝绸绣花被,大红的被面,栩栩如生的绣工,仿若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良久过后,白秋才抚着眉头说道:“陈海荣的眼光倒真是不错!”

        “可不是吗!”叶开颜不无懊恼的说道:“有谁能料得到呢!一个婢女所生的儿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出息,他有钱有势不说,最重要的是,外国人肯听他的话,美国人与英国人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对他,却待为上宾!据说还准备授爵位给他呢!我长这么大,做得最不好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轻视他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白秋大概是口渴了,她拿起了茶杯,一口气喝下了半杯茶,这才接着叶开颜的话说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也不必记在心上,只可恨陆子旭那个窝囊废物,白白浪费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想当年,我还指望你能嫁了他,当上陆家的少奶奶呢!”

        “啊!”叶开颜瞪着眼睛,诧异的问白秋道:“母亲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怎的我一点也不晓得呢?”

        “嘀、嘀、嘀……!”首先回应叶开颜的,是那架挂在床头的电话机,彩云正在专心致至的铺着床,冷不防被这个声音给吓了一跳,等到叶开颜走过去,执起话筒时,她才静下心来,认真的干着手中的活!

        “喂!我是叶开颜!什么?你们这帮废物,连个土匪都对付不了,还好意思找我要军饷,想要钱粮对不对?好!先抓了那个土匪再说吧!”

        “啪!”的一声,叶开颜重重的将话筒搁了下去,白秋从她怒气冲冲的表情上,已经看出了端倪,她不动声色的问叶开颜道:“是不是何天翼那小子又给我们制造麻烦了?”

        “岂止是麻烦!这一次,他干掉了我们一百多号人,还抢走了我们送给东洋人的大批黄金与古董,我们的损失,简直是不可估量,实在是气死我了!何天翼啊何天翼!哪天你要是落在我的手中,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叶开颜咬牙切齿的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忽然一指彩云道:“你,给我倒杯白兰地来!”

        带着清新果香的白兰地,徐徐的注入了酒杯中,散发出晶亮迷人的色泽,当彩云将装有白兰地的酒杯呈给叶开颜时,白秋却从旁边将那杯酒一把给夺了过去,并且轻声的提醒叶开颜道:“女儿,一大早的,喝酒伤身!”

        叶开颜倒也听话,她挥了挥手,示意彩云把酒端了回去,自己则重新坐到了白秋的身边,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她的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柔软舒适的沙发中,这才开口道:“看样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得把何天翼给除掉,三年了,他还在想为那些人报仇,真是忠心可嘉啊!”

        白秋露出了深深的怠倦之色,从这一刻看来,她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半晌过后,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叶开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自顾自说:“何天翼曾经是父亲手下的一员大将,最擅长于行军作战,当年我们在外公的帮助下,以父亲继承人的身份掌管了江南三省的政务,那时有很多的军政要人公然的反对我们,我们虽然一一的将其镇压,但还是叫何天翼给逃了出去,据说有许多的军阀开出高官厚禄去招揽他,可他发誓一生只效忠于我父亲一个人,所以并没有投身于谁的门下,只是拉了一批人,占山为王,当了土匪,专门与我们作对,一开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近年来他的势力日渐强大,据说为他卖命的,有好几万人,我们屡次围剿他都以失败告终,若是再放任自流,日后难免不会爬到我的头上来!”

        白秋再次拿起了茶杯,一口气将剩下的半杯茶喝了个干净,她看起来有一点点激动,说话的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开颜,一直到今天,那个丫头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心里,没一日是安宁的,你说,是不是何天翼把她给藏起来了?”

        叶开颜难得的叹了一口气,她咬着嘴唇回答道:“不会!我们找不到她,何天翼就更找不到她,如果她还活着,我倒真是佩服她的忍耐力与意志,这样的血海深仇,她居然能忍上三年,换作是我,只怕早就忍不住了,也对啊!只有这样的人,才算是叶家的人啊!”

        “万一,万一哪一天她找来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对付她呢?”白秋心中莫名的害怕了起来:“其实,论心智,她并不比你弱!而且,还有许多像何天翼一样的人,会奋不顾身的保护她,我们要除掉她,肯定很难!”

        “哼!”一丝残酷的冷笑浮上了叶开颜好看的脸蛋,她紧握双拳,凌厉的说道:“无论怎样,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我的手上!从小我就恨她入骨,她夺走了我多少东西,真是数也数不清,父亲只知道疼爱她,府上的人个个都当她为大小姐,我好像永远只能做她的陪衬,现在,她什么都不是了,即使有那么多的人肯为她卖命又如何,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哼!我不仅要她死,还要她看着我嫁给这天下的女人都仰慕着的男人——江策!而她,却只能在孤寂中死去!”

        白秋不由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女孩家家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什么嫁不嫁的,也不害臊!”

        叶开颜得意的一扬眉,大声的说道:“母亲,你就等着吧!江策迟早都会为你奉茶!而叶飘枫,她如果还活着,最后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不要忘了,为了她,我还留有一手!”

        “只是,希望她能快一点出现,你也知道,那孩子的身体不怎么好,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你留的这张底牌,最后也无用武之地!”白秋说到这里,忽地一掩嘴唇,好像说到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眼光也似利剑一般,射向了正在一旁为盆栽浇水的彩云身上,彩云却浑然不觉,依旧只是认真的浇着自己的水!

        叶开颜搁在沙发上的手,忽然异样的突了起来,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瞬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屋子里一时之间静得吓人,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空气,倏地升起,它四处流窜着,仿佛正在寻找可以让它扑灭的烛火!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好在外间的大丫鬟在这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对着叶开颜与白秋低低的欠了欠身,声音清亮的禀告道:“夫人,小姐,早饭备好了!”

        “知道了!”叶开颜立刻就恢复了常态,她挽着白秋的手,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在经过彩云的身边时,她的脚步忽地停滞了一下,她看了彩云一眼,她的眼神中,居然带着一点点惋惜的波光!

        最后,她们走了!那样极致奢华,极致堂皇的一间闺阁中,只剩下彩云一个人呆滞的站立着,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都从她的眼底一一凋谢,只有白秋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像回旋的风一样,一遍又一遍的从她的耳边掠过:“那孩子的身体不怎么好,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那孩子的身体不怎么好,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难道?难道?她想也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她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差一点就要跌坐在地,这样的意外,这样的意外——

        正当她心中百转千回时,那个大丫鬟又走了进来,她看着彩云,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她说:“管家叫你过去!”

        彩云“哦!”了一声,正准备往外走时,那个大丫鬟忽地拉住了她的手,她低着头,哽咽着对彩云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留在房间里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