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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说罢,他再打开另外两个活页夹,当中同样各附有一盒录音带:“除了陈俊,在这几个月来还有几个警员畏罪自杀或失踪,共同点是均发现了他们与韩琛谈话的录音带。”

刘建明想不到韩琛死后仍然阴魂不散,他愈越想越惊慌,捉住张Sir的手臂问:“除了这些,还有发现其他人的录音带吗?啊?”

张Sir吃惊:“据我所知暂时没有。”他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不,不……”刘建明用双手抹一把脸,叫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担心事件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张Sir抿一抿嘴:“上头的担忧跟你一样,梁Sir在放假前再三叮嘱我们这案件属于高度机密,要尽快找出其他疑犯。”

刘建明大力点头,低头看见一个封面上贴有Yeung  Kam  Wing的活页夹,捡起打开一看,内里只有一页表格,上面填写了日期、姓名、职位,其他项目均没资料,斜斜盖上红色的CONFIDENTIAL字样。

“杨锦荣是什么人?”他问。

张Sir耸耸肩:“我所知道的,都已显示在这张表格上。”

如谜一般的人物,刘建明想起当日陈俊自杀时,杨锦荣盯视自己的表情。

  越是迷糊,他头痛欲裂,用手指压自己的太阳穴,当影像再度清晰起来时,他仿佛看见了杨锦荣把陈俊枪毙的真相。

就像当天自己把陈永仁击毙一样。

“不,不,当天轰陈永仁的是大B,我是怎样了?”他在心中喃喃。

刘建明回过神来,看一眼陈俊的档案,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瞥一眼张Sir,随即打了一个电话。

“喂,我是内务部的刘督察,我遗下了一些东西在庶务部,现在可以过来拿吗?啊!好!”说罢,他转身便走。

※※※

刘建明神不守舍地来到庶务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走到衣架前,在伸手去寻找陈俊的制服的一剎那,他才发现自己仍拿着陈俊的档案夹。

制服不在衣架上,刘建明转身去搜查办公桌旁的纸皮箱,终于找到,并在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

正欲离开之际,喀嚓喀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仿佛在预告一场凶兆。门打开,是杨锦荣,手上拿着一个公文袋。

“你就是刘Sir?”他似笑非笑地问。

刘建明点点头。

杨锦荣自我介绍,解释自己早先申请了一个车位。

也搞不清楚刘建明是心虚,还是习惯了庶务部的工作,他说了句稍等,便俯前敲打计算机键盘,替杨锦荣查看。

“车位我在一个月前已经打了报告,我不是要催促你,不过想知道究竟要等候多久?”

刘建明瞥他一眼:“杨Sir,其实我从今天起就到内务部。”

“我知道,刘—建—明—总—督—察,”杨锦荣把字一个一个吐出,凝神望着他,充满弦外之音[奇`书`网`整.理.'提.供],“其实庶务部的同事也叫我找你,说你会比较清楚。”

刘建明不跟他纠缠:“你的申请其实在一个星期前已经办妥,只是找不着你。”

“是吗?真的不好意思,”他再次展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放了1整个月的假期,被内务部调……呀!差点忘了你是内务部的。”

刘建明没有反应。

“怎么样?今天来调查庶务部?”

刘建明向桌上的制服扬一扬脸:“拿回这个罢了。”

“督察制服?”他抬眼望他。

刘建明一怔,轻轻泛起一个微笑,反守为攻:“陈督察的制服,就是在你面前自杀的那位,他跟随了你这么多年,去得这样突然,你没什么吧?”

杨锦荣神态自若:“不是已经close  file了吗?”

“当然,否则你今天大概仍在放假。”

杨锦荣微微垂头,凝视半盖在制服下的档案夹:“麻烦你了,车位在三楼A6,对吗?”

(5)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刘建明接听,是张Sir。

“刘Sir,手足们调查到一些线索。陈俊居住的千尺豪宅,属一间名叫金菊投资有限公司的物业,公司由沈澄持有,相信就是那个内地的黑帮沈澄。”

刘建明握着听筒,一言不发。杨锦荣咬了咬下唇,视线没离开过他。

“还有,陈俊是警队的保龄球队成员,常到南华会练习,前天手足去那里查问,陈俊在那儿有一个贮物柜,今早法院出了搜查令,柜里藏了几张相片,相片中的两人,竟然是沈澄与杨锦荣!”

刘建明愣怔,陷入沉思。

约在1年多前,韩琛曾经向他探问过沈澄的底细……

陈俊是韩琛的人,韩琛与沈澄有关,想不到杨锦荣与沈澄也有关连。那么说,难道四个人全是一伙的?难道……杨锦荣也是韩琛的人?

刘建明几乎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惧,怔怔地直视杨锦荣,杨锦荣在这刻却轻松地向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目送身穿笔挺西装的杨锦荣逐渐走远,看着他轻快地用公文袋拍打腿侧,这背影,令刘建明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忽然,杨锦荣的脚步慢了下来,抬头,回身,有点茫然地望他:“我们在这之前……是否见过面?”

第五章

由于美德而出色是一回事,由于恶道而著名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伊索(古希腊)

忘记了是谁告诉我,还是从哪出警匪电影或哪本书中看到,说愿意接受卧底任务的警员,全部压根儿都是犯贱的人。

表面上,他们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恶扬善,不惜深入虎穴;实际上,他们感到被人忽视,被社会离弃,因此才孤注一掷,走上孤独的路,回头一脸忧郁地跟别人说:“谁能明白我?”然后顿一顿,补充一句:“还有,是我主动离开你们,不是你们离弃我。”

更严重的例子,是那些患有忧郁症的人。

他们感到厌世,感到讨厌自己,因此想方设法去翻天覆地,去把自己虐待,去把自己为难。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吗?说不定,我的暴力倾向正好反映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那人、那书或那电影还说,做卧底等于被绑架,然而绑架你的不是黑社会,而是你的上司。

你是人质,对你作出诸多勒索的人,就是你的好上司,他是绑匪。

大约在我跟随了傻强3年后,我曾经向黄Sir认真地提出辞职。

“你耐心一点吧,韩琛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并非针对你。”黄Sir不耐烦地说。

“3年了!老板!我跟随那个傻强3年,一筹莫展,虽说韩琛在这一年间偶然也会找我试货,但平时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我愤慨,“当初他安排我跟傻强,摆明就是对我有戒心,我是倪家的死剩种呀,他怎会不怕我找他报仇?”

黄Sir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假如韩琛顾忌你,当初就不会把你留下。”他看一眼手表,“我要走了,别胡思乱想。”

“走?!你奶奶的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明天就不干!”我光火,“你当我是3岁小朋友吗?他当年留下我只是为了服众,公告天下连倪坤的儿子、倪永孝的弟弟也对他惟命是从。韩琛会对我不顾忌?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白痴,对着杀父杀兄的仇人还可以有说有笑吗?”

我越想越冒火,把手上的啤酒瓶大力掷向石屎墙:“操——!”

黄Sir眉头深锁,咬一咬牙;“你对我态度好些可以吗?信不信我明天回警署把你的档案删除,那打后便大家都不用烦!”

我一怔,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黄Sir知道自己失言,示弱,低声下气解释:“我只是说说吧,你说‘操’难道你真的要操我吗?”

“脱下裤子!”我指着他。

他也怒了,青筋暴跳:“来真的吗?”

“是!”

“好呀!你先脱!”他扬起脸。

“我脱了你脱不脱?”

“脱!”

“不,你这个老奸巨猾,一起脱!”说罢,我从裤头圈子里抽出皮带,松开皮带扣,“怎样?来呀!”

黄Sir不发一言,低头也把皮带扣松开,抬头瞪我:“来呀,继续呀!”

“怕你不成?”

我把裤头钮扣松开,他照办。

在四下无人的天台上,我和黄Sir各握着裤头互瞪,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尘土,以及一个粉红色的手提胶袋。胶袋掠过我们的中央,差点儿扑到我的脸上。

气氛相当萧瑟,像两个高手正在对峙,可比斗的方式是脱裤子。

我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身形魁梧的他,却滑稽地用左右拇指与食指牵住裤头,我终于忍俊不禁。

他也顿时爆出笑声。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70岁的小男人,再次一笑泯恩仇。

※※※

“认得我吗?”

曾经在牢狱中遇上一个约30岁、染一头白发的男人,他这样问我。

我茫然地望着他,思忖良久,毫无头绪。

他说他在数年前拘捕过我,在一次集体殴斗中。

我再努力地想,脑海仍然空荡荡。

“你当过警察?”我问。

他没反应,吸一口香烟:“还当了3年卧底。”

我心一凛,提高戒备,嗤笑一声:“你在说笑吧?做卧底也可以跟人说的吗?”

他笑得更响亮:“因为我不再是卧底,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黑社会。”

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是说真的?”

他定眼看我:“我像在说笑吗?”

接着,他跟我诉说了自己的故事,千篇一律老掉牙的卧底故事。

“为何当初要接受任务?”我开始相信他。

他沉吟良久:“任性吧。”

我没作声,他继续说:“给上司赞赏几句,便飘飘然地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能人所不能,哈!现在回想只是一个骗局吧,与那些黑社会老大哄骗无知少年去赴汤蹈火根本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