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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运》第八章(8)



高志强有些不知所云,说:“你讲清楚点好不好?你失什么职?你糊涂什么?”王书记说:“我是特意从南安过来负荆请罪的,我失职,我糊涂,高书记您批评我,教育我,您撤了我的职,都是应该的,我没有一点意见。”

        这一下高志强真的不耐烦了。他站起来,把公文包夹到腋下,做出准备出门的样子。王书记便急了,带着哭腔道:“高书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高志强才停下脚步说:“你把我都搞懵了,有什么你直接说嘛,又不是没过门的媳妇。”王书记说:“高书记您都深入到了我们南安的洞口镇,做了那么多具体细致的工作,我都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既没去拜见您,给您汇报汇报工作和思想,也不去好好陪陪您,我这不是失职么,不是糊涂么?我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我向您做深刻检讨!”

        高志强这才明白过来,坐回到桌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怪你,责任在我身上,是我不让通知你的。”王书记说:“我知道高书记您不会怪我,您大人大量嘛,但我自己怪我自己,我太没有政治敏感性了,太缺少党性原则了。”高志强身上就来了毛毛火,低声吼道:“别说得这么吓人,这算什么卵事嘛。”

        王书记这才停止了自责,可怜巴巴地站在高志强的桌前,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高志强甚觉好笑,望着王书记,放慢了语气说:“你回南安去吧,不要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里。”王书记这才低了头慢慢往门口退去。

        这时高志强忽然想起洞口镇那个谭书记来。之所以不想起别人,单单想起他,大概因为他曾在卫生间外面给自己站过岗吧。高志强不觉好笑起来,心想南安县的干部怎么从上至下都是这个熊样子?于是把王书记召回来,信口说了句:“姐姐做鞋,妹妹学样,我看洞口镇谭书记那作派,有点跟你相似。”王书记说:“您是说谭爱群么?他哪里跟我相似了?我好像没看出来。哦对了,他可是市妇联谭主任的亲弟弟,高书记您的意思是?”高志强说:“我哪来那么多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王书记走后,高志强摇摇头,脸上苦笑笑,心里说,这个王书记。但高志强很快静下心来,觉得应该好好把手头的工作理一理了。是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二三四工程还不能放松,要尽快搞出大成效。特别是紫黎公路不能等了,至少年底前要有一个眉目。可是毕云天还在紫云中学搞试点,要早点让他从那里脱身开来,着手操办紫黎公路的事。

        高志强突然想起昨天银秘书长曾向他请示,说中央行政学院准备举办一期青年干部学习班,省委要求市里派一名负责意识形态的领导去参加。高志强想,就让毕云天去参加吧,虽然他没分管意识形态,但安排他去北京,可趁机跑跑紫黎公路的事。干脆开个常委会,听毕云天汇报一下紫云中学转让得怎么样,让他把教育这个摊子交给另一个副市长。

        然而给毕云天打了几个电话,他的手机都没开机。打到他家里,他夫人董小萍说,她也在找他没找着,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高志强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没离开临紫吧?

        毕云天当然没离开临紫,此时正躲在紫云中学里面。高志强没去洞口镇前,他就和私人老板何卫国约好了,准备找个地方,把转让紫云中学的事定下来。何卫国建议把会面地点放到他投资修建的紫竹山庄去,一切开销由他包。毕云天想了想说:“紫竹山庄尽管是你的地盘,但我们在那里呆上两天,别说破费你,至少会影响你的生意。我建议还是到紫街海叔家去吧。”

        何卫国一听就笑了,说:“毕市长你真会出主意,我想有你毕市长出面,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办不成的事。”毕云天知道何卫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海叔的人,只要一起走进海叔家,他们的协议就等于已经达成了多半。毕云天说:“我是说海叔家里的茶水好,不要错过了这一个公私兼顾的好机会。”何卫国说:“好,到海叔家喝茶去。”

        这天毕云天和紫云中学李校长赶到海叔家里时,何卫国已经先到了。何卫国的发迹离不开海叔的提携。这事说起来也有点意思。那时雷远鸣还是紫东区的区长,一位多年前给他开过小车的姓孙的司机通过他贷了一笔款子,跟人合作在广东那边做了几年生意,发了一笔财,做起了老板,于是折回来准备开发紫东区一处叫做陶家冲的房产。因为仗着雷远鸣的势和手下的一帮帮凶,孙老板仅仅给陶家冲的居民发了一笔廉价的地皮钱,一切该办的手续都没办,就一边圈地,一边逼着陶家冲的居民搬迁。

        那时在紫东区房管所主持工作的副所长何卫国也是一时气盛,知道姓孙的是雷远鸣的人,又没别的办法奈何他,便发动圈在孙老板地皮范围内本来就不想迁走的陶家冲人,一夜工夫把孙老板砌起来的围墙统统推倒。孙老板气愤不过,带了人去找何卫国算帐,何卫国早不知去向,他只得一状告到雷远鸣那里,雷远鸣就借故撤了何卫国的职。这样姓孙的又把推倒的围墙重新砌了起来,开始在里面建房。

        房子还没建成,姓孙的就把一楼的门面租了出去。这里地势较低,门面下面还有地下室,那些租门面的人并不是看中门面,而是盯住了地下室,好以门面作掩护,在地下室里搞非法经营。有一家甚至在里面偷偷加工烈性炸药,以牟取暴利。一天深夜,加工炸药的工人疲劳过度,操作不当,碾压炸药的石碾失去控制,撞击起火,一声巨响过后,那栋还没封顶的楼房便烟消云散,死伤百多人。孙老板那天晚上正在紫西区一家娱乐城里快活,听到爆炸声,预感情况不妙,慌忙骑着摩托车回到陶家冲,只见他投资所建的那栋楼房已经没了影子,唯有哭声叫声和警车的笛声乱成一片。孙老板不敢久停,租了一辆的士连夜离开了临紫,从此黄鹤一去,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