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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了。我要是不收,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怕失去总经理位置,我也想他皮杰凭什么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这人真是害群之马呀!”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玉琴,我俩一起想办法!”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他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

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怀镜,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喀嚓喀嚓割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你听我说,只要熬过苦难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能做傻事。”玉琴不回答他,只躺了下去,手伸向朱怀镜:“怀镜,我要你。你再好好给我一次吧……”朱怀镜哪有心思做这种事?但他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抚摸着玉琴,感觉她其实也没有情绪。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抚摸,在床上滚来滚去。朱怀镜夸张自己的热情,尽量调动着情绪。玉琴今晚的手好像特别修长,她抚摸的动作格外舒缓悠扬。他很清楚,玉琴也在夸张她的激情。

天快亮了,玉琴目光满是哀婉,推了推朱怀镜,“你走吧,时间不早了。”朱怀镜一把搂起玉琴。他知道玉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又遭此大难。多么可怜的女人!朱怀镜穿好衣服,玉琴早在床上哭成一团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好紧紧咬着枕头,默默饮泣。这可怜样儿真令人心碎。朱怀镜再次上前,将她的头抱过来,贴在胸口。玉琴咬着他的衬衣,手在他背上使劲地抠。朱怀镜一直强忍着,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天还没有完全亮,朱怀镜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初冬的早晨,寒气袭人。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钟,朱怀镜拦了辆的士,让送他去银杏园宾馆。这是财政厅的宾馆,上了车,朱怀镜打了宾馆吴经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这几天有好多紧急文件,在办公室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找,想躲到这里看两天文件。吴经理叫服务员开了最栋头的一个大套间。朱怀镜太累了,脑门子隐隐作痛,心脏也很难受。吴经理一走,朱怀镜就上床呼呼睡去了。朱怀镜不知道,他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玉琴已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玉琴一早就开车去银行取了那二十万块钱。她把保密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坐在那里喝茶。十一点的时候,玉琴透过窗户,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开了来。玉琴不再害怕,也不显得惊慌,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保密箱,放在办公桌上。

12

几天以后,朱怀镜才知道玉琴被收审了。他并不吃惊,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似乎自己也会有什么麻烦。这天,朱怀镜在家里吃晚饭,神色很严肃。香妹怕他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多问他。一家三口埋头吃饭,只听得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吃完了饭,只有两口子在场了,朱怀镜认真地望了香妹一眼,说:“香妹,可能有事要发生。你在外面不论听到什么,都要挺住。”香妹脸都吓白了,半天才问:“什么大事?说得这么可怕?”朱怀镜说“要说事情都是针对皮市长的。也许别人会通过整皮市长身边的人,达到整皮市长的目的。我既然身在官场,既然受到皮市长的器重,必要的时候,就免不了受委屈。”他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却又并不具体说些什么。朱怀镜明知道自己是在故弄玄虚,可说着说着,便真的进入了某种情绪,觉得自己很高尚,很气节。见香妹太害怕了,朱怀镜又安慰了她几句,就说去皮市长家看看。朱怀镜出门时,香妹站在门口,望着朱怀镜的背影,半天不关门。

王姨开了门,客气地笑了笑。客厅里照样只开着灰暗的壁灯,没有看见皮市长。王姨把门掩了,用嘴努了努里面。朱怀镜明白,皮市长一个人在书房里。王姨带着朱怀镜走到书房外面,敲了门,告诉说:“老皮,怀镜来了。”皮市长靠在皮圈椅里,抽着烟。

朱怀镜立即紧张起来,意识到也许发生什么严重事情了,因为皮市长本来早已戒了烟的。

皮市长示意他坐下:“怀镜,你来得正好。现在情况越来越明显,有人把矛头指向我。”皮市长逼视着朱怀镜,朱怀镜第一次见识到皮市长的威严。他安慰道:“皮市长,你把心放宽些。桥归桥,路归路。皮杰的事就是皮杰的事,让他们查去好了。说得那个些,皮杰现在人在何方都不知道,他们查也是白查。”皮市长很生气的样子,说:“有人说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是我皮德求一手操纵的!”朱怀镜说:“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这件事我最清楚了。总得实事求是嘛!”皮市长微微一笑,说:“我估计有人会来找你问些情况的。雷拂尘在里面说你找过他,专门谈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的事,而且说你是去传达我的意思。”朱怀镜显得非常气愤:“雷拂尘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是同他闲扯的时候,偶尔说到这事的。这并不违法呀?皮杰也是同我在一起玩的时候,随便说到他想把娱乐城卖给龙兴大酒店。这也不违法呀?说到底这只是桩商业买卖,是他们双方谈拢来的。即便皮杰没有你这个特殊背景,买卖也得成交。价格合理不合理,同别人没关系,都是他们双方自己谈判的。皮市长你放心,随便谁来找我,我都是这个说法。”皮市长满意地点点头:“环镜,对你,我是放心的。”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裴大年和袁小奇这两个人怎么样?”皮市长前后两句话,听上去就像没有联系,朱怀镜却是心领神会。

那意思就是说,对你朱怀镜放心,对裴大年和袁小奇就不太放心了,同时暗示朱怀镜在中间做些工作。朱怀镜虽是明白了皮市长的旨意,却又不便明说自己找他们两位说说。

这等于点破了皮市长的担心,那样倒像是他知道皮市长同裴袁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事似的。他略加沉吟,才没事似的说:“裴大年约了我好多次了,说要请我喝杯茶。今天他又约了我,我说今天没空,答应他明天晚上。袁小奇有些日子没回荆都了。他在荆都的分公司的经理黄达洪,是我的老部下、老乡,很尊重我。袁小奇对这位姓黄的很信任。”朱怀镜这番话不着边际,不过他相信皮市长听得懂。皮市长果然听懂了,意味深长地望了朱怀镜一眼,递过一支烟来:“怀镜,梅经理在里面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说你找过她。她倒算个女中豪杰,自己做事自己当。一个好同志,叫皮杰害了,可惜。”皮市长很是惋惜。朱怀镜看皮市长的眼神,内心有些尴尬。皮市长说:“怀镜,今后一段时间,我不叫你来,你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朱怀镜会意,含含糊糊说:“我在外面会注意的。”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没有回家,去了银杏园宾馆。看看时间还早,便打了裴大年电话,约他来一下。裴大年说行行,二十分钟就到。这二十分钟,朱怀镜是踱着步度过的。他脑子里很乱,要考虑一下怎么同裴大年说话。他想找裴大年,说是为了皮市长,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裴大年平时办事出手大方,但毛病就是嘴巴不紧,喜欢在外面吹牛,说自己同哪位领导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谁都明白,有钱的人同有权的人关系好意味着什么。朱怀镜想来想去,情况非常,只好直话直说。

裴大年敲门进来,向朱怀镜道好。朱怀镜客气地握了他的手,为他倒了茶,说:“我问你,最近在外面听到别人说皮市长家什么事吗?”裴大年显然没想到朱怀镜会问这话,猜不透他的意图,支吾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听倒是听到些话,我是不太相信。高干子弟出国是很平常的事,朱厅长你说是不是?”朱怀镜说:“问题是有人在中间搞鬼,想打皮市长的主意。像皮市长这种身份的人,是谁想弄倒就弄倒的?虎死还余威在哩!何况皮市长远远没有到要收拾残局的地步。给你说个故事,是真事。我原来在乌县当副县长时,有位建筑包头,赚了不少钱。可是就一件事,他把自己弄垮了。有年,他承包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赚了不少。后来有人举报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收了他的贿赂,找他到检察院问话。他经不住检察院那一套攻势,就把给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送钱的事招了。